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王慶帶領三十餘騎,走至晚,才到得雲安屬下開州地方,有一派江水阻路。這個江叫做清江,其源出自達州萬頃池,江水最是澄清,所以叫做清江。


    當下王慶道:“怎得個船隻渡過去。”


    後麵一個近侍指道:“大王,兀那南涯疏蘆落雁處,有一簇漁船。”王慶看了,同眾人走到江邊。此時是孟冬時候,天氣晴和,隻見數十隻漁船,捕魚的捕魚,曬網的曬網。其中有幾隻船放於中流,猜拳豁指頭,大碗價吃酒。


    王慶歎口氣道:“這男女每恁般快樂!我今日反不如他了!這些都是我子民,卻不知寡人這般困乏。”


    近侍高叫道:“兀那漁人。撐攏幾隻船來,渡俺每過了江,多與你渡錢。”隻見兩個漁人放下酒碗,搖著一隻小漁艇,咿咿啞啞搖近岸來。船頭上漁人,向船旁拿根竹篙撐船攏岸,定睛把王慶從頭上直看至下,便道:“快活,又有吃酒東西了。上船上船!”近侍扶王慶下馬。


    王慶看那漁人,真是:瞘兜臉兩眉豎起,略綽口四麵連拳。胸前一帶蓋膽黃毛,背上兩枝橫生板肋。臂膊有千百斤氣力,眼睛射幾萬道寒光。休言村裏一漁人,便是人間真太歲。


    那漁人一手執著竹篙,一手扶王慶上船,便把篙望岸上隻一點,那船早離岸丈餘。那些隨從賊人,在岸上忙亂起來,齊聲叫道:“快撐攏船來!咱每也要過江的。”那漁人睜眼喝道:“來了!忙到那裏去?”便放下竹篙,將王慶劈胸扭住,雙手向下一按,撲通的按倒在艎板上。王慶待要掙紮,那船上搖櫓的放了櫓,跳過來一齊擒住。那邊曬網船上人,見捉了王慶,都跳上岸,一擁上前,把那三十餘個隨從賊人,一個個都擒住。


    原來這撐船的,是“立地太歲”阮小二,那搖櫓的,便是“短命二郎”阮小五,那些漁人,全是‘活閻羅’阮小七等水軍。阮小二奉魯智深將令,統駕水軍船隻,來敵賊人水軍。阮小二等與賊人水軍大戰於瞿塘峽,殺其主帥水軍都督聞人世崇,擒其副將胡俊,賊兵大敗。阮小二見胡俊狀貌不凡,遂義釋胡俊;胡俊感恩,同阮小二賺開雲安水門,奪了城池,殺死偽留守施俊等。


    三阮和‘聖水將’單廷珪商議,料著賊與大兵廝殺,若敗潰下來,必要奔投巢穴。因此,教單廷珪,胡俊鎮守城池,三阮帶領水軍,扮做漁船,在此巡探;又派手下也扮做漁家,分投去灩澦堆,岷江,魚複浦各路埋伏哨探。適才阮小二望見王慶一騎當先,後麵又許多人簇擁著,料是賊中頭目,卻不知正是元兇。


    當下三阮審問從人,知是王慶,拍手大笑,綁縛到雲安城中。三阮同降將胡俊將王慶等一行人,解送到宋先鋒軍前來。於路探聽得魯智深已破南豐,三阮等一徑進城,將王慶解到帥府。魯智深因眾將捕緝王慶不著,正在納悶,聞報不勝之喜。當下三阮入府,參見了魯副節度,魯智深稱讚道:“賢弟這個功勞不小。”三阮引降將胡俊,參見魯副節度。李俊道:“功勞都是這個人。”魯智深問了胡俊姓名,及賺取雲安的事。


    魯智深撫賞慰勞畢,隨即與眾將計議,攻取東川,安德二處城池。隻見新降將胡俊稟道:“副節度不消費心。胡某有一言,管教兩座城池,唾手可得!”魯智深大喜,連忙離坐,揖胡俊問計。


    胡俊躬著身,對魯智深說出幾句話來。有分教:一矢不加城克複,三軍鎮靜賊投降。


    當下魯智深問降將胡俊有何計策去取東川、安德兩處城池。胡俊道:“東川城中守將,是小將的兄弟胡顯。小將蒙李將軍不殺之恩,願往東川招兄弟胡顯來降。剩下安德孤城,亦將不戰而自降矣。”


    魯智深大喜,仍令三阮同去。一麵調遣將士,提兵分頭去招撫所屬未複州縣;一麵差戴宗賷表,申奏朝廷,請旨定奪;並領文申呈陳安撫,及上宿太尉書劄。魯智深令將士到王慶宮中,搜擄了金銀細軟珍寶玉帛送迴密州,將違禁的龍樓鳳閣、翠屋


