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異的行為,好似送終一樣。人家送終都是大晚上地,淒涼慘淡。而趙昕送終,則是在大白天,甲士如林,平白增添幾分肅殺之情。


    沿途的百姓思索著最近有哪位皇族去世,如果不是皇族,那就是有名有望的大臣,總不可能為了一個小人物就由太子送終吧。


    可是,沒有人有答案,因為趙昕不是送已死之人的終,而是逼未死之人自殺。這人,就是趙昕的外公,也就是姥爺苗繼宗。


    一個外孫要親自逼死自家姥爺,古今罕見,但是就皇族而言,真的是不要太頻繁了。天家自古薄情,否則苗氏在趙昕臨行之際也不會問那麽一句。


    當時趙昕答應她會拚死保下姥爺的性命,而現在,趙昕則是要親手逼死姥爺。


    是不是覺得很離譜,當然這二者並不矛盾,真要是殺姥爺苗繼宗,趙昕有很多辦法,也能夠保證最後牽連不到自己身上。如今這般大張旗鼓地表現在天下臣民麵前,說是要殺苗繼宗,但何嚐不是對他的一種保護。


    隻要苗繼宗表現地委婉一些,語氣低下,願意認錯,去爵位,降例賜,削田土,趙昕就可順勢借民意赦免姥爺,自己目前最大的危機便順勢化解。


    苗繼宗保得一條性命,對於他而言,隻要宮裏苗氏和趙昕不倒,他的地位就是永恆的,些許爵位田土,就是失去的和氏璧罷了,遲早有一天會迴來。


    這就是趙昕的設計,不是一個個口誅筆伐,說苗繼宗十惡不赦,都巴不得苗繼宗死嗎?好,趙昕就順著他們的意思,逼苗繼宗自殺,那些與苗繼宗罪名一般的人,不知道晚上還能不能夠睡著。


    趙昕不願大開殺戒,這些人倘若真的坐視苗繼宗自殺而不救,哪怕是為了彌補對苗氏的愧疚之情,趙昕也一定要殺一個腥風血雨。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溫文爾雅,很多在幕後放高利貸的人甚至連一句最基本的批評都沒有,這不公平。


    車駕繼續前行,隨著時間推移,以及觀察趙昕車駕前進的方向,眾人逐漸推測出趙昕此行目的。


    行人甲說:“天哪,當今太子殿下難不成是要逼死自家姥爺以向天下謝罪嗎?”


    行人乙附和道:“不好說,不過看這陣勢,要是不見血的話,太子殿下不會輕易離開。”


    老成的行人丙道:“莫要多言,隻看熱鬧便是,免得引火燒身。”


    ……


    外孫要逼死自家姥爺,自大宋建國以來,還未曾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即便是宋太宗殺侄逼弟,你也拿不出證據來,更何況宋太宗演戲水平還不錯,哭了一場又一場。


    對於普通百姓而言,就是看戲而已,究竟是誰當皇帝,對他們的影響也不大,城頭大王旗變換,也不見賦稅徭役減輕。


    趙昕將行之事,自然於孝道不和,儒家講究親親相隱,比如你父母犯法,作為兒子的你不僅不能夠去官府舉報,反而要隱藏犯法的父母,事發後這種兒子的行為不僅不會受到懲罰,反而能夠得到獎賞。類似的還有你被征召入伍,但家中有父母需要贍養,可以當逃兵迴去。


    儒家的這套觀念被商鞅韓非子等一幹法家大佬狠狠地批判,對於集權統治而言簡直是毒瘤禍害,是以這觀念在秦朝及西漢前期不過是一點不成熟的想法罷了。


    但是在董仲舒之後,他發明了一套體係,稱為“春秋決獄”,簡單來說就是用儒家經典內的倫理來斷案。配合上隻收儒家弟子的太學及五經博士,儒家的倫理觀念竟然得以在實踐方麵成行。


    魏晉時期玄學大興,佛道泛濫,儒道勢衰。但是隋唐以來,不少科舉出身的士子,讀了幾年書甚至是幾十年書,一點基本生活閱曆都沒有,在下放地方官的時候,便使得這套觀念複興。


    北宋還是一個重文輕武的朝代,宋太宗為了自己繼承合法性,玩弄什麽金匱之盟,以杜太後的身份幫自己背書,大力提倡孝道。


    就這麽說吧,當趙昕車駕出發的那一刻,整個汴京城的台諫,以及能夠說得上話的人,都已經開始起草奏章,準備彈劾趙昕不守孝道,違背天倫了。


    當然,這裏麵可能真的有一些食古不化的老不死,但是更多的其實是害怕趙昕逼死苗繼宗之後拿他們開刀。前麵話說得太滿,總不能夠說苗繼宗無罪,那就說趙昕違背倫理。


    趙昕自然是不會在乎這些小醜玩弄的俗套把戲,一路晃悠悠地,吸足整個汴京城百姓的目光後,終於是來到了苗繼宗府外。


    原本藉藉無名的小人物,因妻女而一躍成為國公,府邸也是無比奢華。


    九級花崗岩壘成的台階,又有刷著鮮豔紅漆的門戶,門戶滿是鐵釘,重達數千斤,需要四五個下人才能夠給推開來,尋常縣城的城門也沒有這般奢侈。門口兩隻獅子竟然是精鐵打造的,據說偷走這對鐵獅子是整個汴京小偷的夢想。


    趙昕跳下了車,不由得嘴角一咧,深吸一口冷氣,之前在崇政殿外跪了兩個時辰,現在雙腿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不出意外在這裏又要跪一段時間了。


    以小博大,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苗府的下人在外等候多時,之前苗繼宗就已經千叮嚀萬囑咐地,告誡他們務必要將趙昕請進府內交談,眼下見得趙昕到來,急忙靠上前來,道:“老爺請太子殿下入府內一敘。”


    “不必了,不孝子孫趙昕此行有物贈與姥爺,姥爺既不願外出一見,趙昕便在外跪候姥爺出來。”


    說著,趙昕令甲士將托盤上的紅布扯開,看見托盤上麵的東西,下人不由得脊背發涼。


    一個是短劍,一個是白綾,還有一個是就酒壺,根據前麵兩樣物件來看,酒壺裏麵裝的很有可能是毒酒,說不得就是宮中秘傳牽機引。


    “這——”下人為之變色,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


    趙昕身後一侍衛站前一步,喝道:“還不快入內通傳!”


    下人嚇得倒地,連滾帶爬地進了府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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