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


    都城外的官道上,不時有一匹匹快馬疾馳,卷起陣陣黃色煙塵。


    眼見著黃昏將至,都城的城門即將緊閉,如果在天黑前沒能趕到都城,就得等到明天才能進城。


    因此來往的無論是商旅,還是使者,全都快馬加鞭。


    在這匆匆忙忙的官道上,有一隊人馬卻慢慢的走著。


    仔細看去,這隊人馬全都衣衫襤褸,臉上露出疲憊的神色。


    乍一看上去,看上去像是逃難的流民,但細看又不是。隻見為首的兩人,雖然也是衣衫襤褸的樣子,可是分別騎著兩匹馬。要是難民,怎麽會有馬騎?


    這兩個騎馬的人,一看就是領頭的,後麵跟著七八個隨從。


    領頭的兩人一個叫稷子,一個叫左宮,兩人騎著馬慢慢的走著,臉上全都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那模樣,好像再往前走,天就塌下來了一樣。


    要說兩人為什麽會如此模樣,簡單形象點來說——


    馬上要交作業了,作業還一字沒寫,而且還不知道要怎麽寫!


    要是別的作業,不寫的話可能是挨頓罵,或者扣點分。可稷子和左宮兩人的作業,要是交了白卷,是要掉腦袋的。


    因為這出題人,是齊王。


    齊王想要長生不老!


    十年前,不惑之年的齊王,坐擁戰國最強大的齊國,金錢、地位、榮華富貴,那是什麽都不缺。


    就像《不足歌》裏怎麽說來著,“心滿意足為天子,又想長生不老期。”


    什麽都不缺,但是齊王還缺命啊!


    到了不惑之年的齊王,他想續命,他想活得更久,想要長生不老!


    其實這種想法,也並不是齊王第一個想到的。早在很久以前,就有很多人幻想過長生不老。


    怎麽樣才能長生不老呢?就有很多人提出了各種想法。


    像是飛到天上去當神仙長生不老,對於那些想要長生的君王、士大夫,這種方法好像沒那麽大的吸引力。


    他們長生,是想要永遠的享受自己在世間的榮華富貴。要是上了天離開了世間,享受不到世間的榮華富貴,長生不老也就失去了一半的吸引力。


    既然這樣吸引力不夠大,那就改一改唄。


    不想飛上天,行,那就在世間長生不老。


    有的人就說了,這世間有神仙,神仙手裏有長生不老藥,隻要能找到神仙,要得長生不老藥,吃了之後保管長生不老。


    程深聽過長生不老藥的傳說、故事,太多太多了,但是在新文明的戰國時代,這還是一個新鮮想法。


    就像現在穿越成了爛大街的套路,但誰要是在00年,寫本穿越,再加上個退婚、校花什麽的,一看就讓人眼前一亮,太新鮮了!太爽了!


    齊王聽到這個想法後,也覺得“太新鮮了!太爽了!”,神仙什麽的傳說早就有了,但是神仙手裏有長生不老藥,這還是頭一次聽到!


    是誰第一個提出來的,誰也不知道,反正傳來傳去,各大戰國都知道有這麽迴事,是真是假,誰也說不清。


    齊國家大業大,有錢有實力,齊王大手一揮,派人去找神仙,求長生不老藥!


    然後,齊王派出了四路人馬,前往世界各地,遍尋神仙蹤跡。


    稷子是齊王一位大臣的兒子,他被挑選為四路中的一路,帶人去北邊尋找神仙。王宮是齊王身邊的武將,被派來保護稷子,足以可見齊王的重視。


    臨行前的時候,齊王為四路人馬送行,告訴他們隻要找到了神仙,求得了長生不老藥,這一輩子和子子孫孫,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當然了,要是找不到的話,也不要緊,世人都知道神仙行蹤不定,哪有那麽容易找到的。找不到的話也別緊張,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麽,迴來之後照樣有賞!


