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中正在溫酒,準備一些下酒菜的黃月英還沒忙活多久,屋外就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誰啊?”


    本地也算出身名門之後的黃月英,倒不是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子。


    隱姓埋名的墨家祖訓,讓她對於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做起來輕輕鬆鬆,屋外的動靜,讓灶台前的黃月英隨手拿起抹布擦拭沾了水漬的雙手,朝著大門招唿一聲。


    “月英,爹來看看你。”


    黃承彥的聲音從門外想起,前幾日族內最後一批人踏上了前往秦侯國的路程。


    以前人來人往的宅院頓時空了下來,冷清了不少。


    黃承彥要不是牽掛自己這位女兒,也跟著族人一同前去,做為隱姓埋名的墨家上一任巨子,這把歲數他也沒了前去秦侯國做個位高權重之人。


    家族內的後輩已經在秦侯國為墨家闖出了一片廣袤的土壤,那片思想開放的土地,必然能讓逐漸凋零的墨家重新閃耀光芒。


    至於他,現在就想盼著女兒能給他生幾個外孫帶。


    如今身處在秦侯國的墨家子弟也傳來消息,休養生息的秦王開始了大動作,想必等到那位清除了秦侯國國內的積攢起來的腐敗,就會開始出關踏入中原。


    秦侯國實行的法治,奉行的國策,可從始至終都不是偏居一隅,守住玉門關不問世事。


    現在想來唯一讓黃承彥遺憾的事,就是沒有同那位讓法家在玉門關外紮根生長的法家至聖徐端靜見上一麵。


    人生之事十有八九不如意,也是無可奈何。


    等到有了孫兒,在長大些許,屆時那位也應該揮兵入中原,到時候在去見見那位秦王也不遲。


    站在女兒夫家門前的黃承彥還沒想太多,大門打開顯露出女兒喜出望外的神色。


    “爹,您怎麽來了?”


    “怎麽,來看看女兒還不許嗎?”


    黃月英無奈的對頭發花白的父親白了一眼,伸手接過手上提著的物件,就往院內迎接。


    “孔明呢?”


    “爹,你等等啊。”


    黃月英迴身關上門,同父親並肩而行,讓其稍安勿躁,轉頭朝著剛和自己好友進門沒多久的房屋唿喊。


    “相公!相公!我父親來了!”


    此時屋內二人才剛剛坐定,諸葛亮還沒等到自己發妻溫好的酒水,隻能先拿起茶壺為二人斟滿茶杯。


    屋外的唿喊聲,跪坐在席子前的二人急忙起身,朝外走去。


    “嶽丈,你來了啊!”


    諸葛亮對於這位嶽丈很是尊敬,不單單欽佩自己這位嶽丈在本地的名望和學識,還有將貌若天仙的女兒嫁給家道中落的他。


    “喲,元直,你也在啊,好長時間沒見你了。”


    黃承彥有些驚喜的望著出現在賢婿家的徐庶,都是南陽郡本地有真材實料的青年才俊。


    要不是膝下沒有別的女兒,將他也做成自己女婿也是一件令人開懷不已的喜事。


    “見過黃先生。”


    院內的眾人都是熟人,在南陽郡名仕圈子裏也是互相交好的一行人。


    “爹,還有你們倆,先去裏麵坐,我這邊馬上就溫好酒了。”


    諸葛亮同徐庶將黃承彥請進了堂屋內,黃月英也朝著灶房走去。


    屋內眾人坐定,黃承彥和諸葛亮此刻都將目光放在徐庶身上。


    黃承彥是好奇徐庶去了何處,諸葛亮則是想從好友口中知曉更多關於秦侯國的事情。


    “元直,你這是去了何地?快一年沒見你了吧!”


    徐庶對著開口詢問自己的黃承彥拱拱手,朗笑著開口解釋了起來。


    “多謝黃先生記掛,在下這次北上繞路去了秦侯國。”


    “哦?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黃承彥也是吃驚不已,麵前溫文爾雅,書生意氣的徐庶還有這般魄力。


    外出離家在這般年月可不是遊山玩水,徐庶一年沒見竟然孤身一人去了那裏。


    “黃先生過譽了,年幼時不懂事粗通一些拳腳功夫,此次也是因關於秦侯國流言四起,這才想親自證實一番。”


    “元直竟然如此牽絆秦侯國之事,難不成以後出仕是想去...”