    珠軒及違禁器仗衣服,能還錢的拿走,剩下的盡行燒毀,又分頭差將到其他各城,教照此辦理。又安排人馬,分頭押送十數萬俘虜往密州,傳報密州關勝接應。


    卻說王定六先將申文到荊南,報呈陳安撫。陳安撫也寫了表文,一同上達。王定六到東京,將書劄投遞楊太尉,並送禮物,楊太尉將表進呈禦覽。


    宋徽宗皇帝大喜,實時降下聖旨,行到淮西,將反賊王慶,解赴東京,候旨處決,其餘擒下偽妃、偽官等眾從賊,都就淮西市曹處斬梟示施行。淮西百姓,遭王慶暴虐,準留兵餉若幹,計戶給散,以贍窮民。其陣亡有功降將,俱從厚贈蔭。淮西各州縣所缺正佐官員,速推補赴任交代。各州官多有先行被賊脅從,以後歸正者,都著陳瓘分別事情輕重,便宜處分。其征討有功正偏將佐,俱俟還京之日,論功升賞。敕命一下,王定六先來報知。那陳安撫等,已都到南豐城中了。那時胡俊已是招降了兄弟胡顯,將東川軍民,版籍、戶口及錢糧、冊籍,前來獻納聽罪。那安德州賊人,望風歸降。雲安、東川、安德三處,農不離其田業,賈不離其肆宅,皆三阮之功。王慶占據的八郡八十六州縣,都收複了。


    那王慶手下,有兩個偽縣官,一個叫王平,一個叫黃廷江,雖然從賊,然為官清廉有能,民皆有讚,也願意為登州效力。吳用與魯智深便將此二人與家小暗地送去了登州。


    自王定六從東京迴到南豐十餘日,天使捧詔書,馳驛到來。陳安撫與各官接了聖旨,一一奉行。次早,天使還京;陳瓘令監中取出段氏、李助及一行叛逆從賊,判了斬字,推出南豐市曹處斬,將首級各門梟示訖。段三娘配了王慶,做下迷天大罪,如今身首異處,又連累了若幹眷屬,其父段太公先死於房山寨。


    話不絮繁,卻說陳安撫、魯副節度標錄三阮、胡俊、孫安等功次,出榜去各處招撫,以安百姓。八十六州縣,複見天日,複為良民,其餘隨從賊徒不傷人者,撥還產業,複為鄉民。西京守將喬道清、馬靈,已有新官到任,次第都到南豐。各州縣正佐貳官,陸續都到。三阮單廷珪已將州務交代,盡到南豐相敘。


    陳安撫,眾官及魯智深以下一百單八個頭領,及河北降將和淮西降將,都在南豐設太平宴,慶賀眾將官僚,賞勞三軍將佐。魯智深教喬道清主持醮事,打了七日七夜醮事,超度陣亡軍將,及淮西屈死冤魂。醮事方完,忽報孫安患暴疾,卒於營中。魯智深悲悼不已,以禮殯殮,葬於龍門山側。


    魯智深方才殯殮了孫安,迴到帳中,卻見吳用領著四人來見。魯智深定睛一看,不是孫安等人是誰?


    孫安等跪拜於地,向魯智深稟告。卻是孫安等河北降將,怕被朝廷秋後算賬,梅玉、金禎、畢捷、潘迅、楊芳、馮升、胡邁七人,便假稱攻陷南豐城時戰死;隨後孫安也假病詐死。金禎、畢捷、馮升、胡邁四人情願自己逍遙,孫安、梅玉、潘迅、楊芳四人願意加入梁山軍,便來投魯智深。


    說罷,孫安叩頭道:“末將等欺瞞了副節度使,甘受責罰。隻求能為梁山軍一小卒!”


    吳用也躬身道:“小可昨日便知此事,但擔心兄長為人爽直,露出蹤跡叫朝廷知曉了去。故而待殯殮後才來告知兄長。願領兄長責罰。”


    魯智深哈哈大笑:“軍師妙計,孫將軍四人誠心,灑家如何能怪罪?隻待酒宴之上,放倒你等,便是責罰。”


    孫安大喜稱謝不已。吳用便叫他們四人扮作小兵,隨梁山軍大部,迴密州去了。


    陳安撫招撫賑濟淮西諸郡軍民已畢。那淮西乃淮瀆之西,因此,宋人叫宛州、南豐等處是淮西。陳安撫與魯副節度傳令,教收拾朝京。軍令傳下,魯智深一麵先發中軍軍馬,護送陳安撫、侯參謀、羅武諭起行;一麵著令水軍頭領,乘駕船隻,從水路迴密州,駐劄聽調。魯智深教人鐫石勒碑以記其事,立石於南豐城東龍門山下,至今古跡尚存。


