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叛軍尚未入宮,閆芷蓉心下寬了大半。


    待見著宮牆上須發飛舞的灰衣人,美眸一凝,腦子暈乎乎,差點被青崗一招打下半空。


    這當口,青風與高洋打得尤為激烈。


    一邊打,一邊繞舌不止。


    “小子,你的槍法有一套,隻是初時不甚熟練,怎麽一會兒工夫,便使得圓融純熟。是不是有什麽訣竅?”


    高洋瞥他一眼。


    前後兩世沒見過這麽喜歡說話的強者。


    “哎哎,不對不對,前一招,你不是這樣使得,怎麽突然就變了呢?”


    “嘿,你的槍倒不錯,嗯……材質蠻好,是杆寶槍,厲害,厲害……”


    “小子,咱們別用兵器了,不如拳腳對對,讓我試試你的拳腳功夫……”


    青風絮叨不休。


    高洋煩透了。


    好在守神功夫不錯,並未被幹擾。


    隻是遇到這麽碎嘴的強者。感覺不是在戰鬥,而是在嘮家常。


    不過,也萬幸青風沒把這場戰鬥擺在心上,更不時強聒不舍得喋喋不休。


    才讓高洋在大宗師級高壓下,迅速把天人合一境理論用於燎原槍法。


    與此同時,也把帝墓傳承後激增的修為逐漸如臂使指,運用裕如。


    如果前刻,高洋好比驟得億萬家財和一個集團公司。身處高位,居總裁之職。


    但對公司運營陌生無比,隻能用以往模式指揮。不免大車套小馬,動力不足馭使,時間一長,力難勝任,且不能支。


    青風卻扮演了一個沒有殺傷力的競爭對手,在資本市場、內部管理、金融股市,甚至經濟模式方麵處處進行打擊,卻處處留手。


    高洋方得以緩氣並不斷調整,繼而以更犀利的手段加以反擊。


    從清虛觀打到禁宮,就是這個過程。


    一路上,高洋的反擊不乏讓青風手忙腳亂時候。


    青風這人缺情少感,本該理智清晰,可惜太上觀保護得太好,腦子極是糊塗,分不清輕重。


    換做別的青字輩真人定把迅速進步的高洋視為心腹大患,除之後快。


    青風不然。


    他覺得一個可以時時進步,並不斷成長的玩具要比固執己見,拘泥不化的家夥,好玩太多。


    興致上來了,還出言指點,有時連連搖頭,待高洋槍法圓熟,奇招迭出,又興奮逾常。


    感覺像是教授了一個青出於藍的優秀弟子,止不住老懷大慰。


    青木被公羊述纏著,全程不明,否則,保不定被他氣死當場。


    到了禁宮,閆芷蓉避開青崗打來的一掌,身子斜射,直接落在宮牆上。


    青崗欲待追擊,姬剛手一伸,宮內龍吟乍起。


    昂昂昂聲中。


    一條十幾丈長巨龍,睜著銅鈴大眼,由雄偉皇宮內,瞬間凝聚,仰首擺尾,張牙舞爪,騰空夭出。


    青崗駭然,忙即止步不前。


    巨龍也不飛出,金燦燦龍身,環形盤繞,懸浮於空,龍首朝外,龍目猙獰,瞪著外麵叛軍。


    倏然,一道火焰噴出。


    近前不及撤退的數十名叛軍,旋即置身烈火,幹柴焚燒般,眨眼工夫,悉化黑炭飛灰。


    叛軍兢懼,前排軍士腳足駭然後移,萬分驚恐,你推我搡,陣營大亂。


    同一刻,巨龍散去,變作氤氳氣霧,繚繞不去,圍著宮牆、宮門,上下騰舞。


    宮門上,兩具蟠龍首雕,遽睜眼眸,兇獰地望著前方。


