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蠱的人才能解開蠱,這麽說那個老頭兒才是既救我又害我的人,他到底是個什麽來頭?


    顯然,他對大姆媽下手,是為了封口。


    讓大姆媽知道的秘密,永遠隻能成為秘密。


    跟我肯定是有關係,可我想不出哪裏會有這麽一個老頭兒。


    陸恆川看了看我:“現在怎麽辦?”


    現在還能怎麽辦,給我點花生米給我點菠菜,我給你涼拌。


    降洞女們趕過來,發現大姆媽已經再也合不上自己的白內障,大哭了起來。畢竟大姆媽就算滅絕師太,可跟她們好歹也是有感情的。


    我想不通的是,大姆媽已經足夠牛逼,那個老頭兒怎麽能比她更牛逼?要是有點線索就好了,我想起了降洞女們說起來,大姆媽會把事情記載下來,所以她應該是有手賬之類的東西能夠參考。


    可遺憾的是,那幫蠱民前來造反,第一個燒的就是大姆媽的房子。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煽動的,我甚至能想出那個老頭兒煽動蠱民講什麽,無非是擒賊先擒王,給降洞女們點厲害看看,就從大姆媽那裏下手。


    大姆媽無法說出的秘密,到底是什麽秘密?好不容易將“我兄弟”的線索追到了這裏,眼看就能解開了,卻斷了,這讓我心裏說不出的煩躁,甚至先把眼前的一切全都掀翻。


    這種急躁,好像也來源於後背上的東西。


    他們在逐漸的侵蝕我,潤物細無聲一樣的悄悄對我進行改變,防不勝防。


    我尋思了一下,又覺得大姆媽怎麽也不能死的這麽稀鬆平常,她這波瀾壯闊的一輩子不該有這麽憋屈的結尾,於是我起身重新看向了大姆媽,發現大姆媽的右手,是緊緊攥著的。


    裏麵肯定有東西。


    我立刻要去掰開大姆媽的手,可無奈何大姆媽人都死了,手攥的卻還是緊緊的,我灌足了力氣,這次一下掰開——對活人是沒法用這種力氣的。


    大姆媽的手心裏麵,有個小小的卡片,已經被揉的皺成一團。


    我把卡片翻過來,看見上麵的圖樣,是跟我後背上的紋身,一模一樣的鳥。


    又特麽是這玩意兒,跟“我兄弟”身上的一模一樣,上次“我兄弟”弄死了唐誌鵬,不就留下這個玩意兒了?


    所以說這個老頭兒,竟然跟“我兄弟”是一路人,也說不準,這次就是來給“我兄弟”收拾爛攤子的。


    一直以為他是個打單幫的,可見出了峒子之後,另有奇遇。


    我快沒有耐心了,可現如今沒耐心有耐心都是一樣不得要領。


    於是我把卡片裝進衣服裏,看向了陸恆川:“大姆媽死了,這次白來了,現在也沒什麽留下來的意義,迴去吧。”


    陸恆川氣定神閑的看著我:“至少,你不是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嘛。”


    這個身世對我來說,知道不知道,並沒有什麽卵用,因為我還是一樣鬧不懂,家人到底是怎麽被我給克死的。


    “您說要迴去?”阿綾耳朵尖,從一片哭聲裏麵也給聽見了,立刻來拉我:“蠱神大人是要鎮守在這裏的,怎麽能迴去?”


    而其他的蠱民趕忙也說:’這裏好幾十年沒能出蠱神,好不容易出一個,當然是要留在這裏的,您要迴去,迴哪裏?天上麽?’


