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急忙跟上。


    途中,他向葉漣漪詢問,有無隨意可以挪移一位宗師,且讓對方懵懂不曉的術法或強者?


    葉漣漪想了片刻,搖頭不知。又道:“若有這本事,已經遠超天人,直比上古神隻。絕非當世可有。”


    這麽一說,高洋愈加肯定是一夕擄走了孟韶華。除她之外,當世實在沒哪個女子具此駭人異術。


    但又想,一夕不過深淵七王之一,與其相同修為境界的還有六人,即使看在師傅麵上,一夕不出手,其餘六人一旦侵入人域,誰與抗衡?


    念及此,心頭沉重。


    俯瞰下麵大好河山,會否有一日淪落於魔掌之下。


    ……


    三日後,兩人來到盧州葉府上空。


    往下俯瞰,屋瓦金碧,屋舍連綿,一排排,一間間,角簷層疊,占地無際。


    乍一眼,貌似占了盧州城十分二三的區域。


    無愧是幾千年的大家族。在盧州這個地頭上,絕對是龍非蛇。


    葉漣漪佇於雲頭道:“我要去沐浴更衣,你嘛……我讓人安排你住所,且先休息一日。三天後,正是老家夥的祭日……”


    高洋點點頭,既來之則安之。倘然遇到葉清綺,順便問她一聲,對大兄的想法如何,亦好趁勢拉拉線。


    免得兩地相思苦捱盡。


    葉漣漪徑自下去。


    過了一會兒,一人由葉府飛出,很快來到高洋身邊。


    “客人可是高少俠?”


    “正是……”


    來者是位中年,境界宗師。相貌清臒,儒雅端正。


    又道:“在下是葉府長平候長子葉遊凡。高少俠請……”


    “哦,原是葉世子,失敬、失敬……”


    高洋忙自行禮。


    難怪從其眉眼間可以瞧出葉清綺的味道。


    原是父女關係。


    葉家也有侯位,一般由族長承襲。譬如當代族長葉長鋒就是朝廷的長平候。


    隻不過葉家這個侯爵,素是有爵無權,不似高懷德這樣坐鎮北疆,麾下雄軍二十萬。


    隨葉遊凡落下,進入葉府。滿目均是朱樓綺戶,富麗堂皇。


    小橋流水,參差其中,綠竹掩映,水榭長廊。


    做金融生意的就是有錢,再加兩個字,便是任性。


    有些地方,似乎生怕別人不明白葉家多麽豪富,鑄瓷為山,積羅呈道,一路上玉階金梯,富貴滿溢。


    高洋看傻了。


    葉家在江南八大家裏麵清名極佳。


    不矜不伐,不露圭角,算是韜光養晦之家。


    親眼目睹之後,高洋想問,低調在哪?


    如果這都不算張揚,那麽所謂跋扈,多半是天怒人怨了。又想,人家做錢莊的,有的是錢,又非民脂民膏,我管這些做甚?


    尋思半晌。


    大概與自己僅在侯府數旬,之後便去了乾京履職六扇門,對這個世界的豪閥缺少了解之故?


    或許這樣的葉家在這裏已經算是儉樸持家。


    想想,差點失笑。


    當然,葉府並非所有地方一體的金碧輝煌。


    適才由天俯瞰,高洋留意到,有一隅之地,明顯較為破敗。


    諒來不是下人居所,便是旁係所住。


    這葉遊凡風度極佳,言辭謙遜。高洋本想問他葉清綺在哪?


    轉念忽思,略嫌孟浪。哪有初見麵,便詢問人家待閨女子的去向?


    罷了,過兩日再說。起碼拜祭過陸前輩後,直接問葉漣漪也是一樣。


    這會的葉遊凡也甚感困惑。姑祖去了一趟南疆,怎麽帶迴一名年輕男子。


    瞧模樣,器宇軒昂,不怒自威,確有一股糾糾豪情。可葉家向是鍾鳴鼎食的簪纓世家,府中男子雖不塗脂抹粉,卻講究玉樹臨風,瀟灑倜儻。


    似高洋這等雄碩魁梧的豪氣男兒,在葉家素不吃香。私底下更有一個詞匯專門形容這樣的男子,便是粗胚子。


    思來想去,琢磨著,姑祖莫非打算把清綺許配給他?


