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儒家思想在鄧肅腦海中紮根多年,不是這一句話就能消除的。


    而且,種彥謀對於文學並不熟知,所以這番言論很可能是他一時之間腦洞大開想出的,並沒有後續的理論,這樣一句話還不足以讓鄧肅拋棄掉固守多年的理學。


    “駙馬這些闡述,是從何處聽來的?”


    平複下多年都沒有漣漪而今卻驚濤駭浪的內心,鄧肅臉色嚴肅的問道,大宋不禁言路,每個人都能暢所欲言,東京街頭巷尾的民眾討論的最多的莫過於官家和李師師的虐戀,以及種彥謀迎娶帝姬和楊家之女的趣聞了。


    平民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說種彥謀了,他隻要不對孔孟的根本提出質疑,不對儒家的合法性,正統性提出質疑,大宋士林才懶得理會呢。


    東京繁雜,人口眾多而且大多都是官紳貴族,想讓這些人接受種彥謀的理論那簡直難如登天,所以種彥謀除了在老家洛陽傳道以外就隻剩淮東了,為何是淮東?那是因為種彥謀身上有淮東製置使這一頭銜。


    而洛陽早已有二程的洛學占據,淮東人口又不算太多,兩者皆不是一個上好的傳道授業之地,再者種彥謀太過年少,就算說出的理論如天上錦繡恐怕也難以服眾。


    能暢所欲言是不假,可這並不代表種彥謀就能如此輕易的將這段充滿了人聲哲學的道理說出來,鄧肅更傾向的是這乃種彥謀身邊幕僚之言,至於是哪個他暫且還不確定。


    種彥謀一怔,感情你還不相信這是我說的?好吧,的確不是,這其實是他剽竊了由程顥提出,陸九淵鋪墊延伸,最後經過王陽明完善大成的陸王心學,是能和理學分庭抗爭的儒家學派之一。


    他將心學中的一些核心觀點說與鄧肅,懷的就是讓其改變觀點,成為自己手下的一個筆杆子想法。


    畢竟種彥謀自己文學程度不高,也不可能再去花時間撲在四書五經上麵研究聖人之言,但是誠如鄧肅所說,一個人光有骨肉是遠遠不夠的,還要有靈魂,但是理學那種畸形的糟粕種彥謀是斷然拒絕的。


    所以,與理學分庭抗爭,以至於在明清之際成為社會上主流思想的心學就被他翻了出來。


    相比起理學所倡導的嚴於律己,遵守規矩,那不近人情的種種規則來說,由王陽明發揚光大的心學更讓種彥謀覺得滿意,如果必須選擇儒家作為思想的話,那他更推崇心學


    “此言乃我宣和二年,三年之思想集結而成,誌宏兄莫不是以為出自在下帳中幕僚?”


    鄧肅微微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種彥謀越這樣說他越是不信,不過對方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他也不好繼續質疑,隻是在心中不停將種彥謀的幕僚挨個猜了一遍,想弄清楚到底是誰。


    看著鄧肅的表情,種彥謀心中有些遺憾,看樣子鄧肅不是最好的人選,這心學究竟要交給誰來替我發揚光大?


    耿南仲?他宦海沉浮多年,對於聖人之言的領悟要比絕大多數人要高,恐怕不會被自己這三言兩語說動。


    吳法天?他就算了,不是那種人才,相較於傳道授業,吳法天更適合做一個管家。


    陳東?李綱?算了,此事以後再說吧...


    這般想著,種彥謀便將心思放在了別處,摸出了那本最近正在研究的《武經總要》和鄧肅交流起來。


    ...


    北地的寒風格外的蕭瑟,已到十月中秋之時,然而這對於漢人來說極為重要的節日在金國卻無人重視,東京道之上,攻克遼國中京大定府的金國猛安謀克們早已在遼河附近紮了營,放眼望去盡是一片白色。


    大金天輔五年,也就是大宋宣和三年的第一場雪在幾天前就落下了,驟降的溫度使得許多沒有遮風擋雨,能立錐之地的遼國奴隸直接就倒下了。


    就算是在北地世代生活的人麵對這種寒冷的天氣,沒有足夠多保暖措施的話,也是會像宋人一樣死去的。


    凍僵的屍體若隱若現的在路邊田間佇立著,收獲沒多久的田地裏此時已經是一片荒蕪,隻有些許骨瘦如柴的人影三三兩兩的行走在田間地頭,胳膊上挎著一個兜子。


    “娘,我餓,餓...”


    吐著已經看不清楚的白氣,遼陽漢人周康被肚子裏的酸水折磨的夠嗆,嘴中是不斷從胃裏翻湧出來的難聞氣味,顯然已經是發酵了。


    如果不是昨夜趁著給謀克大人喂馬的時候偷吃了一些豆子,恐怕今天他就起不來了,跟馬搶吃的,不丟人!


    一腳深一腳淺的在雪地上走著,冰天雪地之上,好像隻有他們母子二人一樣,苦難的生活帶來的仇恨在心底蔓延,逃跑,再次湧上了他的心頭。


    可這不切實際的念頭很快被周康給打消了,別看現在沒人監視他們,可如果在傍晚之前不迴去的話,謀克大人就會派出手下的女真人騎著馬四處搜捕。


    茫茫白雪裏,他們兩個衣不掩體手無寸鐵,還餓的前胸貼後背兩眼發昏,能跑到哪裏去?怕不是還沒跑出兩裏路就累暈了。


    自由固然重要,可比起生命有時就變得很可笑了,至少對於周康來說是這樣。


    周康的聲音有氣無力,但是走在他前麵的一個佝僂老嫗卻是一字不差的聽在了耳朵裏,拄著樹棍顫顫巍巍的轉過了身子,雙眼渾濁無神,臉上盡是飽經風霜的憔悴。


    “三哥兒,別說話了,唿,唿!省點力氣...嗬!嗬!”


    一陣大風吹來,將老嫗嘴唇上已經幹裂的看不出分毫血色的皮膚扯下來一塊,也差點把她這副已經幾乎不能動彈的軀體吹倒,搖搖晃晃了半天,她才穩住。


    周康是乾統五年生人,如今才不過十六,而這老嫗看起來是快要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實則隻有三十多歲,但總共連同周康在內,她足足生了六個孩子,除去早夭的兩個女兒之外,剩下的四個孩子之中,老大參了軍,在和女真人的戰爭中沒了蹤影,直到現在也是不知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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