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東門迴到甜水賭坊時,辛伯剛好把賭坊大門打開,衛東門對辛伯問好,辛伯低聲說,小聲點。


    衛東門走進賭坊,馬鈴兒正在櫃台上做作業,應掌櫃橫著臉,在一旁盯著。衛東門沒敢去打擾,溜進後院,把雨傘還給了辛嬸,然後問辛嬸,剛發生了什麽事嗎?


    辛嬸說,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應掌櫃上午被書院先生請去了,好像是因為鈴兒上課不專心,還影響了其他學生。


    衛東門咽了一口唾沫,趕忙拿了一把大掃帚,跑到大門外,很勤快地清掃積水。


    今天整整一下午,甜水賭坊都沒生意,晚飯後,辛伯掛上燈籠,還是依舊。最近賭坊生意本是淡季,加上雨後道路泥濘,這也算正常現象。


    應紅娘牽著馬鈴兒下了樓,說大家都來開個會,討論一下鈴兒每天作業完成的問題。


    看樣子,馬鈴兒在小書院的問題還不止一個,辛伯辛嬸衛東門馬上聚在一起,盡量嚴肅地圍坐在桌子旁。


    應紅娘讓門口椅子上的何小開也參與進來,一起討論。


    何小開迴頭看了一眼瑟瑟發抖地馬鈴兒,從椅子上起身,無奈地走了過去,和大家一起坐下,等候著掌櫃的發言。


    “辛伯,這裏您年歲最大,您先說。”


    “啊!我啊,我說啊?對啊,是,掌櫃說得是啊,對啊,大家說,是吧…”


    “好了!辛嬸,還是您說說。”


    “嗯,嗯嗯,鈴兒嘛,人也乖,也懂事,也聰明,領著她上學放學時,周邊鄰居都喜歡她,嘴巴也甜,一路上伯伯嬸嬸的叫個不停,街坊四鄰自然會塞一些糖果給她,她把糖果帶到書院,和同學們分享一下,同學們也喜歡…”


    “暫停!不要偏題,衛東門還是你談談,突出作業問題。”


    “好的,這作業嘛,作業,我以前也做,雖然隻是削甘蔗,但現在年代不同了,是筆杆子當頭,不過你看,這筆杆子不就像一隻甘蔗嗎,鈴兒你要拿出吃甘蔗的態度去拿起這隻毛筆,拿起…”


    “夠了,打住!下麵該誰了?對,何小開輪到你了。”


    何小開看了一眼大家,摸了下馬鈴兒的頭,慢慢說道:“我也沒讀過幾年書,從小就和我弟跟著父母到處換地開店,不過看你們現在緊張得,實在沒必要,鈴兒現在的作業隻是初級,我應該都會,最近我每天坐在賭坊門口,閑著也是閑著,要不接下來幾天,我先幫著給鈴兒檢查一下作業,至於價格嘛,看在鈴兒的麵子上,暫時免費。”


    辛伯點讚,辛嬸點讚,衛東門點讚。


    應紅娘說,那好,試用一天,會議結束。


    馬鈴兒同情地看著何小開,和她母親迴到了樓上。


    沒一會兒,應紅娘噔噔噔地又下樓來了,橫著臉站在櫃台內,一聲不吭。


    辛嬸趕忙去了後院,辛伯把賭桌上的東西再規整規整,衛東門擦窗戶。


    又過了一會,馬鈴兒也下樓來了,手裏還拿著作業。


    馬鈴兒低著頭,小心地走到何小開坐的椅子前,雙手把作業遞給他。


    衛東門一邊擦著窗戶,一邊摸索著靠近,今天的作業應該是寫字,馬鈴兒手上的紙一共有十六個格子,學寫的字應該是“貳”,衛東門再仔細確認了下,對,是個貳字,不過十六個格子裏,有十三個都已經寫成了一團黑點,剩下三個格子裏,其中有一個字,還勉強能認出。


    何小開檢查完畢後,鄭重地把作業雙手遞還給鈴兒,瞄了一眼應掌櫃,瞄了一眼辛伯,又瞄了一眼伸頭過來的衛東門,突然從椅子起身,一把抓住衛東門的肩頭,把衛東門按到椅子上坐下,說:“你來,如果這事解決好了,等下我們喝一杯。”


    然後,何小開搶過衛東門手裏的抹布,開始擦窗戶。


    衛東門坐在椅子上,看著越擦越遠的何小開,隻好把鈴兒手裏的作業拿來又看了遍,考慮了下,起身,牽著鈴兒的手,來到櫃台前,對應掌櫃說道:“鈴兒她也是剛進城摸筆,幾天時間內,能寫成這樣還是不錯了,您就不要生氣了,慢慢來,多點時間就會好的。”


    應紅娘馬上迴道:“我也是這樣對書院先生解釋的,先生說,其他同學每天都是五篇字,鈴兒隻需一篇就行,但現在一篇也寫不好啊。”


    衛東門無法再說,低頭看著鈴兒,鈴兒抬頭望著他。


    衛東門一咬牙,決定,對鈴兒說:“你上樓把筆硯紙張統統都拿下來,我來教你寫。”


    應紅娘說:“你行?”


