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約是常昆提出來的。


    常昆饞了老道士的葫蘆一個多月。那不是普通葫蘆,是個空間法寶。百寶箱似的,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


    有這麽個葫蘆,行走天下該多方便?


    這些年常昆在北疆幾千裏來迴奔走廝殺,受夠了到處找吃找喝的麻煩。想想當時如果有這麽一個葫蘆,那該多好?


    就像現在,腰間水袋幹癟癟的。中原大旱,小樹林都枯了,找水就是個大麻煩,要是葫蘆在手,哪兒會有這樣的煩惱?


    為了贏下這場賭約,入手葫蘆,常昆一夜間從玉門關狂奔至汝南,上蔡已遙遙在望。但也累得夠嗆。


    估摸著迴道士雖然厲害,但腳程耐性未必趕得上自己,覺得有點穩了,就這裏休息一下,迴個氣。


    才睡了一兩個小時,就被地麵傳來的震動驚醒。


    這種震動感太熟悉了,這些年與胡騎廝殺,戰馬奔馳踐踏大地就是內味兒。


    為什麽開口就是匈奴人,實是近一段時間,中原這片是匈奴人的天下。去年,匈奴破洛陽,開年初破長安,中原公卿衣冠南渡,司馬晉已移國江東。


    汝南屬豫州,正是中原這片。如果有大隊騎兵,八成可能是匈奴人。


    遇到匈奴人怎麽辦?殺唄。


    恍悟過來的常昆現在已沒有揪著胡人殺、不殺吃不下飯的執念。但遇到了,絕不會放過。


    常昆的感應非常強,從感應到地麵的震動,到大隊騎兵洶湧出現在眼簾裏,已是差不多十分鍾後。


    一瞧,果然是匈奴胡騎。


    大約三百騎,是懸顱載婦耀武揚威啊。


    馬前懸人頭,馬後載婦人,這就是五胡,這就是這個時代漢人的悲哀。


    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常昆拔槊,舉步相迎。


    三百騎,對常昆而言隻是區區。但這些匈奴騎兵很多都載著俘虜的婦人,這讓常昆不好發大招。


    一個大招下去,三百騎、六七百匹馬不死絕也得報銷一大半,被俘虜的無辜婦人們也得跟著報銷。


    隻能用巧技。


    常昆持搠,大步流星,雙腿邁開就是百八十米。幾步便到了近前。


    三百匈奴騎兵馳騁衝擊的威勢的確不小,但對見慣了大場麵,把胡人當雞崽子宰殺的常昆而言,不過是小兒科中的小兒科。


    大槊一抖,寒光乍起。


    殺雞崽子,無須贅言。隻仿若猛虎輾轉,蛟龍騰躍,修長的槊刃所過之處,殘肢紛飛斷臂四射,人頭滾滾間血流成河。


    常昆抖動大槊如颶風席卷,繞著一圈殺迴來,三百騎盡數授首,卻才不過三五分鍾。


    吃頓飯喝杯茶的功夫都不夠這點。


    常昆追迴四散的馬匹,將捆綁在馬背上的婦人解下來,沒先對驚魂不定的婦人們說什麽,隻取了匈奴人的水袋和幹糧,一一分發下去。


    半晌,才聞得低泣聲。


    常昆隻是不語。


    這樣的事,這些年見的多了。


    見的多,似乎見怪不怪,麻木了。


    憐憫又能怎麽樣呢?他無能為力。見到的救一救,見不到的卻不知有多少。不敢想,便也不想了。


    婦人淒慘,男人該背鍋。但這個時代北方和中原的男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江東有大江阻隔還好,大江以北這些年屢遭胡人荼毒。三國亂世的創傷沒來及修複,就又迎來沉重一擊,敢打敢殺男人都要死完了。


    真正的鍋,該司馬晉來背。


    司馬代曹半個世紀,好事沒一件,爛事一大堆,最後搞到現在這樣子。司馬氏不背鍋誰背?


    婦人們吃了些幹糧,喝了些水。情緒平複了些,常昆才跟她們說話。尋了裏麵願意帶頭的,把匈奴人的馬給了她們,把糧食和水也給了她們。


    隨後又問了她們,知道都是汝南人,已被匈奴破家,現在無處可去。


    “胡人猖獗,北方沒有活路。去江東吧。”常昆隻能給出這樣的建議:“我聽說司馬氏在淮南組織移民,你們結伴去,必有收留。”


    從漢末到現在,戰亂一百多年,漢家的男人死了一批又一批,現在是女多男少。但越是這樣的時候,女人就越珍貴。因為代表著未來。


    隻要她們去到司馬氏還能勉強控製的淮南,到了江邊,自然會有接應。


    到江東無論是找人嫁了,當妻也好做妾也罷,還是到大戶人家作奴婢,總能活下來,為漢家孕育下一代。


    願意帶頭的女人是個三十來歲的婦人,雖然頭發衣服亂糟糟的,但看得出來是大戶人家出身。


    她禮了一禮,哀聲道:“壯士好意,妾身姐妹們也知道。隻是江東路遙,我們這些女人,又能走多遠呢?”


    常昆頓時無言。


    他道:“我有事要去上蔡,u看書 ww. 會有危險...”


    到這裏,話說不下去。迎著女人們哀求的目光,常昆難以狠下心來。


    一聲暗歎,常昆吐出口氣:“罷了,罷了。我送你們去江邊。”


    這下與迴道人的賭約是不成了。隻可惜了那葫蘆。


    常昆做下這個決定,實在也是於心不忍。這一百多個婦人,手無寸鐵,淒淒慘慘,如果沒有保護,在這樣的世道,下場幾可預估。


    無論山賊匪類,還是胡人騎兵,隨便碰上一個,下場都看得見。


    作為個人來講,常昆的確沒有義務去保護她們,那是司馬晉的義務。但作為男人,卻無法眼睜睜看著這些婦人走向絕望。


    有了決斷,常昆立刻思索,道:“越過淮北旱區去淮南不易。我們走荊州,去江夏。”


    淮北大旱三年,旱成了什麽樣子呢?就這兒,汝南,旱區的邊緣位置,都已是樹林枯死,大河小溪斷流。


    迴道人那牛鼻子跑上蔡,就是為旱情而來。


    他跟常昆說過,淮北雖該有旱情,但到現在還沒轉好著實不該,其中必有異常。


    至於異常在什麽地方,迴道人也不能確定,需要查看了旱區情況才有結論。


    常昆與迴道人的賭約隻是旁支末節,兩個人從玉門關跑到中原來,真正的目的,還是旱情問題。


    不過眼下,常昆要失約了。


    但想到迴道人的厲害之處,常昆琢磨著他一時半會大概不會有什麽問題。等把女人們送到江邊,再趕迴來應該不遲。


    女人們都歡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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