    呸,能不能別這麽晦氣,上什麽天,老子又不是嫦娥。


    “我還有很多沒做完的事情要做,還有很多東西要查,”我趕忙說道:“當然了,有時間的話,我會迴來看你們的,一定要和平相處,誰也別生事,不然千裏之外,我也是要降災的。”


    可是降洞女和蠱民一聽,趕忙就跪了下來唿天搶地,說我要拋棄了他們,跟降災也沒甚區別了,甚至提出哪裏做的不好,願意改。


    我哪兒用得著你們改,可是後背東西,“我兄弟”,無名老頭,大先生,甚至縣城裏的門臉都需要我,我怎麽可能在這裏當土皇帝,正這個時候,阿瑣也已經蘇醒過來了,知道現在阻礙力量大姆媽已經蹬腿,而我又要走,一邊哭大姆媽,一邊非要跟著我走不可。


    阿瑣跟我,那可純粹是跟錯了人,招搖撞騙也不帶這麽騙的,可“我兄弟”來的時候,她偏偏沒看見,怎麽跟她說她認錯人了也不聽,還揚言要是我還拋棄她,她就死給我看。


    並且現在她也不跟生死患難要逃命一樣對陸恆川說什麽“小哥哥是好人”了,完全拿他當個情敵看,並跟我說陸恆川能做到的,她也一樣能做好,並且陸恆川不能生孩子,她還能生孩子。


    我一陣腦仁疼,眼瞅著她們不讓走,還從阿瑣嘴裏,聽明白了陸恆川是我“愛人”,雖然瞅我的眼神跟瞅怪物似得,但還是趕忙設下來不少的障子,意思是陸恆川要是出不去,我也能留下。


    我是真想把這個死魚眼給扔這,但他畢竟能未卜先知,已經一把攥住我的胳膊,死魚眼一翻,厲聲說道:“你要是敢扔下我試試看。”


    我隻好跟陸恆川擠了擠眼:“不扔不扔。”


    那也隻能逃出去了。


    於是我打定了主意,決定趁著這幫降洞女和蠱民一起預備我的“就職典禮”,忙成一團時開溜。


    因為“蠱神轉世”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搞得十裏八鄉的蠱民都跑過來朝拜,降洞女們不見外人,已經披上了自己的布巾,基本上我是認不出誰對誰了。


    我和陸恆川就在她們給我準備好了的房間裏麵等著。不大一會,阿綾和阿瑣來喊我們,我就帶著陸恆川躺下裝死不吭聲。


    果然,她們一看沒人應聲,因為大姆媽的事情在前,疑心我也被誰給害了,急急忙忙的開門進來了,一看我跟陸恆川跟兩條死魚一樣,嚇得差點沒坐地上,趕過來就對我們左搖右晃的,我趁著這個功夫,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她們倆給放倒了,接著就把她們倆的布巾給拿下來了,自己套上一個,丟給了陸恆川一個。


    幸好阿瑣和阿綾的身材都算是女人之中比較高挑的,雖然比我們還是矮一些,但屈膝能假扮,披上布巾,勉強看不太出來,隻是布巾到腳腕子,鞋子還是會露出來的,我們隻好又把阿瑣和阿綾的鞋子給扒下來了,這下穿著就有點費勁,小啊!


    尤其陸恆川,腳趾頭特別長,穿鞋非得比我還大一號不可,現在塞在女人的水鑽涼鞋裏,窩囊的別提多可笑了。


    我瞅著就想樂,被他瞪了一眼沒樂出來:“行了行了,反正也沒人瞅你的腳,現在外麵亂,趕緊走。”


    陸恆川的那雙鞋好像不僅是奢侈品,還是限量版,有錢也買不到那種,他還戀戀不舍的多看了一眼,要求我迴去賠他一雙。


    我隻好說買得到一定賠你,買不到就不能怪我了,他還要瞪我,這會兒外麵已經有降洞女在催促了:“阿綾阿瑣,你們怎麽這麽慢莫,蠱神大人準備好了沒有,多少人等著呢!”


    我忙壓下了嗓子應了一聲,就帶著陸恆川往外走,結果外麵的降洞女瞅著我和陸恆川沒出來,還挺納悶:“怎麽你們倆又自己出來了?蠱神大人和他愛人呢?”


    愛個幾把,我趕緊豎起手指頭噓了一聲,外麵的降洞女一愣,隨即也揣摩出來了,布巾後麵的眼睛有點難以置信:“該不會……他們倆在那個吧?”


