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是個中年婦女的,可能四十歲上下,估摸體格有點胖,我還聞到了一陣劣質護膚品的味道,顯然家庭條件不怎麽好。


    “你不活,就特麽死了去!”有個男人的聲音尖銳的響了起來:“要麽你給錢,要麽你償命,反正這事兒誰也幫不了你!”


    這個聲音聽上去很兇狠,卻是一種欺軟怕硬的兇狠,感覺不像是什麽好人,很可能是地痞流氓什麽的。


    “哥,你瞅她耳朵,”還有人在旁邊小聲攛掇:“沒準能賣點錢。”


    “不行不行,你們高抬貴手,這是我過世的婆婆給我留下的傳家寶,將來還得給我兒媳婦,我不能給別人……”那個婦女的聲音充滿了恐懼:“我求求你們……”


    “去去去,給老子滾,都特麽出人命了,還好意思戴金耳環招搖過市,你他媽的要臉不要臉?”那個尖銳男聲恐嚇似得說道:“你敢動!你他媽的敢動一下?再動老子把你耳朵拽豁了!”


    “我求你們……”中年婦女應該是被人給摁住了,正在求饒:“饒了我們家吧……”


    “嘿嘿,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街上是有人來人往的聲音,有腳步停駐的聲音,看來還有駐足觀看的,但沒有一個人管這事兒。


    沒錯,這年頭,雷鋒是越來越少了,人們都跟黑先生一樣,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大聲咳嗽了一下:“出什麽事兒了要當街搶劫,這邊離著城管大隊可不遠啊!”


    那邊的騷動一下就停了下來,我看不見也知道有數不清的視線投在了我臉上,接著那邊就傳來了一陣爆笑:“我說誰這麽牛逼敢管咱們的閑事兒,感情是個瞎子啊!”


    “對啊,我剛想問他是不是瞎了眼了,這一看還真是。”


    “瞎子,你他媽的還想著英雄救美呢?”有人冷哼:“不怪你看不見,可惜這不是什麽美人,是個大老娘們,哈哈哈哈……”


    那個中年婦女的處境現在顯然也挺狼狽的,但她還是急切的說道:“小兄弟,謝謝你肯跟大姐出頭,可這事兒,你沒法管啊,你還是快迴家吧,這些人都不是人,別摻和進來被大姐連累了……”


    就衝你這話,你的忙我幫定了。


    我拄著雷擊木順著那聲音就走了過去,覺得出來,腳底下踩上了一點小東西……煤渣。


    一尋思“煤”字,我就猜出大概什麽意思了,問道:“人死不能複生,你們為難她也沒用啊?”


    “煤”字是“謀救燃眉”,現在一說“燃眉之急”,往往也是缺錢借錢的意思,“謀救”,更是說明是這個女人家裏遇上了麻煩,她應該是為了家裏人受過。


    而煤這種東西,化了煙就一去不迴頭,兇兆,說明裏麵有人命。


    那個中年婦女的話都透著一股理虧的感覺,猜也猜得出來,肯定是那幫流氓得理不饒人。


    估摸著,是她們家過失傷人,人家過來要賠償的。


    雖然沒法跟以前算的那麽透,但是卦不能算盡,我這邊的功德還沒迴來,這樣朦朦朧朧也挺好。


    “唉喲,”那幾個人一聽這個,頓時也有點意外,帶著點刮目相看的意思就問:“你沒白瞎……能算卦啊?”


    “哎,十卦九不準,是不是這小子蒙的啊?”


