“此離間計爾,但,不可不防。”


    聽完隨從講述最新消息,陳珪撫須細思片刻,展顏吩咐道,“把仲允叫來。”


    隨從去不多時,次子陳應來到陳珪身前。


    “你去小沛一趟,質問高順、高進父子,為何遲遲不來下聘。”


    說完,陳珪從袖中抽出一個信封,“若是高家父子敢賴婚,你便拿這份收據去找呂布,讓他評理。這世道雖說禮樂崩壞,但基本的人情道理還是要講的,收了我陳家女兒的嫁妝,現在卻鬧得滿城風言風語……哼,你讓高家給我一個解釋。”


    “什麽?去小沛!”比起大哥陳登,年幼兩歲的陳應終日在家讀書,膽量差的不是一點半點,聽到父親差遣自己去小沛,險些沒嚇尿出來。


    “嗯?有何不可?”對嫡次子,陳珪雖未寄以厚望,但瞧眼下這份慫樣,亦是不由心頭火起。


    “曹操正在攻城,現在去小沛危機重重,再說前不久兄長剛惡了呂布,現在去見他,豈不自取屈辱?”被陳珪遞來的信封碰了下手,陳應好像被針刺到一般,猛然縮迴手並往旁邊一跳。


    “混賬!”見次子如此膽怯,陳珪雙眼瞪圓,眉頭挑起,常年不苟言笑、顯得頗為陰沉的臉頓時變得猙獰可怖。


    “父、父親,你、你派個隨從去不就得了,要、要是我去了小沛,被那呂布扣下來,再、再向家裏勒索錢財怎麽辦?”被陳珪一嚇,陳應話都說不利索了。


    呂布若肯替我養你這個飯桶,老夫求之不得!


    聽到這話,再看陳應嚇得縮成雞仔一樣,陳珪氣極反笑,“滾迴去!”


    如聞大赦,陳應連滾帶爬的退出書房。


    次子走後,陳珪靜坐許久,想到自己五個兒子,就長子陳登能繼承衣缽,其餘四子皆是酒囊飯袋,便忍不住搖頭歎息。


    元龍雖是有才,但太過心高氣傲,為人處事鋒芒畢露,不合我陳氏一族的中庸處世之道啊。若是元龍能有那小子的三分混勁,我何至於年過六旬還處處奔波。可惜幼儀是女兒身,不然我這把老骨頭早就可以退休,在家安心頤養天年了。唉……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老奸巨猾如陳珪,都難免為家族未來而憂愁。


    “爹爹為何歎息?”


    出神間,一道柔嬌清脆的聲音傳入耳中,正垂首沉思的陳珪聞言立刻雙眉舒展,轉頭看去時已是一臉慈愛,“幼儀,這麽晚了還沒休息?”


    “我為爹爹調了碗羹湯。”嬌臉凝脂、眉黛鬢青的少女端著碗飄香四溢的羹湯來到案前。


    “這等事兒交給下人去做就行。”笑著接過碗勺,陳珪低頭喝了一口,隨即嘖嘖讚道,“妙,妙不可言。幼儀調製的羹湯鮮香味美,隻是一勺便口齒留香,迴味無窮啊。”


    “爹爹欲讓二哥往小沛一行?”


    將湯汁一飲而盡,放下碗勺,陳珪點了點頭,“不錯,隻是你這二哥終日讀書,把膽氣給讀沒了。”


    陳珪老來得女,對自幼聰明伶俐的陳幼儀喜愛異常。如今陳幼儀芳齡十七,論才學膽識,巾幗不讓須眉,在陳珪看來幾乎與長子不相伯仲。


    “既如此,莫如讓幼儀替兄長一行?”


    “這……”女兒一進書房,陳珪便曉得其心意若何,對此,喝湯期間就拿定了主意,“你可知道我讓仲允前往小沛,所謂何事?”


    “女兒知曉。”


    “幼儀怨爹爹否?”陳珪閉上眼,吐一口氣。


    “值此亂世,女兒能錦衣玉食,皆拜家族所賜,如今能為族中盡一份力,女兒何怨之有?隻是爹爹,主意定否?”


    “高進少年俊傑,才華樣貌皆不遜於周郎,我觀其人福緣深厚,更勝周郎三分,不失為一良配。前番……舊事休提,我意已決……”見女兒麵上不喜不悲,陳珪咬了咬牙,給出一個承諾,“幼儀,你前往小沛私下一觀,若是覺得其人尚可,我便為你主持婚事,若是你看不上那高進,婚事就此作罷。”


    陳幼儀施了一禮,拿起陳珪放在案上的信封,緩緩退出書房。


    當得知曹操散播謠言,稱欲將夏侯氏之女許配給高進的時候,陳珪便知道曹操已對小沛無計可施,且其人對高進忌憚異常的同時亦是相當看重。對此,先前隻有三分的嫁女心思,一下提到了七分。再想到那當空飛舞的巨龍,和昨天夜裏聲震百裏的蒼狼,為家族計,陳珪終於定下了決心。


    世家豪族發展猶如逆水行舟,陳氏一族自從陳珪祖父陳亹任職廣漢太守開始名顯於州郡,之後陳亹之子陳球官至太尉,雖因誅殺宦官不成反招殺身之禍,徐州陳氏卻因此名動天下,在士林中載譽頗豐。


    受陳球餘蔭,陳瑀任職吳郡太守,陳珪升任沛相,在州郡中任職的子弟更是不計其數,陳氏由此成為徐州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


    可惜好景不長,自從去年陳瑀兵敗,陳氏一族開始勢微。本來若是曹操討伐呂布順利,憑借陳珪父子在滅呂當中所立下的功勞,可以止住頹勢,並重振家族聲威。不想,曹操竟被高進阻於小沛。


    長子陳登少年顯名,智謀過人,如今官至廣陵太守,在郡內聲譽卓著,當得起陳氏一族的擎天之柱。但一隻腳走路太過危險,陳珪老早就想著為家族尋找另一個依靠。


    族中男丁碌碌無為,沒一個值得消耗資源培養,陳珪便把主意打到嫁女聯姻之上。


    可惜自女兒待字閨中開始,縱觀徐州上下,並無陳珪看得入眼且適齡的後起之秀,直到“美周郎”周瑜跟隨從父周尚前往壽春,偶然一見之下,陳珪驚為天人。


    周瑜出身廬江周氏,乃是名門之後,更兼文武籌略、器量廣大,與自家女兒正是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得知周瑜未娶,陳珪立即請人幫忙說媒,不想正要談婚論嫁,周瑜竟跑去江東投靠孫策,於是婚事隻能告吹。


    珠玉在前,見過美周郎這等絕品人物之後,陳珪對郡內一幹歪瓜裂棗更加看不入眼。直到在泗水亭中,生平第一次被敲詐後,陳珪開始再次心動。


    而在對高進保持一段時間的關注後,陳珪意識到,這小子不像周瑜那般完美,但給家族帶來的改變契機卻毫不遜色,甚至,更勝一籌。


    於是,在曹操銳氣盡失,眼看東征呂布無果即將退兵時,觀望許久的陳珪出手了。


    陪呂布切磋大半天武藝,被抽打得渾身青一塊紫一塊,迴到家中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的高進沒有想到,阿瞞散播謠言帶來的風波還未平息,又要因為一時嘴賤,再次承受便宜老丈人的滔天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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