    除這個解釋外,葉遊凡實在思之不透葉漣漪的怪異舉動。不好,爹爹已經與白家接洽,並答應了白家提親,若被姑祖知曉,別說我,就是爹爹也要被姑祖重罰。


    由於葉漣漪分外疼惜葉清綺,是以早就說過,清綺的婚事隻能由她做主,其餘人,包括葉遊凡和長平侯皆不可插手。


    ……


    蒼茫雪原,白雪皚皚,青山綿綿。寒冷氣息烘托下,天空都顯得灰蒙蒙。


    單調背景下,突兀高山,有一座造型粗獷,殊無磚木的石製宮殿。


    遠看,宮殿猶如一隻巨盒,被四麵八方的柱子牢牢釘在這片莽莽雪原之上,意味無盡。


    近看,宮殿不是一座,而是上下錯疊,左右延翼的宮殿群。


    雄奇壯麗。


    充斥著視覺壓迫。


    仿佛有種麵對偉岸天地的感染力。


    宮殿橫匾,上寫三個紫金色大字,魔師宮。


    筆勢酣暢,力不可擋。


    第一個【魔】字,肆意張揚,不受束縛。


    第二個【師】字,正倚交錯,跌宕有致。


    最後的【宮】字,圓圓正正,矮矮胖胖,雖拘卻勁,有包涵天下之闊意。


    三個字,各不相同。


    可見昔年留字之人的任情恣性。


    不過整塊殿匾,倘然細品。


    便可理解。


    貌似唯有近乎癲狂的原始與不羈的衝動,才能承載住這片寥廓無垠的孤寂。


    易釋立一身華麗黑衫,獨自站在橫匾之上的殿頂,眺望遠處的雪山峻嶺。


    過不許久,長老萬羽星丸彈射般飛來,近身後叩首稟報:“帝君,上宗通道已經搭建完畢……可否貫通此處?”


    易釋立沉吟須臾。


    “準!”


    萬羽接令,再次消失。


    又一會兒。


    天空烏雲聚集。


    四下裏電閃雷鳴,中央是黑色的雲,外麵是銀白色的光弧。


    形成了一種獨特的美和詭異。


    烏雲翻滾,雷聲轟轟。


    站在台階上的易釋立衣袂獵獵,臉上露出凝重之色。雙目緊緊盯著宮前廣場上那座台階七重的六角形祭壇。


    這座祭壇實質是真魔道與魔界上宗輪迴魔宗的互通之道。但在易釋立執掌真魔道的時期,這條通道從無開啟。


    記得最後一次,那還是三萬年前,太上觀多位天人追殺逐天帝。


    其中一位天人偶爾來到雪原魔師宮,欲要順勢鏟除真帝道。斯時,眼看敗退在即,真帝道開啟通道。然後裏麵鑽出一位森羅族女子。


    千星默默走到他身後,“師傅……”


    易釋立沒轉身,“什麽事?”


    “真要讓上宗之人來人域嗎?”


    “如果不讓,他們也不是不能過來……咱們現在主動開啟,倒客就近監視。總比被他們牽著鼻子走好……”


    “徒兒明白了……”


    易釋立又道:“千星,你有孕在身,快些迴去休憩……”


    “沒事,徒兒在此陪著師傅吧……”


