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直城的人族強者名喚蒼洱,乃魔界劍法最高的人族強者。


    與他一起的還有四位人族弟子。


    因是苦行劍修,在其看來,自己的修煉方式,決計不符合嬌滴滴的女弟子。


    所以四大弟子皆是男子。


    分別叫作武慎、時舒、齊寒陞,範千皋。


    此際。


    蒼洱正陪著老友梁素貞及其弟子樂巧,偕同自己的四名弟子,巡視僥幸逃生的人族。


    眼目看去。


    燒焦的枯枝,迷眼的塵土,還有隨處可見的殘肢斷體。


    碎裂的山石縫裏不時有硝煙彌漫。


    數萬人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以家庭為單位,或以原本的村落為集體,分散四處。


    沒有瓦屋,沒有帳篷,也沒有什麽食物。饑渴燒灼著所有人族。


    年輕人忙著拾掇屍體。


    蒼洱說了,如不收拾,隻怕引發瘟疫。


    老人則挖些樹根,鋤爛了,煮一煮,然後求個不餓。


    小孩子最是無憂無慮,縱然前兩日兢懼得要命。


    沒兩日安穩,多數已經渾然忘懷,奔來跑去,追逐嬉鬧。


    不過仍有比較懂事了的孩子幫著大人做下手。


    梁素貞瞧得目眥欲裂。皙白的手,青筋爆裂。嗔道,“蒼老,為何不殺掉城裏的魔族?那些家夥實在把這裏的人族禍害得夠嗆。”


    平直城外,原有好幾處人族村落。但悉數被崇左等人摧毀殆盡。好一些的也是殘垣斷壁,更惡劣的盡成齏粉。


    甚至人族種的莊稼也被大火燃沒。否則大夥又怎會挖樹根就食。


    蒼洱道,“我何嚐不想殺?可是……這裏是魔界。殺一人,便有兩人,殺兩人更有百人。


    如何殺絕得盡?


    與其讓魔族忌憚咱們,不如與他們好生商榷,給咱們人族一條生路。”


    梁素貞道:“蒼老,你怎麽和張順穀一樣,都開始畏魔如虎了?要知道,魔界裏麵強者為尊。咱們隻要把敢於屠戮人族的魔族殺光殺盡,相信他們日後就不敢隨意欺辱人族了。”


    蒼洱歎了一氣。


    “哪有你想得這麽簡單?魔界強者層出不窮。今日殺他一人,明日就會有親友出頭。殺來殺去,最後萬一惹出魔族王者,怎麽辦?”


    梁素貞性烈,“王者來了最多一死,有何懼哉?”


    蒼洱正色道,“你死了無妨,萬一魔界下令,誅殺所有人族,請問,如因咱們的莽撞衝動,導致數千萬人族灰飛煙滅。


    怎麽辦?


    所以。


    咱們幾位強者權且俯首做小,做出卑屈馴從的樣子,也要保住人族命脈。


    不然種族死光,固然咱們得活,也是雖生猶死,比死了還難受萬分。”


    梁素貞露出悲哀之色。


    “難道咱們都要學那誡筆張順穀,即便練成絕世武功,也要誡之又誡,不可輕易殺傷魔族?”


    繼而以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都怪咱們人族不爭氣,如果人域揮師攻入,那就好了。”


    魔界人族九強分別是劍神蒼洱、誡筆張順穀、司禦手梁素貞、陂刀包聞翼、鉤鐮槍關邁陽、棋聖齊坤元、琴魔張麗妃、雙铩寧允兒、日月淩空斧金騰億。


    誡筆張順穀在九強裏麵排名第二,卻一輩子沒殺過一位魔族。可見為了自身種族的危,犧牲之大,簡直難以言喻。


    蒼洱答道,“莫要癡人囈語了。你以為是上古呢?現在的人域能防住魔界征伐這麽多年,已屬不易,如何有能力反攻?”


    目睹眼前慘狀,又念及人域勢弱,兩人俱自傷懷。


    隨侍的弟子們也自哀而不語。不敢驚擾長輩們交談。


    過了一會。


    蒼洱道,“但願魔宗新的主事人能和森空王一樣,對人族不存惡意。否則……”