    巨龍消逝之前,龍吟咆哮之聲久久未息。


    當真是其龍不在,其聲尤威。


    受此震撼,叛軍人人膽沮。


    若和守軍拚殺,大夥均是人族,自當奮不顧身。


    可是要與傳說中巨龍為敵,未嚐不是挑戰膽量底限。


    巨龍厚鱗耀目,堅甲披身,比城牆防禦還要厲害三分。


    碩大猙獰銳齒,宛若午門鍘刀,咬合下來,恍然小山壓頂,可怖至極。


    再想想,十幾丈長身軀,漫說騰空而起,就是匍地翻滾,宮外萬餘叛軍未嚐夠它壓的。


    虞子遜咬牙切齒,唇角溢血茫然不曉。


    緊緊拽著日月戟。一時束手無策。


    大乾皇室花招不少,底蘊厚實,無愧立朝千年。


    麵對神異奇像,哪怕令狐奢複生,天鷹軍決也不敢上前半步。


    青崗退到虞塑河身邊。


    低聲問道:“是氣運化形嗎?”


    虞塑河點頭,心情沉重道,“肯定是。沒料及大乾氣運昌隆如此!”


    俗世王朝氣運可以化形。各宗各派均有了解。又知道,氣運化形分為六層。


    初層為有鱗無角的螭龍,第二層為有角有鱗的蛟龍,第三層是有角有鱗生雙腳的虯龍,第四層為生了雙翼的應龍。


    前四層的諸般化形,均是獨角。一旦到第五層,可化雙腳、雙翼、雙角有鱗的蒼龍。


    這般形態,業已接近神龍。


    第六層,也就是最後一層,這一層化形,當為王朝氣運最巔峰時刻。


    氣運可擬出無翼亦能騰雲駕霧的四腳五爪青龍。


    傳說中氣運化形尚有第七層。可惜四皇五帝至今,所有王朝氣運化形,隻能達到四腳五爪的青龍。


    當然,有些朝代初創之時,或許可以擬五爪青龍,但至末年,漫說蒼龍、應龍,甚至蛟龍、螭龍也極難化形得出。


    故而,姬剛擬出的虯龍,盡管無翼,也沒有四腳五爪青龍的威力,但那龐碩身軀,依然讓人思之驚悚,不寒而栗。


    說話間,青木也到了。


    此刻半空,唯有高洋與青風鬥得異常激烈。


    劍花如雨,傾盆而下。


    反之槍如林,纓似線,宛若銅牆鐵壁,任其暴雨如注,也自巍然不動。


    兩個人,高洋全神貫注,絲毫不敢鬆懈。青風宛若兒戲,純屬嬉鬧。


    大夥均看了出來。


    閆芷蓉一方,樂得有人纏住一位大宗師。青木那裏則是喊不動。


    你大唿小叫,青風置若罔聞。你罵罵咧咧,他或許一劍蕩訣,破空襲來。


    久而久之,青木也隨之任之。心說,讓青風看住高洋也不錯。


    那小子詭計多端,手段狠辣,被他得空,不定弄出什麽壞水。


    虞塑河卻是大驚。心說,這是魔後的外孫吧?幾歲了?這麽厲害?竟能和青風真人相持不下。


    看了一眼邊上的虞子遜。


    禁不住喟歎。


    先是氣運化龍,再是大宗師頻出,如今後輩都這麽傑出優秀。大乾當真氣運衰頹?咱們虞家貌似上了太上觀的大當。


    虞子遜也望來。


    兩人麵麵相覷,心中憂念猝生。


    ……


    皇城牆上。


    閆芷蓉先是看了一眼姬剛。察覺到姬楨目光,循勢看去。


    姬楨倉皇失措低下頭。


    他對母後的恐懼遠遠超出對父皇的忌憚。


    閆芷蓉氣窒。


    盯著姬剛,沒好氣道:“你倒知道出來,我以為你這輩子就當個縮頭烏龜了。”