    “對,你個死瞎子跟著摻和什麽?”最先那個流氓先說道:“你你也知道人死不能複生,那我們跟她要賠償,也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法院都判下來了,這事兒不怪我們啊!”那婦女帶著哭腔:“我們也是受害者啊……”


    “去你媽的,殺人兇手還敢嘴硬,好大的逼臉啊!”說著,我覺出了一陣細微的破風聲,顯然是那個流氓抬起了手,想給這個婦女一個耳光。


    這個耳光估摸又快又急,勁頭兒不會小,這婦女給人感覺可能有不會很靈敏,挨上了非把牙給打掉了不可。


    我一抬手,就用雷擊木輕輕鬆鬆的把那個流氓的手給格住了。


    那個流氓一愣,顯然也沒想到被一個瞎子給擋住了,當時就惱羞成怒了:“好你個瞎子,不要命了,看老子不……”


    破風聲從右邊擦了過來,我清楚的辨別出來了他的位置,抬手就把他的手給攥住了:“大家都是文明人,動手動腳幹什麽?”


    周圍“好”的就爆發出了一陣叫好聲:“小哥好身手!”


    我鬆開了他的手,那幾個流氓都被我給鎮住了,低聲議論:“他媽的,這小子是真瞎還是假瞎?”


    “對,特麽接的也太準了,不會是裝瞎來耍咱們的吧?”


    有人比較嘴賤,誠心起哄:“連個瞎子也鬥不過還當什麽流氓啊,迴家吃奶吧!”


    聽著周圍的聲音,這幾個流氓顯然是惱羞成怒:“他媽的,這王八蛋裝瞎逞英雄,咱們不能就這麽算了,不然在這一片還怎麽混?”


    “沒錯,一起上,他剛才也是因為大哥猝不及防,才走了狗屎運,一起上,打不拉他!”


    “上!”


    三道破風聲從不同的方向追了上來,我左手抄住了奔著我臉來的,右手用雷擊木格住了衝著我肩膀來的,腳一抬,將對麵奔著我下盤來的一腳踹出去老遠。


    “好!小哥好身手!”周圍又是一陣對我的喝彩,接著就是對流氓的噓聲:“迴家補鈣去吧!”


    “大哥,我剛才留心了,他是真瞎,電視劇裏不是都說了,這瞎子是靠著聽力來辨別嗎?咱們把聲音放大了,讓他屁都聽不見,保管老實下來!”


    “對,開手機!”


    “老婆最大老公第二,你要答應我不能找小三兒……”三部山寨機的鈴音一下全被開到了最大,立體環繞帶著音質極差刺啦刺啦的電流聲炸在了我耳邊,轟的我耳膜疼。


    而就在這個時候,那個中年婦女就大喊了一聲:“小哥,小心!”


    一股子破風聲奔著我麵門來了,我下意識要擋住,可那個破風聲在半空之中就給頓住了,像是被人給摁了暫停一樣。


    我一愣,就覺出來了,我麵前擋了一個人,是這個人把那個破風聲給擋住了。


    “哢哢哢”,那個手骨折了。


    “嗷!”一聲慘叫響徹雲霄。


    “你……你他媽的又是誰?”那幾個流氓全被我麵前的人給鎮住了:“你個小白臉子管什麽閑事?”


    “我家老板的事兒,怎麽是閑事兒呢?”陸恆川的聲音氣定神閑的在我麵前響了起來:“我勸你們還是快去看病吧,收據來我們太清堂報銷。”


    “你……你他媽的太欺負人了……”


    “不行,大哥這疼的受不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今天暫且饒了你們……”


    阿西吧,我忍不住罵陸恆川道:“你他媽的手怎麽這麽黑,非得弄骨折了?老子每次都隻弄個脫臼,不用啥醫藥費,你個敗家死魚眼……”


    “你找到功德了?”死魚眼裝聾根本不搭腔,聲音對著那個婦女:“這個?”


    “是啊!”我趕緊想走過去:“沒錯,就是她,她肯定是受了屈了……”


    我話還沒說完,一下踩到了一塊香蕉皮上,整個人差點趴地上,而死魚眼的手眼疾手快的把我拉住了,聲音特別嫌棄:“你個傻逼就不能給人少添點麻煩嗎?”


