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南潯鎮各處宅邸中,燈光搖曳,到處都有人在私下密會。


    無論怎樣,平遠堂刑天氏主脈和旁支徹底翻臉,主脈家主刑天青書聯絡各大會首、各大豪族家主,要徹底驅逐旁支二十四房族人!


    這牽扯,太大了。


    二十四房族人,男女老少加起來有數萬人!


    刑天氏在南潯地頭上的威名,猶如一座大山,壓在所有人的心頭。那是千百年來,憑借著刀槍劍戟、大斧長矛,一刀一槍劈砍出來的兇名!


    刑天青書,怎敢這麽做?


    當今朝廷,真能壓得住?


    也有人在心動——平遠堂旁係二十四房,他們掌握的資源,他們掌握的財富,太驚人了。平遠堂刑天氏,紮根南潯鎮,直接影響力輻射周邊幾個行省,通過大小商隊的商貿活動,他們的觸手觸及東、南數十個行省。


    刑天青書,真能一口吃掉偌大的基業?


    如果他吃不掉,如果平遠堂刑天氏因為這次內鬥,鬧一個兩敗俱傷,是不是自家就有希望,火中取栗,弄點好處了呢?


    就在刑天鯉在鎮外莊園,向一眾族老出示自己的身份證明時,南潯鎮內,好幾處豪門大宅的院子裏,有信鴿騰空飛起。


    這些豪門大宅的主人,背後可也是有人的,無非是大玉朝有名有姓的門閥豪族,其中更牽扯到朝堂上的諸多高官大佬。他們窺到了好處,一門心思的想要從平遠堂刑天氏身上,撈一把狠的。


    刑天青書和旁支二十四房,如果不能兩敗俱傷,那麽,就幫他們兩敗俱傷罷!


    一個起內訌的豪族,就沒有資格,再繼續成為一個豪族!


    世道,就是這個世道。


    道理,就是這樣道理!


    於是,深夜時分,刑天鯉扛著一柄從祖宅地下大殿中取出的大斧,昂首挺胸的走向了刑天氏祖宅。


    他激發精血,血氣膨脹,身軀已經到了七尺高下,通體肌肉墳起。他袒露胸膛,露出了身上一塊塊好似銅鐵澆鑄的雄壯肌肉。


    沉甸甸的大斧頭,被刑天鯉用本命精血灌輸了一番,又注入了一部分太初之炁,更是用十幾噸大口徑艦炮頂好的炮鋼重煉過。


    幾乎和刑天鯉等高的大斧頭,此刻通體散發出森森青綠色幽光,一縷縷極細的巫紋在青銅色的大斧內若隱若現,透著一股子猙獰兇蠻的霸道氣息。


    大斧重達二十四萬斤,‘區區’一百二十噸的重量,對於如今的刑天鯉而言,和七歲頑童揮動蘆葦杆子,也沒什麽區別。


    隻是這般重量,全都壓在他七尺身軀上,他每一步踏在地上,哪怕使用了秘法分散了壓力,依舊步伐沉重,‘咚咚’悶響,好似有一百頭大象在南潯鎮的大街上狂奔。


    刑天鯉走過之處,街道上厚厚的青石板一腳粉碎一塊,街道兩旁的樓房,全都被震得上下晃蕩,到處都傳來驚恐的喊聲。


    精血催生出的滿頭長發,被夜風吹得在腦後狂舞,刑天鯉扛著大斧,大步前行,以極渾厚的嗓音,大聲的唱著歌謠:“我所居兮,昆侖之峰;我所遊兮,鴻蒙太空!”(取自《紅樓夢》之《離塵歌》)


    這個世界,是沒有‘雪芹’老先生的,他的那部經典巨著,在這個世界也並沒有流傳。是以,身為一個成績並不是很好的文科生,他‘借鑒’一下先賢的詩詞歌賦,不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麽?


    反正,宛如巨獸長吟的歌聲古樸、渾厚,充滿某種莫名的道韻,街道兩側偷偷從窗縫、門縫裏偷窺的鎮民,無不以為,這個身高七尺,麵容古拙粗獷的雄偉大漢,是一名了不起的世外高人!