    沒說下去,眼神卻哀,望著那些哀鴻遍野,呻吟唿號的人族百姓。


    他少年之時,也曾立誌為人族崛起而奮鬥。無數屠戮人族的魔頭死於他手。


    久而久之,終於發現,在魔界,你幹什麽都行,獨獨不能得罪有強者坐鎮的魔族部落。


    他出生的村落及部族,便是因此而亡。這件事,讓他消沉許久。


    甚至和人族九大強者中的棋聖席坤元,琴魔張麗妃夫婦倆盤亙多年。


    這對夫婦的師傅是魔皇麾下五大王者之一煉獄王。


    是而兩人屬實是人族強者中最為安逸,最會過日子,也最不忌懼人族滅亡的兩人。


    除了某些皇族,魔界之內無人敢加以輕惹。也是在兩人的說和下,蒼洱得罪的魔族才肯放棄追殺。


    蒼洱有時很羨慕人域的天人,他寧願死在兩界戰場,也不願苟延殘喘的屈恭卑微。


    然而,魔界的人族強者,名義是強者,但隻要尤念著種族存亡及人族血脈,便不可肆無忌憚行事。


    就如那誡筆張順穀,有時連個大族的尉階也不敢輕易得罪。怕的就是給人族招來莫大禍患。


    甚至有次為了護住一個人族村落,他在一位尉階魔族的胯下鑽過。能忍這般奇恥大辱,無非種族之念未泯,不然管你死活,我自逍遙即可。


    蒼洱目下所為,也是學自張順穀,寄望強大武力威懾,再好言好語相勸。


    這次,魔宗無故屠戮魔山附近的人族,此般作為,蒼洱恨不能寢之皮,食之肉。


    奈何種族是他們這些人族強者的最大弱點,赤果果展露在魔族爪吻之下,倘然不羈縱欲的發泄一場,人族勢必死傷慘重。


    這時。


    大弟子武慎道,“師傅,前次碰見張前輩,何以非要弟子纏著他學習誡筆筆法?”


    梁素貞目光微凝,也看向蒼洱。


    張順穀雖排名第二,但那一手誡筆筆法犀利鋒銳,無堅不摧,絲毫不低蒼洱的驚天神劍。


    蒼洱道,“張順穀那小子一身絕學,將階裏麵足稱頂尖。老夫三番兩次勸他收幾名弟子,以壯我人族未來聲勢。孰知他如何答我?”


    “如何答你?”梁素貞頗為好奇。


    蒼洱歎氣,“張順穀道,與其收了弟子與師傅一樣窩囊,不如讓誡筆失傳,免得習之而無用。”


    梁素貞聞言氣得不輕,罵道,“當真荒唐……”


    人族九強之技藝,皆是上古人族的強者遺學,即使棋聖、琴魔師從煉獄王,所學所習,也是得自人族強者的繳獲。


    若是張順穀不收弟子,無疑表示誡筆一脈從此將隨他而煙消雲散,委實可惜之至。


    蒼洱頷首,“何嚐不是,其時我也這樣罵他。”


    “他又怎麽說?”


    “他背轉身,一溜煙跑了,老夫想追也追不上。所以第二次遇到後,才試著讓武慎找他傳授誡筆筆法,免得前輩們的心血付之東流。”


    梁素貞徑自點頭,覺著蒼洱此法實為大善。接著又道,“聞說森空王去了人域……”


    蒼洱答道,“他去不去人域,不管咱們的事,可因他之故,足足害我人族死傷逾十萬……”


    想到剛來時,有些魔族甚至把人族之肉當做口糧,便情不已的悲戚難當。


    他握握拳,又放下。


    看著迥異往常的血色天穹。


    驟有兩道光弧天際飛來,很快沒入平直城。


    此時,大弟子武慎忽道,“師傅,平直城像是有大魔來了……


    蒼洱喃喃自語,“看來主事之人來了……”


    對武慎等四大弟子道,“你們給我打起精神,等下魔族來了,莫要被他們瞧扁了。”


    四位弟子皆由他從小培養,其中武慎更是繈褓之時便由其從魔族手裏搶來。


    另外的時舒、齊寒昇、範千皋,大的五六歲,小的三四歲,俱是蒼洱遊走魔界時,偶然救下。


    四大弟子均是孤兒。在他們眼裏,蒼洱既是師傅,也是父親。


    又過了一會。


    平直城內飛出一位魔族校階。頤指氣使地對蒼洱道,“人族聽著,宗主大人親臨,爾等可以跪拜覲見了……”


    蒼洱不動聲色。


    梁素貞大怒。手一伸,就待掐死那趾高氣揚的魔族校階。


    蒼洱木劍橫擺,擋住她的司禦手。


    隻見青綠兩芒崩爍。


    旋即木劍嗡嗡,梁素貞手指吃疼,收了迴去。


    嗔道,“蒼老,何故阻我?”


    蒼洱道,“不殺他,有的談,殺了,即刻便是一場大戰。”


    梁素貞道,“蒼老,莫不成你真想照那魔崽子所說,跪拜覲見?”


    蒼洱沉吟須臾,緩聲道,“若能讓輪迴魔宗不再戕害咱們人族,跪拜一下他,又有何妨?”


    這一說,梁素貞隻是錯愕。


    四大弟子無不心愴而悲。皆道,“師傅不可……”


    蒼洱道,“老夫本就日薄西山之人,活了恁久,朽而無能,始終難解種族水火之厄。


    今日一個跪拜,若可救活數萬人,老夫朽木枯株之輩,何樂而不為呢?”


