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婦人這天,在花伯走過少秋的屋子門前時出現了,看花伯在少秋的屋子門前罵娘,當然也不敢指名道姓,隻是這麽隨便罵罵大街以出口惡氣。是的,花伯之所以這麽罵他,那是因為聽說此人在呂鎮趕集時無端撿到了一個大大的錢包,裏麵據說頗有些錢財,否則何至於罵人呢?


    隻要少秋真的在呂鎮撿到了一個錢包,那麽自己無論是在其莊稼地裏燒了一把大火,抑或是曾偷偷打死了他放養在大山上的一頭豬,此都不在話下了。相反,少秋並無損失,而作為一農人,花伯卻要背上良心的折磨,因此之故,此時不在其屋子門前罵娘卻待如何?


    不過,對於花伯如此之行為,以自己讀書人看來,不過是一種沒有教養而已,也並不放在心上,所謂大人不計小人過是也。可是,見花伯三天兩頭要來自己的屋子門前罵娘,這怎麽說也不是個事,傳言出去,以後想找個人家傳宗接代什麽的,怕是有些影響。沒有人願意有人三天兩頭地在自己的屋子門前罵娘。


    而聽到花伯如此,婦人很是為之點讚,能有這麽個人不時罵罵這少秋,這對自己來說,總算也是出了口惡氣,不然的話,按照書上說的,這世界根本就沒有神,而荒村的人們都信了這鬼話,屆時鬼都不相信自己的法術了。也是為此,否則,婦人才不會找這少秋的麻煩呢,自己這麽些年收入之漸漸減少,就是拜少秋之所賜。


    本來想找個辦法偷偷把這讀書的弄死算了,可是弄來弄去的,這少秋絲毫未損,而自己卻為此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一時拿這該死的也真是沒有辦法。本來心情是糟糕到了極點,可是此時突然聽見有人如此野蠻地罵娘,這對婦人來說真是爽快之至。


    可惜花伯並不敢殺了這讀書的,否則荒村的人們便會信了自己的法術,而對婦人的理論也不會再有異議。“讀書會死。”這話早就傳揚開了,其他的人都死了,而少秋獨活著,這不是破壞了自己的法術又是什麽?


    要不是信了婦人的話,人們早就去讀書去了,更何以隻有少秋讀書來著呢,不過,對於此等說話,少秋全然不知,否則也不至於去讀什麽書了。可是既然讀了書之後,如果再不死去的話,以後荒村的人們便不再對之敬若神明,逢年過節的,也不至於為之焚香祭祀了。


    少秋之必須死去,此乃是荒村之共識,而此人活了這麽些年,不僅不死,尚且還在該死的呂鎮撿到了一個錢包。有了此錢包,那麽唆使花伯於大山上燒的大火有何用處呢,這少秋照樣好好地過日子,而且較比一般的荒村之人,他的日子甚至還過得好些。


    此風斷不可長,否則,自己祖祖輩輩打造起來的這股風,不讀書而信神的人會幸福長壽,而這讀書之人卻要遭殃。這是多少年都沒有變過的荒村生存法則,此時斷不能葬送在少秋的手上,亦不能葬送在任何人的手上。不然的話,婦人想在荒村活得風流快活,肥馬輕裘的,這便是有些障礙。不除去少秋,對於婦人來說,便算是天大的禍害,而這是她不甘心的,也幾乎可以說是對不起祖宗的。


    婦人聽見花伯敢於罵少秋,這是她非常讚賞的行為,此時走上前去,與之商量著,並且遞給了花伯一把刀,要他去殺了這少秋。但是,麵對這刀,花伯尚且有些遲疑,殺個把豬倒還可以的,殺人的話,花伯甚至想也不敢想。


    “去還是不去?”婦人放出了狠話,“如果不去的話,那麽你的女兒總有一天會睡在少秋的床上……”


    一聽到這話,花伯把自己的牙都咬破了,真真是豈有此理,不是在自己父親出喪那天,這少秋抬過棺材了嗎?此時卻還想著自己的女兒,人之無恥一何至此!


    可是,花伯平生膽小怕事,不敢殺人,不要說殺人了,幾年前在大山上打死了少秋的豬,花伯尚且為此事而難過了好一陣子呢。此時聽見這婦人要自己去殺了這少秋,一聽到這話,花伯便渾身發抖,覺得不是人說的話。可是轉念一想,不殺了少秋的話,自己的女兒就要受到這窮人的蹂躪禍害,而自己的女兒何等的聰明伶俐,可是少秋有什麽呢,讀書?讀書在荒村算怎麽迴事呢?


    花伯此時一屁股坐在地上了,淚水滾落,一時真是相當可憐,可是婦人並無絲毫同情之意,似乎不按照她說的做了,那麽這後果如何不是很明白嗎?不殺了少秋,花伯的女兒就要受辱,可是受什麽人的辱都可以,斷不可以受這少秋的,因為自己平生最看不起的人莫過於此少秋了。


    一時左右為難之情形下,花伯撞了牆,把少秋的那破敗的屋子狠狠地撞了一下,就此倒在牆邊,頭破血流。婦人看到花伯如此,真是糞土之牆不可扝也,這也便不再打算利用他了,啐了一聲,如風散去。


    到了天色黑將下來之時,花伯緩緩從這牆邊爬起來了,看了看周圍,此時別無人語閑話之聲,而燈火閃爍與星星爭輝,人生之美好依舊,尚且沒有必要為此瑣屑小事而動真格。花伯爬起來看了看,周圍的人們不再呆在自己的身邊,而再想要尋覓那婦人之下落,怕是有些困難了。


    爬到自己的屋子,而花嬸這才知道自己的丈夫出事了,忙叫來了醫生為之治療,不多時日過後,花伯漸漸平複如初矣。可是,這天下午,本來天色相當美好,天邊的雲霞以及散布於河邊的那些花朵,給這荒村平添了不少情趣。可是就在這天下午,花伯又看到這婦人走過來了,而且臉帶微笑,衣服光鮮無比,看到此人,縱使花伯年老,依然對之有些非分之想。


    卻想起這婦人的說話,不能不有所害怕,想躲避之而不可得,這便隻好不逃了。婦人站在花伯屋子門前時,花伯本來不想見她的,知道其人似乎心術有些問題,不然的話,何至於為人出此下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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