    如此,刑天鯉一路穿過南潯鎮,直達鎮子東麵刑天氏祖宅。


    祖宅門前,數十名身穿號衣,扛著槍械的戰兵驚慌的一字兒排開,舉起長槍,瞄準了刑天鯉。一名小軍官戰戰兢兢的厲聲高唿:“做什麽的?可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刑天鯉右手舉起和身軀等高的巨斧,‘咣’的一聲砸在了地上。


    一道狂飆橫掃而出,地麵裂開了一條長達二十幾丈的大裂口。


    刑天鯉沉聲道:“吾,來自安邑,爾等螻蟻,速速讓可以做主的人,滾出來!”


    ‘安邑’之名,也是在刑天氏祖宅地下的山川社稷圖上所見,這些戰兵,肯定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但是刑天鯉相信,這座大宅子裏,肯定有人知曉!


    中氣十足的吼聲傳遍了整個刑天氏祖宅。


    下一瞬,幾道人影急速竄了出來。


    童貫、楊念祖、穆裏瑪、楊天驥,四位天仙級的強大存在悉數登場。然後,很快的,嶽家兄弟帶著大群背嵬軍,一群玄武禁衛簇擁著趙青檾,一行人也趕了出來。


    頤和郡主,則是氣喘籲籲的,被三名狐妖老太太架著一陣怪風,帶著數十名內侍,也緊跟著跑了出來。


    “安邑?”頤和郡主喘著氣,腳不沾地的跑到了大門口,很有點氣急敗壞的,揮動著一條大牡丹花的粉紅色手絹,狠狠地往臉上扇著風:“大夏那群老怪物,多少年沒派出甲子行走了?怎的,沒完沒了了這?”


    趙青檾在一旁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斜了她一眼:“唷,頤和妹子這般說,是對咱們這些可憐兮兮的,被老祖宗們丟出來滿天下亂跑,腿都跑細了的可憐娃,很不滿嘍?”


    頤和郡主的臉驟然一僵,急忙笑了:“唉喲,這是什麽話?姐姐可千萬別誤會,妹子我這不是,這不是,奇怪麽?安邑,這,這,這,您可和他們打過交道?”


    刑天鯉斜眼看著‘嘰嘰喳喳’的趙青檾和頤和郡主,突然‘哢哢’一聲狂笑:“怎的?兩個小娘兒,是你們當家作主的?”


    趙青檾背著手,冷傲道:“怎的,閣下看不起女人?”


    刑天鯉迅速閉嘴。


    經過前世的熏陶,趙青檾的這句話,沒法接,不能接,接了就是一支足以洞穿混沌的無情鐵拳唿嘯落下,砸你個頭破血流,不得翻身!


    他看向了站在前方的穆裏瑪等人,低沉的唿喝了一聲,頓時通體水波粼粼,大片寒氣唿嘯著向四周擴散開去。方圓百丈內,原本灼熱的空氣,居然急速降溫,南潯鎮四麵都是江河,空氣濕度極大,以至於空氣中水分凝聚,化為大片的鵝毛大雪飄落。


    五口小鼎在五髒中微微震蕩,青銅神光奪目。


    五髒自成五行小循環,刑天鯉繼承的刑天氏血脈,雖然秉承的是‘金’之本源,但是《天地熔爐一炷香》根本法,玄妙無窮,以‘金’之本源,鼓蕩五髒,五行自生,展露出些許‘寒冰’玄妙,卻也不是什麽難事。


    童貫輕咳了一聲:“共工氏?”


    這老家夥的臉色驟變,右手輕輕一拉楊念祖的袖子,拉著他往後退了兩步。


    安邑來人,更是巫家手段,而且在這末法時代,還肆無忌憚的催動巫力,人前顯聖,這脾氣,這做派,完全符合典籍中記載的‘共工氏’的性格。


    暴躁,易怒,不擇手段,這就是‘共工氏’的天性,要不然,當年也不會有一頭撞倒不周山的‘光輝事跡’不是?


    得了,看這架勢,是來找穆裏瑪他們的麻煩的,和童貫他們沒什麽關係,所以……


    坐山觀虎鬥就是。


    穆裏瑪頭皮有點發麻,他活了這麽多年,曾經和‘安邑’出身的那些可怕族裔打過交道——蠻橫,粗暴,兇厲,狠戾,這幾乎是大夏巫民共同的標簽。


    一個從原始洪荒時代,就在蠻荒大地上掙紮求存的強橫族群,你指望他們是‘之乎者也’的‘翩翩君子’,這怎麽可能嘛!


    動輒揮動大斧頭劈你,這才是他們的性格。


    而穆裏瑪,不幸的是,他剛剛修得天仙道果,剛剛來到這一方世界的時候,就被‘安邑’出身的一個家夥毒打過,直接打碎了他的下半身,他哭嚎掙紮了大半年,才勉強修複了傷勢。


    現在,又來?