    就這樣,稷子和左宮,帶著隨行的上百人手,前往北邊,遠赴北海,尋找長生不老藥。


    稷子去的北海,就是程深所在的那片海。


    不過稷子沒有船,沒有渡海繼續探索,因此沒有到達程深所在的北海天池。


    這一找,就足足找了十年。


    結果自然是毫不意外,別說長生不老藥,稷子連神仙的影子都沒看到。


    山高路遠,路途兇險,去的時候上百人,奔波十年,迴來就剩下三十多人了。


    至於為什麽走到都城外就剩下十個人,以及為什麽稷子感覺天要塌下來了,那是因為迴都城的路上,發生了稷子做夢都沒想到的事。


    先說稷子迴齊國的路上,心情失落,十年的努力竹籃打水,心生沮喪和失望,在心裏想著迴去後怎麽向齊王複命。


    直到這時還沒什麽事,稷子頂多失望沮喪,還沒到剛才那種天要塌了的地步。


    進入齊國,迴到距離都城五百裏的地方,稷子去了趟驛站休息。


    驛站見稷子迴來了,立刻派人快馬加鞭,去都城將這一消息告訴齊王。


    也不知稷子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前麵說了,稷子是齊國大臣的兒子,那個大臣的官還不小,在齊國朝中關係網密布。


    驛站派人傳消息給齊王,稷子迴來的消息通過朝中的關係網,傳到了稷子家族的耳朵裏。


    稷子家族一聽這消息,遠行十年的稷子迴來了,可家族非但沒有半點高興,反倒都被嚇了一激靈!


    稷子在外十年,對齊國朝中的事情一無所知,但稷子的家族,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過去幾個月裏,在稷子迴來之前,齊王派出去的四路人馬,已經迴來了三路。


    第一路人馬迴來了,齊王問找到不老藥了嗎?迴答沒找到。


    齊王又問找到神仙了嗎?迴答沒找到。


    齊王一聽,頓時勃然大怒。


    別看走之前說得好好的,什麽就算沒找到也沒關係、沒功勞有苦勞,真到迴來的時候可就不是這樣了。


    這一路人馬,要是知道齊王內心的煎熬和期望,他們絕對不敢迴來。


    在這十年裏,隨著年歲漸高,齊王的頭發越來越花白,年近半百的他頭發白了一半。


    每天照著鏡子,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一天比一天衰老,齊王就忍不住微微顫抖,仿佛死亡在對著自己招手,日漸衰老的自己讓他寢食難安。


    戰國的國君,比齊王還要老態的當然也有,但他們每天照常吃喝照鏡子,也沒見誰像齊王這麽膽戰心驚。


    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麽原因,唯獨齊王對死亡的恐懼最深。


    齊王甚至命人砸掉了宮中所有的鏡子,後來隻要是能照出相貌的光滑表麵,都全給拆了個一幹二淨。


    一日不找到不老藥,對齊王來說就都是煎熬。


    日複一日的煎熬中,齊王對四路人馬的期待,自然越來越大,對他們給予了不該有的沉重期待。到最後,這四路人馬,甚至成了他活下去的救命稻草。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當期望達到頂點時,突如其來的失望,會成為點燃憤怒的火焰。


    帶隊的兩個人拖出去!斬了!


    齊王也不管沒功勞有苦勞的話,當場就讓人把帶隊的兩個人殺了,剩下十幾名風塵仆仆的隨從在大殿裏嚇得瑟瑟發抖。


    不久之後,第二路人馬迴來了。


    問:找到了嗎?


    答:沒有。


    全部斬了!


    每迴來一路人,齊王都得到多一個否定的迴答,心中的失望越來越深。第二次直接把迴來的人都給斬了,連隨從都沒放過。


    又過了幾個月,第三路人馬迴來了。


    找到了嗎?


    迴大王,沒有。


    全部斬了!全家老小也一並斬了!


    眼見著一個個期望變成失望,齊王手上的救命稻草已經斷了三根,仿佛就要墜入終究要到來的死亡中。


    恐懼讓齊王更加憤怒,出手一次比一次狠。這一次,不僅隨從沒有幸免,甚至牽連到了家人,導致一家老小都因此而死。


    稷子,是第四路迴來的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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