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崇政殿,氣氛有些詭異,至少在趙昕看來,今天有些靜謐地過分了。


    趙禎以仁德著名於世,官員們在言事的時候將唾沫噴在他臉上,他也不會發怒,所以朝堂之上,哪怕是這種高級官員的奏事,大多數時候也是一片紛擾。


    今天這是怎麽迴事,為什麽這麽安靜,趙昕都下意識地放輕了步伐,一顆心提到了胸口,思索近來發生的事情,好像並無要事,隻西北邊事有些紛亂罷了,難不成趙禎要他去西北嗎?


    趙昕在經過自家老丈人身邊的時候,以目光詢問發生了何事,但是呂公弼根本不為所動,仿佛沒有看見一樣。


    當趙昕來到自己的位置時,趙禎終於是開口了,“蜀地近來民議紛紛,先是嚐言孟知祥建後蜀,王小波李順之亂在甲子年以前。恐有奸人作亂,必有重臣鎮之,前番已著餘靖往四川,然近來民變多有,朕思前想後,與其設以重臣,不如以太子監之。”


    孟知祥,933年入主四川,建立後蜀。王小波李順起義,則是在993年。相差六十年,也就是一個甲子。三年前,1053年趙禎派餘靖鎮守四川,宣撫當地,也是相差六十年。


    這種東西吧,屬於言讖,你要是不管,會越傳越邪乎,比如秦朝陳勝吳廣說的“大楚興,陳勝王”,元朝末年那“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


    老百姓的認知水平不高,一旦無法阻止這等流言傳播,之後想要處理就會變得非常困難。所以三年前趙禎處置地也算是非常果斷。


    趙昕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會是因為這件事而把自己專門叫來,餘靖鎮守當地,民變多有,可是宋朝哪裏沒有民變。湖南那邊少數民族叛亂幾乎沒有斷過,怎麽不派趙昕去那裏。相比較而言,四川這些年可謂是安分了許多。


    堂堂太子,竟然會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被派去四川,這和被貶到四川有什麽區別,離開權力中心,哪一天一道奏疏下來,趙昕就要被廢了,一點還手的能力都沒有。


    這種事情即將發生,文彥博這些人一句話都不說的嗎?趙昕目光瞥向在場的其他宰執,總不可能讓趙昕親自來拒絕吧。


    但是隨後趙禎的話,算是解答了趙昕心頭的疑惑,“自本朝立國以來,蜀地民亂不止,此行雖說事不難,然則為免萬一,朕讓狄青出鎮鳳翔府,倘或遇上民亂,也可出兵援助。”


    哦,怪不得文官們不說話,原來是想要趁著這個機會把狄青趕出朝廷,趙禎則是希望趙昕離開汴京。雙方這算是聯合了起來嗎?這算什麽,太子和樞密使一同出朝。


    人家遼朝太子鎮守南京,軍權財權盡在掌握。趙昕去四川,四川富庶自然富庶,兵呢?派出一個狄青,還是守鳳翔府,還不是四川,你要是說讓狄青陪著趙昕一起去四川平亂也就罷了,這分明是削弱趙昕的勢力。


    趙昕心中縱然再不滿,在眼下這個場合,也隻能夠滿懷喜悅地答應下來,而且還要裝作一副受寵若驚,感謝趙禎給予自己表現機會的樣子。


    這和趙昕上一次南征交趾不一樣,這一次是徹頭徹尾的貶謫。趙昕在汴京城培植勢力多時,一旦去了四川,就是砧板上的魚肉,搞不好還有生命威脅。


    趙昕不知道今天這場朝會是如何結束,他傻乎乎地去,呆愣楞地聽完,蠢憨憨地答應下來。


    消息傳開的時候,趙禎說這最多幾個月的功夫就可以結束,普通百姓不僅沒有因此而煩惱,反倒還為趙昕感到喜悅,覺得這是趙禎重用趙昕。


    但是,趙禎接下來的抉擇,就徹底暴露了他的目的,他竟然以皇子趙曦為權開封府尹,盡管隻是代理,但是萬一哪一天轉正,趙昕哭都沒有地方哭。


    遼朝太子的標配是鎮守南京,宋朝太子的標配就是監守開封府,這個位置特別敏感。這開封府的刑事案件,包括官吏人員任免,之前可都是趙昕在掌管。哪怕是趙昕前往四川,趙昕照樣有著足夠的人手掌管開封府,再怎麽樣,趙禎也不應該讓趙曦來掌管開封府。


    趙禎這一手,趙昕恨得牙根癢癢,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內,城中發生了許多異象。


    先是城中糧倉“莫名”失火,燒毀了一半,市場缺糧,黑市糧價不受控製地上漲。


    隨後,關於盜竊,人口走失,綁架,鬥毆等事件接連浮現在公眾眼前。汴京城百萬人口,這種事情自然是有的,但是以往這些消息不會披露出來,現在則是幾乎在一夜之間出現,鬧得全城人心惶惶。


    再之後,有官員彈劾太平院及武院設立一事,指斥為終南捷徑,小人以此接近太子,竊取朝廷大權。


    ……


    火是趙昕囑咐人放的,其實沒有燒掉一半,但是也有數萬石糧食,不在少數。趙昕的意思很明顯,離開了我趙昕,誰管控得了糧價,誰願意賣這麽低的糧價。說得直白一點,趙昕這是以百萬生民口糧威脅趙禎。這場鬥爭,趙昕手頭沒有足夠兵力,否則直接帶兵入宮逼宮去了。眼下別無他法,絕對不能去四川,一旦離開中樞,自己的命運就不由自己掌控了。


    至於案件消息大概率是趙禎放出來的,要知道這開封府可是趙昕管的,鬧出這些事情來,趙昕有失職之過。


    總體而言,趙禎和趙昕兩父子這番攻防,趙禎處於絕對的戰略優勢地位。趙昕無論如何設計用法,趙禎絲毫不為所動,根本沒有調派他人的意思。


    趙昕無奈,隻得動用最後一招,將父子之爭捅出去,指出趙禎調派趙昕出京,分明是想要廢長立幼。


    趙昕讓家醜外揚,借用民間輿論,逼迫趙禎迴心轉意。趙昕在開封府培植勢力多年,一朝起用,各個民間小報刊載此事,標題也是無比地聳人聽聞。


    “震驚,你不知道的宮廷秘聞!”


    “罕見,天子竟然派他去做這事!”


    “害怕,天下大亂的開端!”


    ……


    民間為此議論紛紛,乃至於有民眾“自發”攔在宮門外,勸阻此事,人數成千上萬。


    趙昕專門出宮去,告訴百姓莫要為流言蜚語所擾,此番陛下拳拳愛護之心,不要理會錯了。


    在朝中,趙昕通過間接手段,要言官言及此事,太子為國本,不應輕易出京。文彥博這些高級文官不說,總有低級文官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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