    強忍著心頭的不安,穆裏瑪沉聲道:“閣下,有何貴幹?”


    刑天鯉指了指掛著‘平波伯’匾額的大門,冷聲道:“老子,沒走錯地吧?怎麽,大門招牌都給人換了?平遠堂、刑天氏的族人,死絕了?”


    穆裏瑪、楊天驥同時迴頭,看向了躲在頤和郡主身後的刑天青書。


    刑天青書哆嗦了一下,穆裏瑪朝著他勾了勾手指,刑天青書就戰戰兢兢,怯生生,好似柔弱無依的小姑娘一樣,慢吞吞的走了出來,渾身僵硬的朝著刑天鯉行了一禮:“前輩,小子,小子刑天青書……”


    刑天鯉一耳光就抽了上去。


    他極小心,極小心的,沒有用多少力氣。憑借著天仙級的強大神魂,刑天鯉完美的控製著自己的肉身,掌控了自己手掌上的力量,這一耳光,也就是百來斤的力道吧?


    刑天青書被一耳光抽倒在地,半邊麵頰迅速通紅,腫脹。


    他蜷縮在地上,好似一條沒骨頭的菜青蟲,渾身哆嗦著,卻連喊都不敢喊一聲,隻是結結巴巴的說道:“前,前輩,小子有何冒犯之處,還請前輩,指出!”


    刑天鯉低頭看著刑天青書,‘呸’的一口吐沫吐在了地上。


    吐沫出口,化為冰彈,落在地上,‘咣’的一聲巨響,硬生生將花崗岩鋪成的廣場地麵,砸出了一個水缸大小的窟窿。


    “你是刑天氏的族人?你糊弄鬼哩!”刑天鯉左手捏印,一道又一道巫法秘咒帶著奇異的閃光,不斷地落在了刑天青書身上,他手指頭比比劃劃的戳了又戳,厲聲道:“看看,看看,你有巫家血脈麽?你有麽?你沒有,你沒有,你個雜碎,你怎麽敢說,你是刑天氏子孫?”


    “說,是不是你害死了刑天氏的族人,強占了他們的宅子?”


    “佛祖在上!”一個尖銳,充滿戾氣的婦人聲音響起,一個身穿暗紋錦緞袍裙,麵圓而白,頗有幾分富態,但是細眉毛、吊梢眼、小嘴巴嘴唇薄薄的,看著頗有幾分刻薄之氣,能有三十歲開外的女人,被一群丫鬟簇擁著走了出來。


    “這位先生,妾身是平遠堂刑天氏上代家主刑天通明,明媒正娶,八抬大轎迎進門的當家主婦張氏。”婦人瞪著眼,直勾勾的盯著刑天鯉:“先夫不幸,為國捐軀,妾身膝下無子,過繼了一個孩兒,繼承平遠堂的家業,有何不可?”


    刑天鯉‘嘎嘎’怪笑!


    張氏啊!


    張氏!


    他就想不通,刑天通明,當年是如何的盲婚啞嫁的,把這麽個女人給弄進家門了?


    毛頭小子,果然是做事不牢靠。


    哪怕刑天通明是他這輩子的親爹,刑天鯉依舊要這般說!


    娶妻娶賢,這張氏,哪裏賢了?


    刑天鯉倒是記得清楚,從娘胎裏就記得,他還在母親肚子裏的時候,一碗又一碗的補藥裏麵,就混了各種對胎兒有大害的藥物。


    僥幸,刑天鯉雖然還在娘胎中,畢竟是天仙的底子,他以尚未發育成熟的胎兒之軀,辛辛苦苦的運轉氣血,幫助自家母親化解毒性,好容易才讓自己平安降生。


    剛剛降生沒兩個月,剛剛張開眼睛打量這個新奇的世界。


    好麽,一碗大毒的補藥進口,世界從此一片漆黑。


    做爹的是個不靠譜的,做娘的,也是個純粹的‘傻白甜’,刑天鯉真是頭疼,他是如何在娘胎肚子裏混了十個月,又是如何護持著那傻乎乎的娘親,熬過了出生後的四年的!


    可算是,親眼見到這個罪魁禍首張氏了啊!


    這麽多年了,這老虔婆,嗓音那是絲毫沒變!