    千星由於身材曼妙,即便有孕在身,若不細看,壓根瞧不出來。而且她也有意地穿著較為寬大的裙裳。


    說話間。


    七重台階的六角祭壇猛然引來一道天外射來的光柱。


    魔師宮仿佛都震顫了數下。


    隨後光柱消失,六角祭壇上倏然出現了三個奇形怪狀之人。


    從左往右。


    第一個肩寬手大,如果形容的話,便是肩挑山海,手遮日月。整個人看去,足有三五人累加的體魄。


    偉岸雄壯,碩魁無比。


    中間的,膚赤泛紫,頭生犄角,後延鱗尾,最特異的是,額頭布滿六對十二目,按六壬方位排列。


    不時的一眨一眨,如星辰閃爍。


    第三個,也就是右麵的那位,倒是最麵善,也最為常態。


    形姿俊雅,麵容白皙,雙目湛然生輝,就像人族的一個翩翩書生。偶然尋芳踏勝,不慎誤入魔師宮。


    易釋立明白,別看前兩個魔族形態猙獰,但論種族級別,倒是那看似常態,生如人形的魔族。


    因為他是森羅族,第六天魔森羅的後代血裔,也是末日皇域之前魔界裏最尊榮,最高貴的種族。


    瞧見易釋立高佇於上,自己等人卻是處於下方。


    中間那多目魔族吼道:“下宗之人,速來跪迎上宗使者……”


    “哼……”易釋立目光峻寒。


    萬羽急忙出現。


    “下宗長老萬羽見過三位上使。”


    多目魔族瞥他一眼,“你是長老?這麽弱?”


    萬羽佯做赧然:“啟稟上使,這裏畢竟是下宗……”


    多目魔族道:“吾叫多羅,那高大的是須索,生得俊美的喚崇逅……記住了嗎?”


    “卑職修為低,腦子還不錯……”萬羽話裏有話地道。


    多目魔族沒聽出來,點點頭。


    及後抬頭,額間十二目,忽然睜開兩對,朝始終不語的易釋立望去。


    那目光竟是無形有質。


    易釋立伸掌推出。


    轟……


    力量恰好在殿匾之處爆開。


    隻見“魔師”兩字,陡然化作上魔下師的奇形大磨。巨大的炸裂性力量瞬間消弭無形。跟著,最後一個“宮”字,遽然擬出一張大口,喀喇數聲,吞了下去。


    最後,竟還意猶未盡地打了一個飽嗝。


    目睹此幕,多羅目瞪口呆。


    邊上那俊秀魔族崇逅嗬嗬笑道:“多羅,那是柳相的筆跡,你也算極魔一族,怎麽就沒看出來?”


    多羅沒理他,恭恭敬敬地朝殿匾叩首膜拜。


    起身後,指著易釋立,“身為下宗主事,見上宗之人不拜,委實罪大惡極……”


    說話間,驟見下宗主事之人身邊有一位花顏月貌,美若天仙的人族女子。


    他暗叫不好,忍不住向崇逅看去。


    果然那俊秀魔族此刻雙目放光,那種色眯眯的獨特氣質,在這白雪皚皚的雪原之巔分外醒目。


    哼……


    易釋立不滿至極。


    千星名義是其師妹,因為同出一師,可千星較其年幼太多,往年學藝倒是大半隨他。所以易釋立心中,千星等如自己的愛徒兼愛女。


    豈容魔族隨意覬覦?


    別說是森羅族,就是真正的森羅來了,也要鬥上一鬥。


    身影遽晃,來到崇逅身前,一掌壓下。


    崇逅猝不及防,刹那間不免驚愕。


    殊未料及,下宗主事膽大如斯,竟敢朝自己動手。更駭然的是,這個下宗主事,修為之高,令其驚怖。


    居高臨下一掌,恍若天塌地崩。


    讓他生出匍匐卑微的感覺。


    急切間,反手推去。


    喀喇聲響,雙臂顫裂。


    與此同時,那特別高大的魔族須索見獵心喜,吼道:“好勁道,吾來與你鬥鬥……”


    “住手,住手……”多羅暴喊。


    真是草率的同伴,剛從魔界偷渡而至,都沒來得及交派任務,便與下宗發生紛爭。


    額間六目開啟,瞬間定住須索,又揮臂震開易釋立。


    易釋立借勢迴到原地,冷冷注視著三位魔族,不發一語。他出手幹脆,既是震懾輪迴魔宗來人的囂張氣焰,也是試探輪迴魔宗的實力。


    “師傅……”千星想扶住他。


    “你先迴去,莫要在此逗留。”


    易釋立輕聲囑咐。


    他驚駭發現,三個明明校階的家夥均能使出校階戰力。是人域天道失靈了?還是三個魔族身上藏了什麽隱瞞天道的寶貝?


