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螢思來想去,發現自己也束手無策。錯非甘於一命換一命,以己身換取高洋性命。


    想想,自己與高洋的交情,還沒到這個地步。


    “幽螢……姐姐……快救救高師兄……我感覺到,他擋不住多久了……”孟韶華催促著。


    幽螢頓足。


    掠目四周,問孟韶華,“那些家夥會不會從中作梗?”


    孟韶華向角木蛟看去。


    角木蛟慨然道,“自少君戴上帝冠,咱們便決定不偏不倚,兩不相幫。你們大可設法營救少君……不過成與不成,須看天意了。”


    有了確切答案。


    幽螢微微寬心。


    她的法子極笨,漫說星君出手,就算旁人施加壓力,必也影響不小。


    盯著孟韶華,“妹妹……老實跟我說,你願不願意為他而死?”


    “願意!”


    孟韶華的毫不猶豫,讓幽螢心下生異。為愛人而死,這種感覺,既新奇,又古怪。


    實非她所能明白,更難體悟。


    “好……既願為他死,那麽現下確有一個笨拙法子,但成與不成,尚屬兩可。不知你願不願嚐試一下?”


    “你說……”


    “那奪舍的是紫薇帝君,皇者境界,屬實無敵萬界的大人物。即使剩一絲魂魄,也非吾等可敵。


    好在據姐姐觀察,你家高師兄或因晉升先天神祇,此刻猶有餘力抵禦。可惜誕生不久,修為難免不足。


    勝算極少,興許下一刻便要節節敗退,一潰千裏。


    徹底被人湮滅意誌。


    所以欲救你家高洋,隻有用你的太**心,融入高洋神軀,讓其更快成長。”


    “太**心?”


    孟韶華不解。


    幽螢解釋。


    “我也是先天神祇,屬性太陰,所以法則核心為太陰。當年割裂神魂輪迴,為讓你更快成長,姐姐曾賦予你一絲法則核心……”


    孟韶華明白了。


    “你口口聲聲說要吃我,實質就是為了那絲法則核心,對是不對?”


    幽螢頷首。


    又道,“法則核心乃先天神祇始源,核心在人在,核心失即人滅。姐姐若吞噬你核心,你必當沒命。所以吃你之說,不算瞎扯。”


    孟韶華點點頭。


    接著看著她,眼神透露懷疑,兇巴巴道,“你要我用法則核心解救高師兄,雖不知真假,但我心甘情願。如你騙我,或者意圖趁機吞噬核心。即使我真死了,但我的魂魄定也會纏上你。”


    幽螢苦笑。


    “時至今日,你有什麽不放心。非你自願,吞了核心也沒用。你現在想救高洋,心情迫切,千肯萬肯。


    核心溢出,會主動加入對抗紫薇帝君的行列。如此,你高師兄必可緩過氣來,亦能轉守為攻,攻守易勢。”


    與此同時。


    亢金龍問角木蛟。


    “老大,那太陰神祇所說可有道理?”


    “怎麽?”角木蛟困惑。說好了兩不相幫,怎麽又來問這個?


    亢金龍道,“那女子是少君愛侶,因為帝君,咱們不能幫助少君。卻不可眼睜睜瞧著她被太陰神祇所欺。”


    角木蛟道,“兩女原為一體,何分彼此。再說,若太陰神祇當真騙了那女子,一旦融合,你以為她還會是原來的太陰神祇?”


    亢金龍道,“紫薇星陸往年長期被帝君把持,太陰神祇誕生較晚。但也活了足足十幾萬年。那女子一看尚屬年少。區區十幾年如何跟十幾萬年相比?”


    角木蛟道,“我問你,若一人十幾萬年閉關,另一人十幾年輾轉紅塵,試問誰人記憶豐富,又是誰人老成持重?”


    亢金龍一愣。此一節確未念及。看向中央高位上,臉麵變幻,身軀時漲時縮的高洋。


    “老大的意思,帝君現在尚未功成,是不是也喻示了少君的過往經曆也分外複雜,甚至不下帝君?”


    角木蛟被問得愕然。之前所說,僅針對幽螢與孟韶華,紫薇帝君那廂,壓根沒慮及半分。


    即道,“怎麽可能?太陰不過十幾萬年。帝君可是活了足足百萬餘年。說到經曆豐富,帝君南征北戰,稱雄天界,更和另外幾禦,逐鹿天界,分庭抗禮。


    少君縱是經曆坎坷,可是想和帝君比較,自是霄壤之別。”


    亢金龍道,“既是霄壤之別,帝君怎麽還在和少君相持不下。瞧樣子,少君敗像已露,短時間卻不會潰敗。屬實讓人煞費思量。”