    姬剛。


    沉穩自若神態,驟然全消。


    沒有迴答,徑自看著空中激鬥的高洋。


    過了一會,方道:“這個外孫兒當真不錯。”


    這話說得響亮,眼神不移絲毫。也不知是不敢看,還是不想看。


    更不知他是自言自語還是在與閆芷蓉說話。


    “這是洋兒,麗敏的三子。”


    閆芷蓉為其解釋。


    “朕知道,秘境中會過一麵。這孩子有出息,比懷德尤勝。”


    姬剛很是感慨。


    沒見閆芷蓉時,他每日價怨聲載道,似乎閆芷蓉欠他不少。


    此刻乍遇,陡然心兒怦怦,千言萬語,竟無從說起。


    瞧他始終不看自己半眼,閆芷蓉一陣氣苦。


    怫然不悅道:“別人家會教導,你也莫羨慕。好歹是咱們的外孫兒。


    可你看看自己兒子。子不教,父之過。你說吧,楨兒該怎生辦?”


    畢竟掌權十來年,都無須詢問,即知目下情狀多半與姬楨有關。


    “呃?”姬剛語塞。


    禁不住看向閆芷蓉。


    烏發如雲,豔若桃李,一雙水光瀲灩眼眸,仿如會說話似的。


    眉兒彎彎,眼兒彎彎,如弦月似秋泓,美不勝收。


    漸漸的,眼神迷離。


    此情此景,宛若四十年前。當年初見,也這般著迷,最後被老祖評為愛江山更愛美人。


    口中情不自已低吟:“愛你時,似愛初生月,喜你時似喜看梅梢月。當初意兒別,從此水中月。孰知今日再相遇,千言萬語化作月。”


    這是昔年姬剛與她江湖分別,京城重逢時所吟詩句。


    當日,她便是被此打動,從此與姬剛形影不離。


    此詩可謂鑒證兩人間的交往與感情。


    今日複聽,心潮澎湃。


    閆芷蓉呆怔原地。


    臉頰上不知何時,珠淚漣漣。


    風拂過,戰旗振獵,兩人凝視,衣袂作響。


    過往恩愛畫麵,倏現腦海。似很久遠,又似就在昨日。


    什麽埋怨、憤恨、嫉妒,似乎皆是風吹流雲一笑過。


    一個火紅宮裳,大袖寬帶,仍遮掩不住身軀曼妙,體段窈窕,如仙子禦火,絕美無雙,超凡脫俗。


    一個須發飛舞,灰衣襤褸,若非均知道這人是大宗師,換在別處,幾當是乞丐。


    就這麽大相徑庭的一對男女,視兩軍對壘而無物,深情凝眸,久然不語。


    地下軍士受其感染,也都寂然無聲。


    這一幕宛若心靈深處盼望,更是人人皆有夢境。


    此時此刻,無人肯,也不敢打破這樣的美妙,即使是敵人。


    高洋留意到了姬剛。


    當日這位名義外公曾言,不臻大宗師,絕不出秘境。


    今日出現,想必得償所願了。


    思忖間,青風琉璃般劍影,忽如開屏青雀,一十三朵劍花扇形而至,每一朵均蘊含著極大的殺機。


    “穹廬勢!”


    高洋佇足,往生槍上挑。槍氣茫茫,天幕遮野,宛若穹廬。


    “真是好槍法!”


    青風讚道。


    高家燎原槍,他也不是沒領教過。出自高洋手中,實際改變極大。


    他今日戰得當真喜不自勝。


    小家夥修為不高,武學見識極為不凡。


    又好比初生牛犢,意氣風發,勇氣可嘉,更且槍法精妙,招式多變。


    未來不久,足以和自己爭一日之長。


    如此大好玩具,如果能帶迴兜率山就好了。


    也不知幾位師兄同不同意?他心下打著如意算盤。


    眼珠子骨碌碌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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