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鹿為馬,顛倒黑白。


    大家往往會以為這是在滿朝都是奸臣的時候,才會發生的事情。


    比如說秦二世的時候,趙高欺負少主不懂事,沒威望,才來了一出指鹿為馬。


    在太平盛世,不太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


    即使發生了,也會有青天大老爺幫著給個公道。


    但是,在太平盛世,即使是在政治最清明的時候,即使是最忠心耿耿的臣子,也免不了一些修飾和迴避。


    比如說範仲淹的朋友,修嶽陽樓的滕子京。


    太監要查他的帳的時候,他一把火把賬本給燒了,讓太監查不著。


    這件事情居然引得天下文人紛紛為他叫好。


    這讓種彥謀非常不解。


    退一萬步說,燒了賬本,還理直氣壯詆毀太監,這種行徑無論如何都稱不上是值得叫好的事情。


    然而在宋朝,這居然就是現實發生的事情。


    種彥謀身處其中,更加能夠體會到其中的人情冷暖。


    皇帝給種彥謀指出的正是這點。


    朝廷是將政治的地方,並不是講正義的地方。


    作為皇帝,必須將世間萬物都放上天平,好好稱量。


    如果那幾個老人存了心思要抹黑種彥謀,要將種彥謀置於死地,也許皇帝最多隻能護著種彥謀,讓他免死。但是種彥謀的政治生涯,必然就此夭折,非常可惜。


    甚至連皇帝都不見得能夠護得住種彥謀。


    自古至今,被臣子逼得殺人的皇帝,實在太多了。皇帝經常給臣子背黑鍋,有的時候,甚至隻能當個人性印章,如同花瓶一般,毫無用處。


    種彥謀想改變這個情況。


    首先,他希望能夠盡可能地減輕皇帝的負擔,提高皇帝的收入。


    有了錢,說話腰杆都硬。


    然後,他要訓練這些莊丁,成為皇帝忠心耿耿的戰士——雖然對種彥謀,他們會更加敬畏。


    然而皇帝今天的表現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居然心思如此縝密,竟是一點破綻都沒給別人留下。


    所以種彥謀一點都不擔心朝廷內部會給他添亂。


    由皇帝在旁邊看著,隻要種彥謀不大肆發表什麽不合時宜的言論,沒有人能在朝廷裏給種彥謀使絆子。


    皇帝的腿,是整個大宋最粗的金大腿,不抱他抱誰?


    交代完了,皇帝便施施然地迴了後宮。


    種彥謀在大慶殿找個蒲團坐了會兒,才起身迴家。


    他心裏沉甸甸的。


    他自問自己最近埋頭在練兵,根本沒有出門逛,更不要提得罪人了。


    他得好好查一查,這幾個老人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是誰鼓動他們來大鬧的?


    真是差點就被他們得逞了。


    迴到莊上,他又發愁。


    如果說是市井裏,街上的消息,隻需要找張三李四,什麽都能打聽得到。


    但是朝中的事情,張三李四就力有不逮了。


    這幾個老人日子過得好好的,為什麽又來淌這趟渾水?


    正當種彥謀一籌未展的時候,第二天上午,莊子上迎來了開封府的衙役。


    “種衙內,有樁命案,需要調查調查你的情況,還請你能夠配合。”


    開封府在之前的汴京保衛戰之中,從上到下死得幾乎不剩。現在從捕頭到衙役,都是從地方上調上來的有能力的人充任的。


    今天來到種彥謀莊子上的捕頭叫做薛超,是從江南調上來的,據說對於刑偵相當有一套,就任之後,就來過種彥謀莊子上,拜見過張三李四。


    張三李四還特意在種彥謀麵前提過這個捕頭。


    種彥謀撓撓頭,看向薛超。


    薛超穿著一件厚厚的裘衣,搓著手,笑嗬嗬地看著種彥謀,雙眼眯起,目光如刀鋒一般,向種彥謀雙眼刺來,仿佛要看到種彥謀的心底。


    種彥謀聳聳肩:“薛捕頭,不是我不給你麵子,實在是我昨天從宮裏迴來之後,就沒有出過門,莊子裏的人都能為我作證。”


    薛超搖搖頭道:“親親相隱,衙內莊子裏的莊丁,可不能給您作證呢。”


    種彥謀又指著城門道:“城門的衛兵同樣也能為我作證,我不曾迴過城。”


    薛超失笑道:“城門衛兵每天看到那麽多人進進出出,哪裏能記得清楚那麽多?”


    在旁邊作陪的張三突然冷笑一聲:“薛捕頭,你可知這裏是什麽地方?”


    薛超抬眼看了眼張三,又垂下眼簾:“噢?我倒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張三,爺敬你是道上一位人物,給你點麵子,省得大家臉上不好看。現在你主人犯事犯到我手裏了,你還蹦躂?小心老子把你直接鎖衙門裏去!”


    薛超又看向種彥謀,這次沒有再隱藏他的兇性,雙眼緊緊地盯著種彥謀,獰笑道:“種衙內,跟我走一趟吧?昨晚這場命案,和你脫不了關係!到底是不是你幹的,先進了開封府大牢,我們有的是時間好好聊聊。”


    種彥謀愣了愣。


    好久沒有人用這種態度和他說話了,這讓他還真有點意外。


    “我可是未來的駙馬哦?”


    “嗬嗬,現在你不是了。”


    “我和天波府的楊家女郎定親了哦?”


    “很快他們會來退親了!”


    “我祖父是種師道,你知道嗎?”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無論種彥謀怎麽說,薛超都一口咬死,仿佛真的是鐵麵無私,隻要秉公執法一般。


    種彥謀笑了笑,點點頭:“原來如此,我已經走投無路了,是嗎?”


    薛超哈哈大笑:“種衙內,沒想到你還挺明理的。沒錯!如果不想牽連到家人,你最好現在就束手就縛,免得讓我向上麵稟告你暴力拒捕!”


    種彥謀看了張三一眼:“準備好了嗎?”


    張三嗬嗬冷笑:“一直準備著,隻是小的從來沒想到,這種事情居然真的會發生。”


    種彥謀說道:“有句話說得好,現實永遠比話本要離奇,因為現實不需要邏輯。張三,開動吧!”


    “是!”


    還沒等薛超問話,就聽張三伸手往口中一塞,尖厲的哨聲在他唇間響起。


    頓時從門外湧入一群莊丁,沒等薛超跳起身來,就將他和他的隨從衙役按在地上,綁了起來,一個都沒放。


    薛超破口大罵:“造反了!真是造反了!你等著!你們種家必死無葬身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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