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了種彥謀眼中的光芒閃現後,鄧肅將身子後仰迴去,開始與種彥謀談天說地起來。


    “駙馬出身洛陽種氏,幼年可曾在洛陽待過?兩位程公的洛學我可是仰慕許久的,隻可惜昔年來東京時,兩位程公都已仙逝,未能一見遺憾至今!”


    他說的是師從周敦頤的程頤程顥兩兄弟,兩人生於仁宗明道元年,明道二年,在理學的研究上頗有建樹,對日後朱熹更是有些極大的影響。


    因為朱熹的師父之一李桐就是程頤弟子楊時的弟子,這麽算下來,程頤算得上朱熹的祖師爺了。


    而這些人,都是兩宋之際研究理學的重要人物,恰巧,這裏麵的不少人都出身福建,作為南劍州沙縣人,他對此是早有耳聞。


    程頤?程門立雪啊!這個我懂!


    種彥謀愣了一下,他對於這些研究儒學的文人不是太了解,就算是穿越過來在東京的這兩年裏,接觸到的文人也是屈指可數,對於研究那些聖人之言更是一個頭兩個大。


    作為一個真真切切的唯物主義者,種彥謀向來是信奉大炮主義的,儒學這種近似哲學又像宗教的結合體他真的是無感,隻能說,用來愚民是不錯,穩定性一流,但是它對國家的發展會有一個閾值,一旦發展到一定程度,就再難寸進一步。


    很顯然,大宋已經到了這個臨界點了,各路爆發的農民起義,朝政的混亂,政府機構的臃腫不堪,軍隊的戰鬥力低下,這都是一個末代王朝才該出現的症狀。


    而大宋呢?建國不過百多年,就已經走到了盡頭,這就是與士大夫共天下的下場,以穩定和繁榮為代價,加快了王朝的壽命流失的速度。


    這種繁華,種彥謀寧可不要!


    “讓鄧先生失望了,吾出生是在京兆府,年齡稍大之時就到了東京,除了每年祭祖會迴洛陽以外,其餘時間都荒廢在東京了,罪過,罪過...”


    他笑著搖了搖頭,一副颯然模樣,來的時間久了,種彥謀的神態動作說話方式也漸漸和宋人相似起來,這種潛移默化的改變就連種彥謀自己都沒發現,隻不過習慣容易變,但對於隻有文人才熱衷的研究聖人之言這種事,他還是保持了初時的敬而遠之。


    聽到種彥謀說自己對洛學及二程並不怎麽知曉,鄧肅也隻能歎息一聲,“老種相公年輕時候可是曾拜張載為師,以舉子身份入的仕,文武雙全,到了駙馬這裏怎麽就變成徹底的將門了?”


    鄧肅有些惋惜,以武將身份學文,得到的向來隻有嘲諷,而以文人身份知兵事,就會引起別人的同情了,畢竟誰讓大宋是以文為尊嘛!


    而且自古以來就有文人鄙視武將這個傳統,由亦文亦武的家族轉變成了完完全全的將門,那在鄧肅看來,確實是家族的等級下降了。


    “不然,鄧先生此言差矣,我大宋開國已過百年,與西夏,遼人摩擦不斷,卻並無大亂,承平日久,如今金人崛起於白山黑水之間,攪得北地天翻地覆,正是武人立功的時候。”


    他邊說,邊把目光投向北方,遠處的天空似乎更加的透明一些。


    “不論是金人,遼人,都是作戰兇狠的蠻夷,遼人還好,占據燕雲漢地許久,全國上下頗多漢化,與我大宋已無差別,但金人卻是真正的蠻夷,茹毛飲血之輩何談信義?”


    “鄧先生豈不聞假道伐虢之事?待到金人取代了遼人的位置,能和我們和平相處?那時,我等武人便要站出來迎敵了,怎會無用?”


    對於宋金雙方簽訂的海上之盟,從最開始這就是一張廢紙,因為大宋如果能對抗,甚至進攻燕雲的遼人軍隊,那還需要金人作甚?早就將燕雲收複了。


    徽宗結盟的目的就不純粹,朝野上下想的都是驅虎吞狼之計,然而打鐵還需自身硬,大宋一介孱弱農夫,手上拿著一杆腐朽的草叉就像驅使金人這頭猛虎將遼人這隻餓狼趕走?


    最後恐怕隻能落得一個偷雞不成蝕把米,驅虎不成反被吞的下場。


    鄧肅頓了頓,組織了幾次語言都沒能說出來,臉上表情變化,最後化作了一聲歎息。


    “駙馬料事如神,倒是我被海上之盟的事給哄住了,現在一想,豈有壯士與老病平起平坐之理?”


    他苦笑一聲,也對朝政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國朝如此,官家寵信貳臣以致朝政崩壞,非你我一己之力能改變的,駙馬何須以身犯險?”


    對於種彥謀這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行為,鄧肅有些不解,在他看來,種彥謀如今未及弱冠,家中在西軍根基穩固,朝中雖然樹敵頗多,可是有天波府和官家支持隻要不犯下彌天大錯,都能穩穩當當的進入大宋的核心決策圈的。


    現在帶兵冒險討伐遼人,實屬不智。


    種彥謀笑了,他不頂上去誰去?童貫嗎?後世童貫伐遼的結果他是知道的,大敗而歸!讓金人見識到了宋人的軟弱,激起了對方心中的欲望,劫掠的欲望。


    而就算是現在,在大宋軍隊還沒真正展露出其真正實力的時候,金人的使者在東京都已經快被大宋的繁華給迷住了眼,在給完顏阿骨打的信件中,不斷地將大宋的富庶以及與其富庶不匹配的實力傳遞到北地。


    大宋的富庶,完顏阿骨打垂涎已久了!


    “國朝官吏眾多,歲入之巨量財賦都用在了供養士子上麵,然而敵兵將至,難道以聖賢書殺敵?神宗皇帝元豐改製不過是隔靴搔癢,根本沒有將暗疾祛除,我以工業實事築基,兵戈戰事為骨幹,海貿商事為血肉,為大宋重鑄一身好骨血,鄧先生以為如何?”


    種彥謀胸懷坦蕩,描繪出了一幅壯闊的畫卷,而他就是這副錦繡畫卷的捉刀人。


    鄧肅被這一番慷慨激昂,充斥著遠大理想的話語鎮住了,他怎麽也不會想到,種彥謀此人心中所想的竟然是這樣一番敢叫日月換新天的誌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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