    “少君天賦極高,當今仙界,能輕鬆走完道祖留下的星宿道途,又有幾人。遑論後起之秀,就是一些大仙大聖,也未必能一蹴而就。”


    “老大這麽欣賞少君,偏生陷他入劫,我委實思之不透。”


    角木蛟歎息。


    “帝君有恩我等。焉是守陵十幾萬年便可報答完盡。是以,我才和諸位兄弟闡明,這是第一遭叛變少君,也是最後一遭。少君若無恙,咱們便是他的不二臣子,但須他在之日,便是咱們肝腦塗地之時。”


    說是這麽說。


    諸星君俱知,少君十有八九贏不了。事後,大半是帝君複蘇。


    兩人相視,默然無語。


    不管少君、帝君,皆是主子,而今隻有不偏不倚,才是王道。


    隻是。


    紫薇帝君用的何種仙術奪舍,二十八宿悉數看了出來。


    此法名喚吞天換地。


    它不同於平常的奪舍法門,驅逐或滅殺,而是類似於吃掉你,扮作你,然後接受你之一切。


    與高洋本身當日魂穿侯府三少不遑多讓。


    此法因為過於毒辣,易被偏激之輩用於複仇,是而當年在天界被列為禁術。


    不意,紫薇帝君不僅偷偷習練,如今更用來作為自身複活的最後手段。


    實謂老奸巨猾,用心狠毒。


    身為白虎宿老大的奎木狼最先憤憤不平。


    白虎宿是四象星宿裏麵最喜征伐的幾位星君組成。作為其中老大,奎木狼素來彪悍無畏,最厭陰私勾當。


    實不知,為了複活,紫薇帝君做出這般下流手段,竟使出那般有傷陰騭的法門。


    當真令他悲怒交加。


    鬥木獬在旁看出他念頭,傳音道,“奎木,休要輕舉妄動……”


    奎木狼道,“角木老大此番錯矣!”


    鬥木獬道,“少君勇敢果決,兼且多智善某,主要公而無私,教人佩服。實屬頭角崢嶸之傑出後生。可惜……卻因太過信任咱們,不慎中了伏算,本君心疼之……”


    虛日鼠和危月燕當日若非高洋用紫薇戰車擋住射覆王的自爆的威力,委實險之又險。


    迴來後,兩人秉明。


    由此,鬥木獬對高洋感激不已。


    此刻自是趁機表明自己對少君的觀感和欣賞。


    奎木狼臉上越加憤懣不平。正要作勢欲言。


    鬥木獬勸道,“奎木,且先靜觀其變,總而言之,目下唯有不變而應萬變。”


    奎木狼道,“什麽不變?當年咱們臣服,是佩服其為人胸懷磊落,孰知當了帝君,竟變得這麽下流無恥,手段陰狠。若再忍了,豈不愈發違心?”


    “不違心又如何?你現在上前,信不信不用帝君出手,青龍七宿即會聯手斬你於帝階之前。”


    “斬就斬了,我奎木狼生而倔強,從不畏死。若真與之蠅營狗苟,我奎木焉能此般孤獨一生?”


    聞言下,鬥木獬神色陡變。思及奎木狼往日經曆,不由深歎一氣。


    ……


    這一刻,孟韶華按著幽螢的吩咐與教導,緩緩走到高洋身前。先是用手緩緩在高洋臉上撫過。


    一臉的愛惜與心痛。


    然後在顯現紫薇帝君麵貌時,毅然收手。接著走到高洋身後,雙手環抱,緊緊摟住高洋。


    梁素貞不解,問蒼洱,“蒼老,她……此是何意?”


    蒼洱想了想,搖搖頭,“老夫也不知其中玄奧……但她與那個暗神酌商許久,想必試圖解救少君。”


    包聞翼道,“或許她想和少君最後溫存一下……”


    這話說的梁素貞用眼神狠狠剜他數下。


    包聞翼訕然不語。


    蒼洱道,“不論她是何意,總之決計不會戕害少君……咱們慢慢看著就是……”


    人族諸強深以為然。


    實在是力有不及,更無從著手。不然,早就一擁而上,與紫薇諸仙拚死一戰了。


    他們不像二十八宿需要不偏不倚,心底裏自是盼著高洋獲勝,然後好生懲治眾星君一番。


    特麽的,口口聲聲喊著少君,背地裏卻弄出這些鬼祟事來。換做誰也忍受不住。


    梁素貞的女徒樂巧忽然唉喲一聲。


    眾人向她看去。


    樂巧神色緋紅,尷尬不已。卻又不得不說話。


    指著高洋背後,且緊緊摟住高洋,以胸貼背的孟韶華。


    “她……她好像變得越來越淡了……”


    這話一說。


    眾人目注。


    果然。


    前一刻,孟韶華如果還是正常人,或者說,算是肉體凡胎的女子。那麽這會,仿如一道光影投射。


    且光影漸淡,仿佛隨時都要消逝。


    她……


    不管大夥有沒想出來孟韶華打算如何解救高洋?


