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眼前突兀出現,且救下殷亥安之人是靖海侯黃權忠,高洋也自詫異。


    離開希望海時,曾聞烏老說過,大乾欲遣靖海水軍南下,助妖族清理希望海。


    怎地出現在此?


    素聞靖海軍背後有血河宗支持。那麽遠處奔來的靖海軍裏麵是否有血河宗弟子?


    再或,血河老祖是不是就在裏麵。


    乾京一戰,為了幫老友陸遊報仇,血河老祖站在朝廷一方。


    目下外公掌朝,按血河老祖對外婆的心思,未必願意和朝廷再度合作。


    念及此,危機感爆棚。


    劉文正說了,輪迴魔宗會有一位校階趕來伏擊父侯。奇怪是,目下仍未得見。不知是沒到,還是已經和靖海侯沆瀣一氣。


    他此際尤為驚駭的是,那號稱帝國九曜之一的靖海侯黃權忠竟是大宗師。


    區區爵位,氣運強盛如斯?居然可以助他晉升大宗師?想來老家夥在永恆海動靜不小。


    須知同為侯爵,又同為九曜之一的公羊伯伯,若非六扇門勢力膨脹,又有外婆刻意提供皇室氣運,未必能順暢晉升。


    而且晉升之時,險機四伏。


    當日大爛陀寺足足派遣了十幾位宗師,在藏仁帶頭下,趕去阻擾。


    幸好自己及時,也虧與外婆相約的地點在長公主府。不然,當真危險至極。


    ……


    高懷德也感受到了黃權忠的非同尋常的氣息威勢。


    瞳孔微凝。


    三兒固然有平手大宗師的戰績,可天下事往往人雲亦雲。


    沒事的時候,作為父親,聽著當然欣悅無比。


    真遇到敵人,讓兒子獨自一搏,無論如何,難釋憂心。


    目下大敵有二。


    一個是靖海侯,另一個便是蠻族權兵衛,這廝是宗師中期。有他在,自己與三兒不好聯手抗衡黃權忠。


    他放下雷炎槍,手執韁繩。安撫一下坐騎。虎頭荒獸不斷踢土踏泥,顯是害怕什麽?


    黃權忠這一刻似乎不急於擒拿高懷德,或者另有謀算。


    懸浮於空,和顏悅色地道:“高侯爺,你我都是帝國護壁,也同朝為臣。黃某想問一句,現在的朝廷,可值得你我守護?”


    高懷德冷笑兩聲。


    黃權忠又道:“我大乾先賢,文武兼備,運籌天下,是故皇朝興盛,眾生安定。可先賢天妒,英傑老去。


    如今呢?


    魔界將啟,妖族橫行,蠻夷肆虐。天外惡魔覬覦長存,深淵魔界亡我人域之心不死。


    這般舉目皆敵的境地。


    有德者難濟,無德者卻為私情拋國器,為博紅顏一笑。


    泱泱眾生也是愚昧無知,竟以下觀上,效之而後快,甘願自卑沉淪。


    眼看天下沉屙,萬民羸弱。黃某夜不能寐,日日拭淚。莫非四皇五帝之後裔,竟要被外魔敲骨榨髓,飲血吞肉不成……”


    說及此,黃權忠滿麵悲容,煞有介事。


    “高侯爺,你說,恰逢此天下亂象,世人逐物欲而迷心,循末節而忘真,醉娛色輕國誌,謀小私絕大利,認蠻夷做乃父,拜妖魔為師尊,毀文明於無恥。


    吾輩不伸張正義,不揭竿而起,與國賊、禽獸何異?”


    在他慷慨陳言間,特別說到蠻夷之際,權兵衛甚不是滋味。


    高懷德一直在聽,未做絲毫反駁。


    起初嘴角哂笑。


    此刻更是哈哈大笑。


    黃權忠一番敘述,雖算不上危言聳聽,卻也有混淆是非之嫌。


    尤其說懷帝為博紅顏一笑,拋國家社稷於不顧,隱蔽秘境修煉一事。


    更是據萬民之心為私用。


    試想,他一家之言,豈能代表萬民之誌。


    “高侯爺,你笑什麽?莫非黃某說得很可笑?”


    黃權忠覺著自己肺腑之言,卻教人恥笑,很是不忿。


    “不錯,是很可笑。而且黃侯爺的一番話不免有些罔顧事實。”


    高懷德無畏無懼,毅然直言不諱。


    黃權忠怒不可遏。


    “你倒說說,我罔顧了什麽事實?”