    我強忍著惡心點了點頭,並做出了一個讓她們趕緊靠邊的手勢,那幾個降洞女眼睛裏的神色也是很難描述,自顧自的咕噥著:“為啥子妹娃喜歡漢子,這漢子也喜歡漢子莫,搞不懂外麵的人……”


    我也不是很懂,趕忙拉著陸恆川就往峒子外麵走,心說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裏麵,大隱隱於市,就安全了。


    “站住!”


    沒成想那個降洞女忽然拉住了我肩膀:“阿綾,你身量為啥高了麽?”


    你娘,剛才一慌張,忘記裝矮了!


    我咳嗽了一聲,心裏犯了難,這特麽的要是開了口,非得穿幫了不可,而正在這個時候,我身後的陸恆川忽然拉住了那個降洞女,往房簷上就指了指。


    那個降洞女還納悶他指什麽,順著他手指頭一看,正看見個大猞猁在房梁上亂蹦,一下高興了起來:“這皮子冬天做袍最好的莫,我去打下來!”


    說著,領著那幾個降洞女蹦蹦跳跳的就去逮猞猁。


    我按住了胸口,低聲說道:’臥槽,哪兒來個救命的猞猁?’


    陸恆川則平板板的答道:“救命的是我。”


    “好好好,是你是你。”


    我也不傻,趁這個功夫,領著陸恆川鑽進了來朝拜的人群裏麵,就混了出去。


    眼瞅著就到了峒子口了,果然,除了進來的路有降洞女看守檢查,其他的地方全都是障子,亂七八糟什麽東西都有,跟個五毒博物館似得,看的人頭皮發麻。


    陸恆川戳了我一下,理直氣壯的說道:“去弄死它們。”


    “別放屁了,我要是弄死了蠱蟲,主人立馬就到,跟特麽拉警鈴差不多,你特麽腦子長屁股上了!”我罵了他一頓,心裏尋思著,這玩意兒我是能過去,可陸恆川這個拖後腿的碰上了,那可就倒黴了。


    想到這裏,我隻好蹲在了他麵前:“上來。”


    陸恆川雞賊,一下就明白我是要背他出去,生怕我改主意似得,一下就跳到我後背上來了,還把長腿給盤起來了。


    這一下差點沒把我一口老血給頂出來,這王八蛋看著挺文弱,但是個子高,一米八能出頭,光骨頭也有不少分量,我是手頭勁兒大,可還沒騾子似得運送過東西,這一下真挺費勁。


    跟個舉重選手一樣勉強站起來,我幾乎能聽到膝蓋的悲鳴,隻得立馬運氣上來撐住了,預備從障子上給跳過去,可是正在這個時候,忽然有個人發現了我們,大聲問道:’你們倆幹啥子呢?誰受傷了要背著?’


    臥槽,好死不死,又碰上人了!


    一轉頭,看見個歲數大一點的降洞女,過來很關切的指著我背上的陸恆川問:“這個孩子怎麽了?”


    陸恆川反應快,立刻哢哢的咳嗽了起來,好像嗓子裏麵一口老痰,我一尋思,也咳嗽了起來,裝出一副嗓子啞了的聲音:“藥蠱用完了,外頭的大夫靈的哩,我們倆去瞧瞧病。”


    那降洞女還挺同情的:“那走正門咯,繞這裏做麽子,走走走……”


    說著要把我們給從正門帶出去。


    你娘,走正門的時候,是要被掀開布巾檢查的,全峒子裏的降洞女全認識我,掀開可就要了親命了,可偏偏這個降洞女關心過度,抓緊了就是不鬆手,我心裏叫苦不迭,但是我腦子畢竟快,轉瞬就有了主意,也就任由這個降洞女帶著上了正門口。


    陸恆川不知道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意思是讓我趕緊溜,明裏暗裏掐了我的腰好幾下,可能都得紫了,氣的我心裏暗罵了半天操你妹。


    但再一想他妹是陸茴,又沒敢繼續罵下去。


    等到了正門口,那幾個守門的降洞女正要掀開我和陸恆川的布巾檢查的時候,我猛地就把帶我們來的那個降洞女推到了前麵:“火!火!”