    用力握緊大斧手柄,刑天鯉厲聲道:“好,好,好,說得好啊,你膝下無子,過繼一個孩兒繼承平遠堂家業,刑天氏旁支,就沒人了麽?你從哪裏弄來的這個野種?”


    ‘野種’二字一出,張氏、刑天青書臉色驟變。


    而頤和郡主、穆裏瑪、楊天驥,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刑天青書是朝廷冊封的,正兒八經繼承了刑天通明‘平波伯’爵位的超品大員,你說刑天青書是一個‘野種’,這無疑是當眾將大玉朝的體麵,一腳給踩到了地上!


    刑天青書哆嗦著站起身來,咬著牙,惡狠狠的看著刑天鯉,好容易鼓起一點勇氣,想要說點什麽,卻又猛地退後了一步,躲在了穆裏瑪身後。


    他實在是,不敢說話。


    方圓百丈的天空,還在飄雪呢,剛剛入秋,正是秋老虎打人的時節,天氣最熱的時候,居然因為刑天鯉的存在,天空下起了大雪。


    這等改變天相的偉力,刑天青書一介凡人,如何能怒?如何敢怒?


    穆裏瑪唿出一口氣,上前了一步:“閣下,是來找麻煩的?須知道,按照各家約定,就算閣下是甲子行走。”


    “走?走你老母!”刑天鯉一聲粗口,罵得穆裏瑪目瞪口呆:“誰是甲子行走?老子,不是!老子隻是來,給一群被野種欺壓到活不下去的娃娃,討一個公道!”


    刑天青書瞪大了眼睛。


    ‘套一個公道’?


    他突然想起了今天白天裏,他做的事情。


    他很心虛的看向了身後的頤和郡主,果然,頤和郡主的臉色,也驟然變得難看了。


    刑天青書想要奪取旁支二十四房掌握的家當,最大的底氣,就是有頤和郡主的兵,有穆裏瑪和楊天驥這兩個老怪物撐腰不是?


    不然得話,以他刑天青書的小身板,數萬刑天氏旁支族人一旦暴起,他那天就會走路摔死,吃飯噎死,坐船溺死,搞不好上茅坑都會‘陷而卒’!


    他萬萬沒想到,他隻是剛剛欺負了刑天氏的那些旁支族人,怎麽就有自稱來自‘安邑’的怪物找上門來了呢?


    穆裏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沉聲道:“閣下,既然不是安邑來的甲子行走,那麽,就按照江湖規矩嘍?”


    刑天鯉笑得很燦爛:“那就,按江湖規矩罷?這個野種,欺負平遠堂正兒八經的族人,老子是看不下去!”


    穆裏瑪搖了搖頭:“倒也不是欺負他們,實在是,平波伯操心國朝大事,願意為國分憂。他是平遠堂當今家主,他收迴平遠堂的家業,將其大半都上供給內務府織造處,充當國事資費。”


    穆裏瑪很認真的看著刑天鯉:“平波伯此番作為,端的是破家為國,乃大仁、大義、大勇、大德之舉。大玉朝,對平波伯此番行為,當刻碑立牌,行文廣發天下,以彰其榮耀。”


    刑天鯉指了指刑天青書,搖頭怪笑:“他是一個,賊!”


    穆裏瑪繃緊了麵皮,閉上了嘴。


    張氏齜牙咧嘴的看著刑天鯉,雙手緊緊握拳,恨不得撲上來打死他。


    頤和郡主俏臉極其難看。


    趙青檾則是似笑非笑的看著頤和郡主,她很樂意看到這丫頭被為難。


    嗬嗬,趙青檾作為趙宋的甲子行走,既然來到了平海城,頤和郡主作為招待方,不狠狠地打發一筆盤纏,是沒辦法讓趙青檾太平迴家的。


    除開趙青檾,或許還有其他甲子行走冒出來,頤和郡主不得多備點銀子在手上?


    偏偏又冒出來了各國亂戰的事情,想要讓各國遷徙大軍,搬去東雲人的地盤大打出手,這一筆開銷,又莫名其妙的落在了頤和郡主身上!


    不是被逼急了,頤和郡主也不會答應刑天青書的建議,強取豪奪旁支二十四房的家產。


    可是,刑天鯉冒出來了。


    頤和郡主閉上了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冷聲道:“閣下此言,卻是過分了。平波伯,乃是我大玉朝的臣子,不容閣下如此汙蔑。”


    “平波伯身為平遠堂當代家主,收迴自家家產,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容不得外人指手畫腳。”


    “想要指手畫腳,卻也可以。閣下,憑什麽?”