    “滾你媽的,老子雇你幹啥使的,怕你失業嗎這不是……”


    “謝謝……謝謝!”一陣咚咚的聲音在腳邊響了起來,我知道她是跪下磕頭了,趕緊擺手:“別別別,折人啊!”


    那個婦女“哇”的一下就給哭出來了:“我是真的,真的要謝謝你們……”


    把中年婦女給帶迴了太清堂,才問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中年婦女的老公是個貨車司機,雖然掙得不多但是家裏夠用,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的,因為婦女沒看見過海,司機就跟搭檔換班,跟婦女花了幾千塊錢包了個漁船玩兒了一趟。


    剛迴來出車送貨,沒成想一下就給出了車禍。


    起因是一個年輕男人醉駕,開了個小本田逆行在高速上,到了大車道,速度還特別快,一下就把正常行駛的貨車給對頭撞了。


    那輛本田駕駛座完全撞廢了,就剩下了車後半部分是好的,鋼鐵都這樣,人就更別提了。


    貨車車頭也給撞壞了,但是貨車底盤高,貨車司機人沒事兒,隻是被嚇蒙圈了。


    這事兒叫誰說,都是這個本田司機全責,交警來了也這麽說,可本田司機家裏人不幹了——我們家兒子這麽年輕,就送了命,憑啥你啥都不賠償?


    貨車司機沒法子,老實巴交人嘴笨,隻好嚐試著去講理。


    那家人不肯講理,口口聲聲說你意思也就我們全責是嗎?我們全責我們兒子也死了,你沒死,這事兒就得找你,你憑啥開大貨車?你憑啥沒事兒?你憑啥非要在我兒子喝醉的時候上高速?


    我們兒子做的再不對,那是一條命!你不能讓我們人財兩空!


    他們要三百萬,貨車司機賣腎都沒這麽多錢。


    所以對方就開始張羅打官司,可法院也認定是那本田司機全責,根本怪不到貨車司機。


    貨車司機眼瞅著自己也是受害者——貨車撞壞了,那是他吃飯的家夥啊!修車費用也得花不少錢呢!當然,他也知道,沒法跟對方要,要了對方也不會賠的。


    本來想著說吃了個啞巴虧算了,可本田司機家裏人就算吃了兩次癟,也明白這事兒公了不成,就非得私了——怎麽私了呢?讓貨車司機把自己房子賣了,賠錢,剩下的,分期付款,給他們家裏人養老。


    這不講理,可你遇上橫的,沒法子——他們家天天還喊冤,說自己屈得慌。


    這中年婦女眼睛都哭腫了,家裏條件本來就不怎麽好,還有倆兒子上學要錢,上哪兒弄這麽多錢補償?再說了,本來事兒不怪他們啊!


    她沒有其他人可以恨,就恨自己,非要上海上去幹啥呢?那天本來不該自己老公的班兒啊!


    這家人正好有親戚是流氓,這裏就派上了用場,天天對他們家人圍追堵截的,還用他們家倆孩子要挾,說不給錢,就等著給倆小孩兒收屍——他們家成了絕戶,也得讓你們家絕戶。


    這把貨車司機這一家人天天嚇的魂不守舍的,隻能一天一天接送孩子。


    那中年婦女哭的越來越委屈:“作孽啊,我也不想活了,要不是為了倆孩子,我樂意償命……”


    “也他媽的太不講理了吧?”唐本初拍案而起:“誰家這麽霸道啊?這事兒不行,這事兒……”


    接著中年婦女抽泣著說道,這樣也就算了,關鍵是她老公膽子小,這次可能受到了驚嚇,人也變得特別不對勁兒,有點像是……她猶豫了一下,說你們別笑話我,有點像是撞邪了。


    我來了興趣,就問這個撞邪是怎麽迴事。


    原來本田司機死了之後,貨車司機不賠錢,本田司機家就把血肉模糊的屍體放在了貨車司機家門口,他們害怕是害怕,可也沒辦法,可她老公瞅著那個屍體,忽然就抓著她,說被他撞死的人是不是動了?