    高懷德正顏肅容:“黃侯爺口口聲聲說,國賊虐朝,趨之若鶩,又道有人勾結蠻夷,外通妖魔。


    可是高某所見,唯獨黃侯爺忘卻朝廷使命,背離人族之真理,遺失先民之道德,欲和蠻族勾連,夾擊我北疆守護之軍……”


    及此,不待黃權忠辯解,又道:“高某三十年戎馬,非是為一家一姓,而是天下萬民之福祉。


    試想,沒虎擊軍鎮守,萬裏冀州勢必十室九空,數百萬民眾定將淪為蠻族奴役。


    是以,高某今日所見。


    隻有一愚者忘本墮淵,為競爭先自掘其墳,卻不思族群危亡之計。


    即使苟活當下,成人間領袖,然而我人域萬民從此生靈塗炭,滅絕之期不遠矣。”


    “好……”


    高洋用意念傳音,一個好字炸裂雲霄,隨後虎擊軍萬聲齊唿。


    接著,萬多軍士不約而同吟誦虎擊軍進伐前的口號:“刀山無懼,火海不退,逢戰必勝,百戰不殆……虎、虎、虎……”


    口號響起一刻。


    高懷德的虎頭坐騎似也被鼓舞。膽怯盡消,張著血盆大口,咆哮不已。


    “你既執意尋死,黃某也不攔你……”


    麵對虎擊軍威風無比的澎湃氣勢,黃權忠麵色從容。


    作為大宗師,漫說上萬虎擊軍,就是十萬二十萬,也是要來即來,要走即走。


    何況這許時間,靖海軍離此處越來越近。


    高懷德驀道:“黃侯爺,你我各有誌向。你之誌非吾之意。


    不過,大凡英雄豪傑,摧陷廓清,一往無前,遇有阻者,生死皆可拋外。


    今高某別無所求,隻想與蠻族右衛鏖戰一場,看看是我大乾兵將神武絕倫?還是荒外蠻夷悍勇無比?”


    “可!”


    黃權忠答應得爽快。在其看來,高懷德已是甕中之鱉,不愁插翅高飛。


    人之將死其鳴也哀。給他一些尊重也是要的。


    何況,靖海軍與蠻族,僅是合作,並非一體。讓虎擊軍傷其元氣,甚合黃權忠之意。


    兩人這麽一敲定,自是合作共贏。卻惱了權兵衛。


    粗聲粗氣道:“靖海侯,咱們有協議的……”


    沒等他說完,背後的殷亥安拉拉他袖子。


    權兵衛愕然迴顧,不明其意。


    高懷德笑了。


    朗聲道:“殷亥安……嗬嗬……看來你殷家與蠻族右衛合作得極其愉快。堂堂右衛首領,居然要聽你差使。”


    殷亥安騎了一匹空馬,緩緩走到陣前,拱手道:“姐夫,好久不見了。”


    “別,你現在是逆賊,本帥可不敢當你的姐夫。”


    殷亥安一笑。


    自顧又道:“姐夫有所不知,其實蠻族右衛,並非真正蠻族……”


    “哦……說來聽聽。”因為有三兒這個後招,高懷德不急,正好借勢聽聽殷家的圖謀。


    殷亥安也無防備。


    高懷德中伏,幾如籠中之鳥。不說此處的兵力和強者,就是背後還有一波。試問高懷德如何逃出生天?


    因此他也自得萬分。感覺殷家一番算計,若是不說於當事人曉,不免錦衣夜行。


    “我殷家乃玄帝後裔,想必姐夫知曉……”


    聽到這裏。


    高懷德明白了。


    “你不會想說,前朝史官推論,赫摩斯人是玄帝部落遺民一事,屬實千真萬確?”


    殷亥得意地頷首。


    指著權兵衛,說道:“這位權大將,其實乃我殷商王朝新晉武侯。所以,目下這三萬蠻族右衛,實質是我殷商的皇家衛隊。


    而且,我父不日即來。但那時,姐夫想必業已不在。


    不過姐夫大可安心,我會協助我父,好生撫慰冀州百姓,並且也會向外宣稱,冀州從此與荒原合並,組成新的殷商王朝。”


    高懷德繼續追問:“大乾有不活親王,你殷家就不怕天人上門?”


    殷亥安軒軒自得。


    “我殷家也非沒人……”


    見他無視天人威脅。


    高懷德大驚失色。“莫非獨城天人會護佑你們?”


    殷亥安道:“同為殷家,獨城天人乃我殷家老祖宗,他不幫自家後裔,難不成會助大乾?”


    從獨城天人聯想到被其帶出京城的辛怏。


    高懷德道:“我算明白了。你家老頭子,其實一直與辛怏有聯係。


    無怪他作反事敗,獨城天人會冒大不韙地禦劍施援。


    諒來辛家謀反受你爹指使,要麽為了拉攏另一個殷商王朝後裔,特意求獨城天人出手。是也不是?”