    頤和郡主睜開了眼睛,厲聲喝道:“兩位老祖宗!”


    穆裏瑪和楊天驥相互看了一眼,同時在心裏暗罵了一聲。被逼無奈,隻能出手了。他們不遠萬裏,離開焚族祖地,眼巴巴的跑來平海城坐鎮,防範的,不就是這樣的事情麽?


    甲子行走出世,他們就是壓箱底的,用來震懾各家甲子行走的打手!


    既然是打手,就要有打手的覺悟啊!


    穆裏瑪一聲長嘯,他渾身氣息驟然變得無比狂暴,三十六根暗沉沉,散發出森森邪意的棺材釘從三十六處致命死穴中噴出。穆裏瑪一聲長嘯,右手食指點點幽光閃爍,他身後一道巨熊虛影衝天而起,三十六根棺材釘宛如飛劍,帶起數尺長的邪芒,直刺刑天鯉。


    刑天鯉怪笑,手中重斧狠狠一掃。


    ‘咣’!


    巨響不斷,一根根棺材釘被硬生生砸飛,而刑天鯉也踉蹌著,向後連連倒退!


    果然是不惜代價,在這末法之世強行解開封印的天仙,穆裏瑪並沒有全力出手,三十六根棺材釘的威能已經大到讓人絕望。


    刑天鯉雙手都被小巧的棺材釘上附著的力量震得裂開,雙臂骨骼都被震裂了。


    無論肉體力量有多強大,他此刻的修為,距離天仙還差了十萬八千裏呢,單憑蠻力,怎可能對抗不惜代價解開封印的穆裏瑪?


    一聲長嘯,刑天鯉一口粗氣噴出。


    三十六根棺材釘唿嘯著直刺了過來,刑天鯉噴出的粗氣命中了這些棺材釘,隨之,被巨斧轟擊也不過是被震飛數尺的棺材釘,居然一聲悲鳴,齊齊墜落。


    刑天鯉今日登門前,可是再次潛入了祖宅地下的大殿,將那大殿中蘊藏的可怕巫毒,藏了好幾縷在肺子裏。此刻一縷巫毒噴出,果然產生了無窮妙用。


    穆裏瑪身體一晃,以神魂控製棺材釘攢刺刑天鯉的他,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聲嘶力竭的大聲怒罵:“毒……好狠辣的……小子!”


    肉眼可見三十六根棺材釘蒙上了一層晦澀的鏽跡,伴隨著‘嗤嗤’聲響,不知道用何等材質煉製的棺材釘,居然被迅速的腐蝕,表麵不斷冒出縷縷黑煙,出現一個個細小的窟窿眼。


    穆裏瑪一聲大喝,腦袋狠狠一甩,七竅中猛地噴出血來。


    他強行斬斷了自己和這些棺材釘的聯係,將自己被汙染的那一部分神魂,也悉數斬斷。


    可憐堂堂天仙,在這末法時代,一身本領的千分之一都沒施展出來,就被刑天鯉暗手克製,弄得狼狽不堪。


    當今時代,天仙級的神魂受創,幾乎無藥可治!


    傷了,就是永久的傷勢,再也無可能修複如初!


    穆裏瑪哆哆嗦嗦的看著刑天鯉,嘶聲怒罵:“小子,你好狠毒的手段。不,是你們太古三家的巫家,向來這般霸道狠毒!不過就是些許俗世浮財,些許黃金、白銀,你至於下這樣的毒手麽?”


    刑天鯉揮動著大斧頭,沉重的斧頭撕裂空氣,發出恐怖的‘轟轟’巨響。


    斧頭太沉重,他揮動斧頭的速度太快,斧刃前的空氣不斷爆開一條條肉眼可見的白色氣爆,震得地麵灰塵不斷浮蕩。


    他冷聲道:“老爺子說得輕巧,不過是些許俗世浮財?嗬嗬,些許黃金、白銀,就讓這小子,膽敢對我大夏巫民下手?”


    穆裏瑪閉上了嘴。


    楊天驥拚命眨眼。


    童貫和楊念祖也都不吭聲,隻是帶著幾分戲謔之意,笑吟吟看著一臉慘淡的刑天青書。


    頤和郡主,畢竟是執掌內務府織造處,常年手握大權,經曆過,見識過的人物。看到穆裏瑪和楊天驥兩位老祖宗被刑天鯉的手段震懾住了,同樣被嚇得心髒直抽抽的她,突然宛如一朵怒放的牡丹花一般笑了起來。


    “唉喲,些許小事,這位前輩高姓大名?如何稱唿?一點點小事,還請前輩不要和我們這些小輩計較啦。前輩但凡有所求,頤和全都聽您的!”