    卻明白,孟韶華此舉必是以命換命,豁出所有的最終手段。


    人人為之震撼。


    為愛人不顧一切,不惜生死……


    天下間能有幾人?


    大夥瞧得分明。


    過程殊不輕鬆。孟韶華盡管沒有哭天愴地,但麵容抽搐,原本容顏嬌媚,絕美無雙,此際竟微顯猙獰。


    恰是這種默默承受,無法發聲的巨創,最是令人生畏而痛苦。


    原本的冰藍眸子也開始略微灰澀。也不知是法則核心正抽絲剝繭地輸入高洋體內,還是與她因為漸失活力而導致。


    須知孟韶華與幽螢,除了性格以外,最為殊異的就是那對眸子。


    幽螢的灰藍,貌似喻示了幽螢的年月亙久,曆經滄桑,或者叫做白首之心。


    而孟韶華的冰藍,卻無疑是無限活力和一種璀璨的新生。


    當冰藍也開始變得灰藍。


    幽螢明白,這個分魂轉世終於和自己一樣的頻率了。


    也就是說,即便孟韶華不死,兩人的思維邏輯與腦力推理,將出奇的一致,甚至保持同步。


    這會,她若突然偷襲,保準能把分魂吸迴大半。


    隻是……


    罷了。


    分魂要救那小子,我都已經答應,焉能反悔?


    她咂咂嘴。


    良心在左右徘徊,一邊是善,一邊是惡。


    雙唇幹幹。


    粉紅小舌微微在唇間舔過。


    我忍……就當沒看見……


    對了,分魂此刻正在溢散,我不取她核心,然而溢散之魄,倘能吸迴來,於我也不無小補。


    想到這裏,覺著這番手段並無不妥,也無妨自己做神的原則。


    被強者奪舍。


    解救之策有二。


    一是需要更強者。


    可惜目下人裏,試問誰的神魂力本源及得上紫薇帝君?


    第二便是自救。依恃本身實力,反過來吞噬掉外來異念。


    高洋本已晉升先天神祇,尋常間,休想被人奪舍。錯非故意,或者不備。


    架不住他心無防備,又被角木蛟等人迷惑甚深。


    從帝陵一路走來,先傳神功,再賜各種法寶,之後更讓鬥木獬等玄武七宿,幫高洋穩定魔宗。


    任何種種,稍有不軌,高洋早已隕落,決計捱不到今日。


    本道自此君臣相得,安危與共。孰料,人心難測,仙心更難。


    承續大典,帝冠暗藏紫薇帝君的神魂,又突然搶先出手。以致高洋措手不及,倉促間,魂海周圍悉數失陷。


    最後潰敗至魂海中央的古老之門範疇。


    饒是籌劃順利,閃電猝襲,所向披靡,摧枯拉朽。


    紫薇帝君殊無狂躁。


    兀自穩紮穩打,就如一位始終氣定神閑,淡定從容的統帥,從奇襲到正麵對抗,過渡的水到渠成。


    幾次進攻更是妙到毫巔,猶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萬幸在自身魂海,又有法則核心組成的古老之門予以頑抗,否則高洋早已俯首就擒,敗得不能再敗。


    與此同時的外界。


    孟韶華忽然慘叫一聲,身影完全消逝。


    而高洋的麵容也不再顯現。


    瞧著身軀沒有多改,麵容卻已變得清臒消瘦,臥蟬眉下,鳳目煌煌,犀利如神芒銳射。


    眼神掠視。


    縱然心懷不滿的奎木狼也禁不住寒栗抖瑟。


    太恐怖了!


    這便是天帝的眼睛。


    無法對視。


    與魔界意誌所擬的獨目不遑多讓,論威嚴,似乎更勝些許。


    “朕迴來了……”


    清越明朗的嗓音。


    諸星君無不熟悉。


    鬥木獬心下唏噓,少君還是輸了。


    紫薇帝君複蘇後所說的四個字,不僅紫薇大殿皆聞。聲音如雷,傳遞至宮外。


    仙佛魔主戰場上的各族王者,無不聆聞。一時詫然,不知又是哪位大神顯世。


    感覺今日分外事多。


    先是仙帝、神皇同至,再是千夜皇輪迴歸來,繼而人域皇者複現。


    現在又有某位自稱朕的大能現身。


    與此同時,幽螢錯愕難當。


    繼而暗悔,啊呀,是不是我偷偷吸取分魂溢散之魄才導致功虧一簣?


    幽螢內疚不已。


    她與高洋實無多大情分,有時出力襄助,無非看在分魂麵上。但若因自己意思貪念,害死高洋,又頓感於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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