    蠱蟲怕火,所以蠱民都是禁火的,可陸恆川跟我一樣,是隨身帶打火機的,我早從他身上摸了下來,一下就燎在了那個歲數大的降洞女布巾上。


    她們帶了一身蠱,當然怕火,一下就給慌了,手忙腳亂要撲火,我趁著這個功夫,把陸恆川一下過肩甩到了前麵,自顧自撒腿就跑。


    陸恆川身手也敏捷,並沒有跟我預想的一樣摔個馬趴,而是十分瀟灑的就地打了個滾,就追上了我的腳步死命的跑:“你他媽的是不是傻逼,好好把我放下你會死還是怎麽著?”


    “差不離,老子算是對你仁至義盡了!做鬼你也趴不著我們家窗戶!”


    聽著風聲從我耳朵旁邊滑過,守門的幾個降洞女一邊撲火,一邊莫名其妙的瞅著我,這才醒悟了過來:“不對啊,她們不是病了嗎,咋還能跑這麽快?”


    “你瞅那個的腿毛!不能是女人!”


    “難道是蠱神大人走了?”


    “追!快追!”


    “等會等會,先把火給撲滅了!”


    很快,她們的聲音已經被我和陸恆川甩在了腦後,眼瞅著這裏都是石頭野草和陡峭的台階,路況簡直要了親命了,隨時能滑到了萬丈深淵下麵去,刺激的不行。


    我早就把那雙不合腳的女式涼鞋給甩開了,陸恆川可能比較愛惜自己的蹄子,還勉勉強強跟個纏了三寸金蓮的女人一樣,跑的姿勢賊可笑。


    我剛想嘲笑他,忽然反應了過來:’我怎麽覺得,咱們好像忘了什麽事兒?’


    “不是咱們,是你,”陸恆川挑起眉頭望著我:’你才想起來?阿瑣說過……’


    你娘,確實!阿瑣之前說過,逃命出峒子的時候,要在香樟樹底下走,不能靠近小曲葉柳!


    想到了這一層,我趕緊四下裏找香樟木,可是找了半天,連個香樟木葉子都沒找到。


    “這是什麽方向,你有概念嗎?”陸恆川瞅著我,薄唇一勾是個冷笑:“我覺得你就是野豬轉世,隻知道一頭亂撞,誰也攔不住。”


    “滾蛋。”我瞪了他一眼:“你也沒試著攔過,裝什麽馬後炮。”


    說著我就開始四下裏摸索起來,想看看到底哪裏有香樟樹,結果剛走了沒兩步,另一頭就傳來了降洞女們的聲音:“蠱神就在這附近,小東西找到了,大家快一點!”


    “說起來,蠱神為麽子一定要走?”


    “一定是蠱神愛人勾搭的,那小白臉長得那麽好看,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這下子找到了他們,一定要給那個愛人下一個毒蠱,讓他離不得峒子,看他還怎麽拐帶蠱神!”


    看來抓住了我們,陸恆川要倒大黴了。


    你娘,你們這效率也太高了吧?對了,我聽大先生提起過,這降洞女找人也能通過蠱蟲找,蠱蟲是會飛的,找我們當然一找一個準了!


    陸恆川瞪了我一眼:“早晚被你給害死。”


    “這話我五百年前先跟你說過了!”


    降洞女們本來就是地頭蛇,又有蠱蟲引著,在這麽兇險的小路上,也是如履平地,眼瞅著我們很被動,我隻得繼續往裏麵找香樟木,但正在這個時候,我迴頭一看陸恆川,一下就傻眼了:’你扶著的,這是什麽樹?’


    陸恆川轉頭一看,就看出來了,臉色頓時也綠了:“是小曲葉柳……”


    走香樟木下,是生路,千萬不能靠近小曲葉柳,下麵是死路……


    我剛想起這句話來,隨著“刺溜”一聲,陸恆川那高挑的身材忽然就在我眼前給矮了下去,像是被地給吞下去了。


    我大吃一驚,難道下麵有個坑,他掉下去了?


    但是我還沒反應過來,陸恆川的一隻手就跟索命鬼一樣,死死的抓住了我的腳腕,我一句你娘還沒罵出來,就被陸恆川的手給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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