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堯從渾噩中蘇醒時,手握一把鐵鉗。


    鐵鉗的前端夾著一根猩紅的柔軟物體。


    “我這是在哪?”


    “我不是應該躺在病床上?”


    下意識摸向胸口,一片冰冷。


    耳邊隱隱約約的痛苦哀嚎,催使他清明過來,眼底充斥絕望。


    “果然還是沒熬過去!”


    “不對,如果死了,我為什麽還有意識?”


    心中一驚,忽然,一段段記憶湧入陸堯腦海,與本身的記憶交織融合。


    前身也叫陸堯,生前是一名書生,正值遭受入侵國家危亡,他毅然棄筆從戎,立下赫赫戰功,深受軍中將士愛戴。


    後來,朝中權臣通敵求和,皇帝又受奸人蠱惑,對陸堯起了猜忌,連下數道旨意令其立即迴朝。


    眼看著就要大破敵軍,但麵對一連串旨意的催促,陸堯也隻能無奈鳴金收兵。


    班師途中,行蹤被歹人出賣,不幸中了埋伏,導致全軍覆沒,作為主將的陸堯寧死不降,自刎而亡。


    死後入陰司。


    雖然生前殺人無數沾染兇煞,但念其忠義,府君大筆一揮,分配他去拔舌地獄司,成為一名刑官,專懲惡鬼。


    陸堯整理完畢記憶,明白自己大概是穿越了。


    穿越到一個和記憶中設定有些許偏差的地府。


    用他的話來說,這裏是半架空的地府。


    不同於前世小說中,穿越成為大能巨擘、廢柴逆天,自己這是人變鬼,成了陰間鬼吏。


    本質還是死了。


    陸堯看著鐵鉗前端,那是方才被處刑的一頭惡鬼的舌頭,沾著血跡,猩紅可怖,見之讓人發寒。


    咬舌都能自盡,遑論拔舌呢?


    “果然惡鬼還需兇人磨!”


    能入十八地獄,生前必是大奸大惡、心狠手辣之輩,不懼鬼神。


    針對這些鬼物,行刑者生前也得是狠人。


    前身一生殺敵不知凡幾,鐵血殺伐之氣幾乎凝成實質,正是地獄執刑的最佳選擇。


    然而,這並非是什麽好差事。


    鬼也會死。


    “血池地獄司鬼吏空缺,候補鬼吏速去!”


    巡遊大陰官毫無波動的聲音響起,迴蕩在十八地獄司。


    陸堯歎息,又沒了一個。


    鬼和人一樣,人有陽壽,鬼有陰壽。


    惡魂進入地獄遭受折磨,會生出怨煞,對鬼體產生侵蝕,折損陰壽。


    行刑惡鬼產生的怨煞越強越多,陰壽損耗越大,久而久之,直至耗盡,魂消魄散。


    陸堯所在的拔舌地獄司,位於十八地獄一層,刑罰相對較輕,產生怨煞偏弱偏小,故而年載才會填補鬼吏。


    之後的地獄司就不一樣了,尤其是十層往後,刑罰重怨煞強,半月不到就得更換鬼吏。


    “被那崔府君派來拔舌地獄司,恐怕也是一種變相懲治。”


    他無奈苦笑,別人生前造下殺孽,自己背鍋。


    冊封地獄鬼吏,動輒魂飛魄散,比之投胎都不如。


    想來在陰司判官眼中,沒有家國立場,隻有生殺惡業。


    陸堯輕歎,入了地獄,再想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


    提著斷裂的舌頭,走到一根木樁前,拿起一旁石頭上的鐵釘和鐵錘,將舌頭釘在上去。


    一套折磨的流程走完了。


    生前多犯挑撥離間、說謊誹謗一類的口舌之罪,死後打入拔舌地獄,用鐵鉗夾住舌頭,生生拉長、慢拽、拔下。


    若是還犯有其他罪行,則打入之後的地獄繼續服刑。


    方才舌頭的主人,就是生前詆毀他人清白,這才受了拔舌之刑,現在已經被巡遊陰官帶走投胎去了。


    “陸刑官。”


    獄門大開,一名青麵獠牙的雜役陰差快步走來,手中還提著一頭五花八綁的錦袍男子鬼魂。


    “陸刑官,這是崔府君讓我交給您的!”


    說著,陰差將滿臉恐懼的男子丟了過來,順帶著一卷紙頁和一枚令牌。


    陸堯疑惑,收起令牌,取過紙卷一看,頓時了然。


    心道果真是緣法,他冷笑一聲:“你迴去吧,替我謝過府君大人!”


    “屬下告退!”


    陰差走後,陸堯望向被行刑的鬼魂,眼中滿是冷漠。


    手中鐵鉗一動,撬開男子嘴巴,將舌頭直接拽出來,並緩緩拉伸。


    男子表情痛苦,沒法言語,隻能嗚嗚哇哇亂叫。


    “現世不能,彼世太晚,那便在地府,替我這前身了卻一段仇怨吧。”


    說起來,眼前這位算是“老熟人”了。


    ......


    男子名為張俊,生前乃是大趙王朝的兵馬大元帥,曾與陸堯同朝為官。


    張俊高居京城,驍勇善戰,又擅長察言觀色,故而深得皇帝信任器重。


    陸堯駐守邊疆,智勇雙全,朝臣皆讚其年輕有為,軍中威望高漲。


    兩人本來沒什麽交集。


    但怎奈張俊為人嫉賢妒能,眼瞅著陸堯這顆新星升起,生怕未來會威脅到自己的地位,決定將苗頭扼殺在搖籃裏。


    首先,就是離間君臣關係。


    張俊收買內侍,讓其長期在皇帝耳邊吹風,待到時機成熟,直接參陸堯一本,看書w.uukash隻需一句“長久不歸,擁兵自重”,便能使皇帝生疑。


    其次,出謀獻策,請皇帝試驗臣下忠心,那十二道金令便是為此。


    最後,將陸堯軍隊的行蹤出賣給外敵,提前設計伏殺。


    一切按照計劃,陸堯兵敗自殺,張俊兵馬大元帥的寶座便穩住了。


    然而,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皇帝不僅猜疑陸堯,更早已忌憚張俊功高震主。


    一次退朝,張俊被數十名皇家親衛包圍,活活打死。


    因為生前搬弄是非、挑撥離間,死後被打入拔舌地獄,落在陸堯手中。


    ......


    陸堯一手拿紙卷,一手執鐵鉗,喃喃自語:“咱們本無冤無仇,你何故要投敵賣國、坑殺於我?”


    “你是......陸將軍?”


    男子此時還未走過奈何橋、喝過孟婆湯,尚有生前記憶,抬起頭,一臉震驚的望著眼前略顯書生氣的麵龐。


    陸堯淡漠:“曾經是,現在不是!”


    不等男子反應,他繼續道:“你隻需要知道,你的行徑我看不慣,乖乖受刑就好!”


    手中用力,舌頭一點點被拉伸,直至扯斷。


    一段因果了卻。


    陸堯將男子的斷舌釘上木樁之後,隻覺神清氣爽,一身輕鬆。


    忽然,眼前開始恍惚。


    一本金黃紙頁的書卷浮現,雲霧繚繞,鬼火飄動。


    有星辰河流自九天而下,有萬丈黃水自九泉湧來,有神祇吟唱,有鬼魂哀嚎。


    “神鬼天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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