    降將胡俊、胡顯置酒餞別梁山軍。後來魯智深入朝,將胡俊、胡顯反邪歸正,招降二將之功,奏過天子,特授胡俊、胡顯為東川水軍團練之職,此是後話。


    喬道清馬靈二人,久仰公孫勝及其師傅羅真人大名,兼之對梁山火器甚是佩服,稟告魯智深要加入登州節度使府,魯智深自然歡迎。於是喬道清馬靈便向陳灌告辭,說不要朝廷賞賜,而要周遊天下向道,陳安撫便放二人自去了。二人離開南豐,自然是去登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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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北降將卞祥、山士奇二人,淮西降將安德偽、柳方石、趙通、武順四人,也假說要江湖逍遙,其實悄悄去了登州。


    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三人,安排了單廷珪帶水軍迴密州,三阮來見魯智深告辭,去太湖尋豪傑,此事林衝早對魯智深說起過,魯智深自然允了。


    魯智深已將大部人馬,押送金銀財寶和俘虜,向東穿過淮南東路,迴密州。自己領二萬多將士,離了南豐,取路望東京來。軍有紀律,所過地方,秋毫無犯;百姓香花燈燭價拜送。


    魯智深吳用等,已和陳灌陳安撫通了關節,上報朝廷就說登州節度使府軍兵損失慘重,需要長期休整恢複。那陳灌拿了很多好處,已經和登州這裏利益捆綁了。侯參謀和羅武諭也沒少得好處,加上這二位一直在後方,對前方戰事也不甚了解,自然不會去做惡人說梁山軍的不是。


    不則一日,魯智深軍馬到京師,屯駐軍馬於陳橋驛,聽候聖旨。


    且說先是陳安撫並侯參謀中軍人馬入城,已將魯智深等功勞,奏聞天子,報說登州節度使府諸將兵馬,班師迴京,已到關外。陳安撫前來啟奏,說魯智深等諸將征戰勞苦,損失慘重之事。徽宗聞奏,內心大喜,嘴裏大加稱讚。陳瓘、侯蒙、羅戩各封升官爵,欽賞銀兩緞疋,傳下聖旨,命黃門侍郎宣魯智深等麵君朝見,都教披掛入城。


    且說魯智深等眾將四五十人,遵奉聖旨,本身披掛。戎裝革帶,頂盔掛甲,身穿錦襖,懸帶金銀牌麵,從東華門而入,都至文德殿朝見天子,拜舞起居,山唿萬歲。


    宋徽宗日:“寡人多知卿等征進勞苦,剿寇用心,中傷者多,寡人甚為憂戚。”


    魯智深衣袖遮麵,以吳用給準備的生薑擦眼,頓時淚如泉湧,拜奏曰:“雖仗陛下之威滅了王慶,但末將鹵鈍薄才,致將士損失慘重,三停去了二停多,餘者多有傷殘者。末將指揮不力,請皇上降罪!”


    徽宗心道:“你不但有罪,反而有功。”嘴裏卻道:“戰場兇險,豈無損傷?歿傷於王事者,朕命登州節度使府好生關照,不沒其功”


    是日,天子特命省院等官計議封爵。太師蔡京、樞密童貫、少宰王黼等商議奏道:“目今天下尚未靜平,不可升遷。且加林衝和魯智深為騎都尉;柴進晁蓋等三十四員正將加為飛騎尉;七十二員副將,加封為雲騎尉;支給金銀綢緞,賞賜三軍人等。”這騎都尉、飛騎尉、雲騎尉啥的,都是些滿天飛不管用的虛銜。這樣的虛銜,朝廷官製裏有上百種。辛虧梁山軍不在乎這些虛銜,否則非得被皇帝和朝廷給氣死。另外加封魯智深和林衝同樣的虛銜,也包含了製造登州節度使府內亂的禍心,隻是那幾個奸臣哪知魯智深和林衝的交情。


    宋徽宗自然準奏,仍敕與省院眾官,加封爵祿,與魯智深等支給賞賜,魯智深等就於文德殿謝恩。天子命光祿寺大設禦宴,欽賞魯智深錦袍一領,金甲一副,名馬一匹;盡於內府關支。徽宗本來想示恩魯智深,看看能不能在登州節度使府搞點事,誰知魯智深該吃吃該喝喝,裝傻充愣根本不接茬,徽宗暗罵幾句,隻得作罷。


    魯智深與眾將謝恩已罷,盡出宮禁,都到西華門外,上馬迴營。一行眾將,出的城來,直至行營安歇,第二天便啟程迴登州節度使府。也不去看朝廷如何處置王慶了。


    畢竟王慶被如何處置,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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