    “姐夫機智,確實如此。其中辛家早投靠了我殷家。隻是他急於求功,不慎露了馬腳。


    無奈,咱殷家老祖宗隻好悍然出手。總不能眼睜睜瞧著堂堂帝裔被人滿門抄斬吧?”


    “哈哈,夠無恥。當日誆騙去的軍械,想必多數供給了赫摩斯人與蠻族右衛。”


    “姐夫真是聰明。唉……如果姐夫不是娶了當朝公主,亥安定會冒險勸降姐夫。畢竟親戚一場。


    不過呢,姐夫倘然未娶長公主,卻也成不了我姐夫,想想,也是矛盾。”


    殷亥安分外得意,免不了調侃起來。


    他與高懷德一輩,關係卻不睦,一輩子處在另一人的陰影裏,誰都不會產生好感。


    高懷德道:“這樣吧,既然你還認我是姐夫,那就答應我一個要求。”


    殷亥安笑容滿麵,“請說……”剛才差點被打死,此刻時事換移,主動握己手裏。


    此般殊異,更教他興奮不已。


    瞧著他那賤相,高洋厭惡不堪。


    這家夥害自己前身不夠,又得意洋洋在父侯麵前炫耀。


    如此看來,昔日鮑家慘案與他定也脫不了幹係。那仙霞穀的大長老,許也受其慫恿。


    好,前賬、後賬、老賬、新賬,一起算。


    殷亥安,你是死不足惜。


    他這邊定了主意。


    那邊,高懷德道:“本侯好歹算是當世英雄,即便要死,也要死得其所……”


    說著,雷炎槍一舉。


    “本侯想與你殷商的新晉武侯單打獨鬥一番……”


    “這個……”


    殷亥安做難了。他來此實為了接受蠻族右衛裏的赫摩斯人。可要說能隨意指使權兵衛,卻力有不夠。


    畢竟這家夥紈絝之名赫然,之前沒誰當他是什麽人物。


    忍不住看向權兵衛,“權將軍的意思?”


    權兵衛略有膽怯。


    蠻族裏麵,他的戰力已算絕頂,可想到高懷德的戰績,難免心沮。


    要知道,高懷德最出名的一戰,就是獨鬥蠻族四位宗師,並一一擊斃。


    當然也是此戰,權兵衛才脫穎而出,成為右衛首領。


    見他躑躅。


    高懷德正要開口激將。


    另一邊,黃權忠說話了。“高侯爺,你之提議不公至極。”


    “哦?”


    “權將軍宗師中期,高侯爺你則宗師後期,相差一個小境界。若是約鬥,豈不是讓權將軍送死?”


    高懷德聞言哈哈大笑。


    “黃侯爺,本侯當年曾以宗師中期修為,獨戰蠻族四大宗師,其中有兩位後期。斯時,黃侯爺怎不來說一聲不公?”


    雙目炯炯地看向蠻族一方:“說來說去,蠻族就是蠻族,膽怯力弱,縱是玄帝部裔,可失了傳承熏陶的部族,早就淪為鼠輩。”


    “你……”權兵衛被他罵得麵紅耳赤。


    眼目所及,察覺背後的三萬大軍也是鴉雀無聲,顯然氣沮心喪,覺著高懷德所言極是。


    反之,虎擊軍士氣陡漲,如虹如日。


    “萬勝,萬勝……”


    殷亥安湊到權兵衛跟前:“權將軍,不戰不行啊……”


    權兵衛此刻對他不滿至極。若非這家夥絮絮叨叨,高懷德焉有機會挑戰自己?


    既已困住猛虎,合該一擁而上,早除隱患才是。


    殷亥安又道:“權將軍,你先上去鬥上一會,稍後我會讓靖海侯出手助你……”


    對於他的話,權兵衛半點也不信。靖海侯什麽人物,那是跟你家老子一個等級的大能。


    會聽你的?


    有心臭罵殷亥安一頓,無奈這會貌似被架住了。不上陣,臉麵丟盡不說,麾下兵將怕是也要瞧自己不起。


    這才最具殺傷力。


    作為將軍失了軍心,離失敗便不遠了。


    罷了……上去打兩下,然後急速認輸。對,就這麽辦。


    捋清思路,策馬上前,喚出一柄大大的彎刀,橫握在手。


    “高侯爺,請賜教……”


    “爽利人……”高懷德翹起大拇指,“我喜歡!”


    權兵衛麵無表情。以往覺得神力侯神勇無雙,智謀百出,是個上檔次的對手。


    此刻覺得這人壞壞的,陰陰的……可惡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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