    說著木劍上撩,負於背。


    理理襤褸的衣衫,正要屈膝跪下。


    斯時,魔族校階麵露不屑,雙眸兇光四射。


    “師傅……”


    瞧見蒼洱老前輩當真要下跪求乞魔宗宗主。


    梁素貞的女徒巧樂一時半會,五味雜陳,不禁拉住師傅梁素貞的袖子。


    梁素貞瞧著弟子,自己卻已淚流滿麵。


    人族勢弱,又曝於魔吻之下。他們這些強者難以仗劍出手,隻能以這種屈辱方式,為種族乞存。


    就在這時。


    平直城內傳出笑聲。


    聲落,人現。


    竟是一個威武雄壯的年青魔族。身著半身甲,腳足懸空,除了額間生著豎瞳,餘外和人族皆無不同。


    巧樂等弟子望去,直覺此人頂天立地,禁不住生出膜拜之意。


    好在蒼洱發覺得早。


    背上木劍嗡鳴,擊碎了高洋道種所溢的意境。


    武慎等人一個趔趄,互相攙扶。巧樂小姑娘則由師傅梁素貞扶住。


    高洋笑笑。


    他特意給蒼洱等人一個下馬威,無非念著魔界人族渾渾噩噩數萬年不思反抗。


    旋即伸手虛抬。


    星罡夾以魔氣,抵住蒼洱下跪的膝蓋。


    “老前輩委屈了……請起……”


    蒼洱順勢起身。


    雙目炯炯,注視這位有可能是魔宗宗主的年青人。


    適才的幻心意境,讓他微覺凜然。這種魂係技最是可怖,稍有不備,中招而不自知。


    譬如他們人族諸強,唯獨棋聖齊坤元與琴魔張麗妃擅長於此。但這兩人因為師承煉獄王,不說也罷。


    目下弟子們修為淺薄。遇到這種魂係侵襲,怕是百分百入彀。


    高洋乜眼瞧向那嘴角噙笑的魔宗校階。


    這家夥也是森羅一族,叫做延耆。同時也是崇左的心腹。


    他道,“延耆,本座隻叫你遞話給蒼洱前輩,要他來晤,可沒與你說過,命他跪拜覲見。你這假傳命令,挺溜活啊!”


    說話間,崇左也到了。還有偕同高洋齊至平直城的危月燕與虛日鼠。


    聽到高洋責問,延耆沒及措辭迴答。


    崇左即道,“宗主容稟,人族是奴,森羅是主。他一老朽,欲見宗主,理該跪拜覲見。延耆的說法與做法,決計沒錯。”


    高洋嘴角上揚,轉目睨他,沉聲道,“我還沒說什麽,你倒幫著定了性。延耆敢假傳命令,多半是仗你的勢嘍?”


    崇左比崇明義陰險得多。


    聞及話鋒不對,急忙一臉委屈,“宗主,這可真是冤枉。屬下哪來的勢?屬下們的勢,何嚐不是依賴宗主的英明指導與強大武力。”


    高洋嗬嗬輕笑,“會說話……”


    望見宗主笑了,崇左心旌微懈。


    卻見高洋臉麵湊近,壓低聲音,甚是獰惡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的小心思,我都記著呢,如果想學崇明義,哼,亦我所欲也……”


    這番話,嚇得崇左踉蹌一下。駭然道,“宗……宗主……”


    他也就動些小心思,明目張膽忤之,萬萬不敢。畢竟崇明義的前車之鑒為時不遠。


    高洋不去看他。


    崇左在其心裏,名字已被紅筆勾劃。此際懶得囉嗦。殺死那麽多人族,難道還能饒其一死?


    恐嚇完兩個屬下。


    高洋收斂兇色,和顏悅色對蒼洱道,“是本座用人不慎,致使人族傷亡慘重。


    但人族之弱,世所共知。兼且星零散居,鞭長莫及不說,出了事再由前輩等人出麵,實已晚之又晚。”


    這是他魔界多日,細細觀察所得。


    欲亂魔界,非需盟友。而今人族幾位強者,如能拉攏,然後帶迴人域,未嚐不可增強人域的抗魔實力。


    蒼洱不知他用意。


    遂道,“人族不統,上古即存,非我等力之能及。況且魔界無垠,數千萬人族廣布,不過鳳毛麟角。


    輪迴魔山能有恁多人族,無非貴宗前任森空王仁慈,是而人族慕名遷徙。


    不過總體數十萬,與周邊的魔族數量相較,屬實微乎其微。


    今日貴宗弟子嗜殺成性,手段兇狠。征伐十二城,更視人族平民為魔獸,殺之飲血食肉。


    委實出乎老夫之意料。


    目睹慘狀,老夫不得已出手,一望宗主海涵諒解,二盼宗主強加管束,使其不得胡作非為,免得放縱馳蕩,毀了輪迴魔宗數萬年清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太一生了水(無敵小侯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大海大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大海大洋並收藏太一生了水(無敵小侯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