    黃承彥沒有將後麵的話說完,可屋內的眾人都知曉暗藏起來的話語。


    徐庶也已經下定決心,再說麵前同他再次相聚的人,也知曉品行,不需要藏著掖著。


    “庶確有此意,不滿二位,庶年幼時在各地拜訪武師,練些拳腳,想著以後仗劍除惡。


    後在長安教訓一個光天化日下欺辱良家民女的紈絝子弟時,被人多勢眾的他們圍打,幸而遇到那位秦王,這才免得遭受歹人繼續危害街坊。”


    諸葛亮和黃承彥都微微有些吃驚,沒成想這位平日裏艱苦好學,待人彬彬有禮的熟人,還有這般不為外人所知的事情。


    徐庶沒有在意案桌兩旁熟人眼裏的吃驚,平靜的繼續開口。


    “庶依稀還記得當時秦王對年幼的我說的話語,行俠仗義隻能除掉一時的惡,眼前的不公,若是不作出從裏到外,從上至下的改變,離開後那些惡,那些不公還是會源源不斷的出現,甚至比以前更加兇猛!!。


    說出來不怕二位恥笑,當時我問秦王該如何除惡,平不公,那位說讓我去讀書,去明理,血氣方剛我還沒有太多在乎,也隻是覺得那也是自己不強。


    可貪官聯合豪強將我誣陷下獄,庶才知曉有時候明明欺壓百姓,逼良為娼明明就是徹頭徹尾的大錯之事,可對於那些人來說都可以視而不見,甚至助紂為孽!!


    也幸好庶早年間在世間闖蕩,還有一些足以托付性命的好友,劫獄將庶救了出來,那時候庶才知曉當時秦王在長安給我說的話到底是何意。


    如今庶學有所成,然中原士族大家都傳言說秦國不通禮教,不尊人倫,自上而下接行妖言惑眾,蠱惑人心之事,這才想親自前去親眼看看秦侯國到底如今是何情況。


    庶堅信當時對年幼我說那番話語的秦王,必然不是士族大家口中那般暴戾恣睢的君王。”


    徐庶的話讓場上的氣氛有些冷清,一時間案桌前的兩人都沒第一時間接話。


    諸葛亮沉默,是因為自己摯友口中的秦王同他的認知完全沒有絲毫相同之處。


    至於黃承彥則更加驚奇的則是徐庶的膽量過人。


    屋內眾人沉默之時,溫好酒水的黃月英也從門外走了進來。


    將一盤盤下酒小菜擺放整齊,隨後也安靜的坐在自己夫君身後,有些疑惑的注意著屋內沉默的眾人。


    諸葛亮雖然沒有說話,但身為家中的主人,也沒呆立在原地,拿起案桌上發妻溫好的酒壺,斟滿麵前擺在客人麵前的酒杯。


    沉默不語幾杯酒下肚,有些不勝酒力的徐庶也臉上泛起了紅暈。


    酒水的作用下,也徹底打開了話匣子。


    徐庶放下剛一飲而盡的酒杯,長舒一口氣,抬起有些悲戚的麵容,微微晃著腦袋。


    “天禍光和,一年不雨,二年不雨,三年不雨。


    貧者饑,賤者饑,兒童饑,六畜饑,賣田,賣屋,麥牛馬,賣女,賣兒;


    食草根,食樹皮。食牛皮,食紙,食絲絮;


    路人相食,家人相食,食人者為人食,親友不敢相過;


    疫病死,自盡死,生子女不舉,餓殍載途,白骨盈野。


    或死後,或死前,可憐身體不周全。


    六親都不念,傷身就在眼目前。


    人肉竟做牛肉賣,街市現有煮鍋煎。


    家有亡人不敢哭,恐怕別人解機關。


    屍未入殮人搶去,既埋五尺有人剜。


    旅食何曾傍肆簾?滿城白骨盡災黔!


    市中鼎炙真難問,人較犬羊十倍賺!”


    神情悲憤的徐庶聲色越發激昂,麵色也漸漸變得猙獰。


    屋內沉默不語的三人,心中也完全沒有詫異此時這般麵容的徐庶。


    在場都是讀書人,都是平民百姓眼中富有才學之人,自然知曉徐庶此刻說的到底是什麽事。


    在場除開黃承彥,除開外出遊曆過的慘痛世道後期的徐庶,剩下的二人也隻是在樹上讀過令人無法想象的慘狀。


    可現在自從記事來,從來沒有消失的難民依然在腦海中久久不能消散。


    “朱紱皆大夫,紫綬或將軍。


    誇赴軍中宴,走馬去如雲。


    樽罍溢九醞,水陸羅八珍。


    果擘洞庭橘,膾切天池鱗。


    食飽心自若,酒酣氣益振。


    一車炭,千餘斤,宮使驅將惜不得。


    半匹紅紗一丈綾,係向牛頭充炭直。”


    自顧自斟滿酒杯的徐庶,將其一飲而盡,神情激動的一巴掌拍在案桌上,讓在場的三人有些大吃一驚。


    紛紛看向此刻完全沒了文質彬彬模樣的徐庶,怎會成這般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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