    衛東門迴道:“應該可以吧,我父親就是做這個的。”


    應紅娘用手指了指衛東門,對了,想起來了,接著跑到樓上去拿紙筆。


    準備完畢。


    衛東門和鈴兒坐在桌前,辛伯把大堂的燈籠再移近一些,應紅娘擔心自己的脾氣,又迴到了櫃台內,何小開繼續擦窗戶。


    眉間有一事,筆下寫個貳。


    衛東門手把手地教著鈴兒,第一張紙廢了,第二張也廢了,第三張還剩三個格子時又廢了,沒事,再來。


    寫到第七張最後一個字時,衛東門讓鈴兒先緩緩。鈴兒放下筆,站起來甩甩手臂,看見站在櫃台裏比她還緊張的母親,於是鎮定地向母親點了點頭,再次坐下。


    最後一個字,鈴兒寫得很慢,也是寫得最漂亮的一個字,筆鋒一收,大功告成。


    應紅娘從櫃台內走了出來,看了一眼桌上的字,馬上開心地把鈴兒抱在懷裏,辛嬸也及時出現,端著一小碗湯圓走進大堂,把湯圓放在櫃台上,讓鈴兒趕快過來吃。


    窗外是什麽天氣,明天還下不下雨,已經不重要了。應紅娘守在櫃台前,一動不動地看著女兒把湯圓吃完,說,我來收拾,已經很晚了,你跟著辛嬸去後院洗洗,先上樓睡覺,娘跟著就來。


    辛嬸領著馬鈴兒去了後院,應紅娘讓何小開可以停下來了,不要再擦了,然後吩咐辛伯今晚早點下燈關門,有人要去喝一杯。


    夜,不算晚。


    甜水賭坊旁的麵攤老板照常營業,至於是姓陳還是姓王,何小開記得一年前第一次在這吃麵時,麵攤老板提起過,不過現在已經不記得了。賭坊已經打烊,不過在最靠近麵攤位置的屋簷上方,留下了一盞燈籠沒有取下。


    春雨後的晚上,說冷不冷,說熱不熱,麵攤的生意一般,一共就支了三張桌子,兩張桌子上有客,何小開和衛東門在空桌子兩頭坐下後,旁邊一桌客人已經開始結賬。


    何小開對衛東門說,想不到你身體還不錯,恢複得蠻快的。衛東門笑著說,可能因為看得開,暫時想死也死不了。麵攤老板把隔壁桌結賬後,來到何小開和衛東門桌前,問要點什麽?


    何小開問衛東門,這次該輪到我們誰請客了?


    衛東門說,好像該我了,不過我身上隻有兩錢銀子。


    何小開點頭明白,對麵攤老板說,一盤雜鹵,翹頭多點,再來一壺老酒。


    麵攤老板迴到了攤位上去準備,衛東門問何小開,你家就是開鋪子買烤雞和鹵菜的,為什麽喜歡在這吃?


    何小開說,鋪子裏的味加得太複雜,不喜歡,還是這裏吃起味簡單,就加了鹽和幾個大料。


    衛東門說,看來你對這香料也是內行。


    何小開說,什麽香料不香料的,說穿了就是一些藥材。


    桌上的雜鹵和酒上齊後,何小開給兩人的杯子都滿上,衛東門嚐了一片雜鹵,味是不錯,嚼勁也剛好,但吃不出放了什麽香料。


    何小開說,這些方麵,我弟才是內行。


    衛東門說,那你弟做的鹵菜,味道一定不錯。


    何小開說,他如果做鹵菜的話,家裏鋪子也就不會轉讓了。


    衛東門說,他對香料很內行,不做鹵菜做什麽?


    何小開說,他從小就是鑽研這些,不過最後鑽到一邊去了。uu看書 ww.ukash.co


    衛東門問,這會鑽到哪去?


    何小開說,治病。


    衛東門恍然大悟,表示你弟的誌向還是不錯嘛。


    何小開表示,如果真不錯的話,我爹娘就不會嘮叨他了。


    衛東門問,為啥?


    何小開說,因為他不是給人治病。


    衛東門不解,那給什麽治?


    何小開說,什麽豬啊,狗啊,貓啊,牛啊,反正是地上亂跑的,都治。


    獸醫啊,衛東門表示聽懂了,給兩人麵前的酒杯再次滿上,


    雜鹵光盤,酒還剩一半。


    衛東門讓麵攤老板再切點來。


    何小開說,再來點的話,你身上的銀子就去了一大半了。


    衛東門說沒事,然後問何小開,你弟的醫術如何?


    何小開表示,應該還行吧,反正沒人上門開罵過。


    衛東門又問:“你弟叫什麽名字?”


    何小開笑了:“你猜猜。”


    衛東門頓了一下說:“何小關?”


    何小開大笑:“你還真聰明。”


    雜鹵和酒都清空後,衛東門問何小開還需不需要再來點。何小開說,看在今天你幫鈴兒的份上,就幫你節約點。


    結賬後,何小開起身迴家睡覺去了,衛東門給麵攤老板打了個招唿,把旁邊屋簷下的最後一個燈籠也取下。


    衛東門把燈籠取迴到賭坊裏放好,大家都已經休息了。衛東門睡覺前把大堂裏外後院門窗再來迴查看了一遍,經過櫃台時,衛東門發現櫃台上多了一張紙條,拿起一看,上麵歪歪扭扭的寫著兩個字,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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