    婦女還以為老公受刺激了,說人死的那麽透,絕不可能動了,可她老公臉色煞白煞白的,說那屍體不僅是動了,還笑了……


    接著,貨車司機就天天做惡夢,冷不丁半夜就嗷一嗓子喊起來,說那個人就站在床頭上,渾身都是血,要他償命要他償命。


    婦女沒法子,隻能繼續安撫他,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話一出口,他們就聽見臥室門口當當的傳來了三聲門響。


    這一下就把兩口子給嚇住了,因為倆兒子那天都在奶奶家,大門是緊鎖著的,臥室門被敲,就說明……有人進來了!


    婦女壯著膽子開了門,卻發現走廊裏根本就沒有人,可門上有血跡……發紫的血跡,說明這血時間長了,跟那個本田司機的屍體上的顏色一模一樣。


    她走出去,看見大門的鎖還好端端的反鎖著,根本沒有人進來過的痕跡。


    “鬧鬼了……要我償命了……”貨車司機當時就嚇的癱倒在地,婦女剛想把老公給扶起來,勸他不是他的錯,忽然她老公猛地就從地上給彈了起來,反手就給她來了一耳光,聲音變了調子:“臭婆娘,不是他的錯是誰的錯?”


    婦女一下就給嚇蒙了,她跟她老公生活了這麽多年,知道這個聲音,顯然不是她老公的聲音。


    接著,她老公就插著腰大罵了起來,說他好端端的人生都被他們兩口子給毀了,今天就是來索命的,要是賠三百萬還好,賠不起的話,遲早他要把貨車司機給帶到了地府裏去說理。


    婦女還想辯解,可她老公一下就到了窗戶邊上,作勢要往下跳,說再不答應,現在就讓她老公死在這裏。


    婦女沒法子,隻好含淚答應了下來,把自己家裏的房產證啥的都準備好了,就預備弄到了中介那裏賣掉。


    可這一陣子一直沒賣出去,這不是,今天又被堵住了,那些流氓指責她是不想賣,故意拖延時間啥的,就被我們給遇上了。


    “麽子唷,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倒是天經地義,”阿瑣的聲音也義憤填膺的響了起來:“死了也死的這麽強詞奪理,千樹哥哥,我非得教訓教訓他們不可!隻是……”


    阿瑣一向怕鬼,小心翼翼的說道:“能不能,讓婷婷姐跟我一道去?”


    “可以是可以……”雷婷婷的聲音倒是有點猶豫,我知道她是放心不下我,就說道:“我也一起去看看。”


    估摸著,這就是所謂的“惡鬼”了,可得見識見識去。


    那婦女一聽我們連這種“疑難雜症”都能解決,聽聲音更是悲喜交加,連連說老天爺開眼,終於是能讓她找到貴人幫忙了!


    我們本來就是要替天行道的,這樣的事兒,不得不管——何況,對方越蠻橫無理,我們幫了弱勢的一方,功德也就越大。


    雖然是比不上山神廟那次的立竿見影,這蚊子腿也是肉,不做白不做。


    那個中年婦女家住在一個很破舊的迴遷樓裏,我聞到了一股子黴氣味兒,難怪不好賣出去。


    而走了沒幾步,我就聞到了一股子血腥氣,感覺像是死了有一段時間了。


    與此同時,隻聽唐本初“臥槽”了一聲:“本田他們家真夠鍥而不舍的!”


    這麽說,賠款一天拿不到,他們就一天不撤屍體。


    我仔細的分辨了一下這個葬氣味兒,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就跟唐本初說道:“你過去看看,那個屍體有沒有什麽出奇的地方。”


    唐本初一聽,趕忙就過去了,有人吵鬧了起來,問唐本初是幹啥的,唐本初沒搭理他們,接著就跑迴來,納悶的跟我說道:“師父,沒什麽出奇的地方啊,屍體是好端端的……”


    話說到這裏,唐本初自己也反應過來了:“不對,還真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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