    生怕三個魔族善不罷休。千星修為不低,可要看什麽戰鬥。方今天下,真值得他悍然出手的,確實少之又少。


    一時間,他屬實有心掂量掂量三個魔族的真實戰力。也想找出他們不受人域天道壓製的原因。


    他周身罡元蓬沛,地麵無風起旋。


    磅礴威壓浩瀚溢散。


    暫時壓製住另兩個魔族的多羅有些頭疼。


    須索好戰,崇逅好色,怎麽這個下宗主事也如此好戰,不過說錯幾句話,就擺出一副生死決鬥的樣子。


    他忽然覺得心好累。


    此番受宗主委派來人域,可不是作威作福,而是有多項任務需要完成,更亟待下宗支持。


    當即沉聲道:“不必緊張……”


    視線盯著殿匾須臾,又道:“看在柳相麵上,暫不予你計較。不過,望你日後盡職盡責,全力以赴幫助吾等,勿要陽奉陰違,否則,休怪吾等革除奸蠹,滅你魂魄……”


    他雖有意緩解,可長久的矜傲,口吻依然不大好聽。


    易釋立冷笑。


    滅我魂魄?


    真想啐他一口。


    大言不慚!


    崇逅道:“多羅,他把我一臂打折了……”


    多羅狠狠地兇他:“是你自己不檢點,怪得誰來?”


    崇逅甚是不服。


    多羅道:“任務為重,私事為輕。你若不聽話,休怪吾施罰……”


    崇逅聞言退下。


    多羅是多眼魔族與森羅族的混血,既有一半森羅血統,又是將階宗老森休的弟子。


    因此不得不服。


    但一雙眼眸仍不時在易釋立與千星身上掃過。看易釋立,無疑是恨意,望向千星,帶著無盡欲望,似撲似噬。


    易釋立惱了,心說,教訓得是不是還不夠?


    此刻,千星突然很難受,麵色遽變中,微微隆起的腹部陣陣劇疼。


    易釋立感覺到了,袍袖卷起,攬著她朝殿後飛去。


    聲音悠悠,飄蕩在廣場上空:“上宗使者蒞臨,下宗不勝榮幸,一切瑣事悉由長老萬羽負責。諸位可先去休憩,洗去穿越兩界的勞累。”


    “多羅,那下宗主事之人太囂張了……”崇逅咬牙切齒地挑撥。


    他行事猖狂慣了。心下亟盼最好此刻殺了那下宗主事,然後好好玩弄一下剛才那千嬌百媚的人族美女。


    他心說,在自己的領地裏,美女誠多,可竟無一人能比得上適才美女的一半。


    多羅瞥他一眼。


    嗬斥道,“混賬,咱們來這不是尋歡作樂,記住,是為了尋迴鎮宗魔器……”


    “就是,崇逅,這裏不是輪迴魔山,也不是森羅領地,就算在魔界,你也不能肆意妄為,何況這裏是人域……”


    須索不假思索的直言,氣得崇逅拿眼瞪他。不過也知道這家夥說話向不過腦子,此刻氣人歸氣人,卻絕對有口無心。


    一時,找不到發泄之處。


    腳一頓,道:“我要去雪原外看看,等下便迴來……”說著便飛走了。


    多羅無語。


    須索道:“多羅,他絕對是去人族美女了……”


    多羅點點頭。毋庸置疑,好色的崇逅此刻要出去,決計不幹好事。可心下盼著,千萬莫要遇到人族天人,否則大事未成,就把命送在此處,實在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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