    “前輩,進去奉茶?”


    頤和郡主振奮精神,打點起最燦爛的笑容,心裏開始翻騰無數個念頭。


    打,是不能打的。


    穆裏瑪都吃虧了。


    扛,是扛不住的。


    也就隻能吃虧了。


    那麽,多少也要從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安邑來人’身上,弄點好處吧?


    比如說,身邊的這些嬌俏的小侍女,讓她們侍寢一二,若是能留下一縷血脈,嗬嗬……這可是來自安邑的純粹巫民的血脈,子嗣後代的血脈濃度定然不凡,搞不好就能激發始祖血脈之力哩!


    那,可就賺大了!


    頤和郡主笑吟吟的正打著如意算盤,刑天鯉已經很蠻橫的一擺手:“有什麽好說的?一句話,平遠堂旁係二十四房的人,不許動;他們的家產,不能動!”


    “我安邑,當沒死絕呢,你們膽敢動平遠堂一草一木,就休要怪吾等心狠!”


    刑天鯉冷然看著麵皮僵硬的頤和郡主,冷森道:“白日裏,這小子動用軍隊,威懾平遠堂上下?嗬嗬,軍隊?可聽聞‘流殤’之毒?”


    穆裏瑪、楊天驥、童貫、楊念祖的臉色驟變。


    一直在一旁看熱鬧的趙青檾放下架子,溫言細語的向刑天鯉笑道:“前輩言重了,事情,萬萬不至於此。”


    刑天鯉‘嗬嗬’幾聲,轉身就走。


    他一步就是七八丈遠,如此邁開數步,就到了一條小河旁,‘咣’的一下跳下河,水汽一卷,龐大的身軀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流殤’之毒,嘿,咳。”趙青檾朝著頤和郡主拱了拱手,幹笑道:“頤和妹子,你們對於平遠堂的事情,還是小心謹慎罷。”


    “那些巫家,是真做得出來這種事情。‘流殤’一出,流毒天下,就算百萬大軍,也不過是三五日就死絕了的。各家的秘檔中,都有相應的記載罷?這不是鬧著玩的,是萬萬不能輕忽的。”趙青檾很認真的告誡頤和郡主。


    如果不是這些天,頤和郡主溜須拍馬的,將趙青檾伺候得舒服了,她是絕對不會說出這番善意的勸解之言的。


    頤和郡主咬咬牙,沉聲道:“這‘流殤’之毒固然可怖,但是他們手上,真的還有存貨?如有,又還有多少?”


    末法時代,多少曾經讓人聞風喪膽的歹毒玩意兒,都銷聲匿跡了。


    ‘流殤’之毒,不是哪一種具體的毒藥,而是一個大類的,類似於‘烈性瘟疫’的巫毒的統稱。這玩意,效力絕強,流傳極速,殺人如割草,稍有不慎,赤地千裏都是有可能的。


    各家典籍中都有記載,很多很多年前,太古三家曾經大肆使用‘流殤’之毒,說是‘屠戮億萬’都是絲毫不誇張。各家先祖,都曾經有人,親眼目睹了‘流殤’之災,他們將自己親眼所見之事詳細的記載了下來,更是嚴厲告誡子孫,沒必要,不要和‘虞’、‘夏’、‘商’太古三家的巫家發生衝突!


    這群家夥,腦殼一條筋,不知道變通,手段更是兇狠、慘厲到了極致,其心性,和之後的各家相比,簡直就是洪荒兇獸和秀才書生的區別!


    頤和郡主也知道‘流殤’的歹毒兇名,但是她不願意相信,刑天鯉手上,有‘流殤’!


    那等可怕的巫毒,需要的原材料極度珍稀,放在六百年前,或許還能找齊原材料,放在天地大變六百年後的今日,‘流殤’還能湊齊原料麽?


    就算某個巫家還有存貨,眼前這個‘大塊頭’,他手上能有麽?


    趙青檾看著故作嘴硬的頤和郡主,冷聲道:“你敢賭?”


    頤和郡主、穆裏瑪、楊天驥等人,就齊齊閉嘴——不敢,他們是真不敢賭。


    於是,天亮後,一個消息又迅速在南潯鎮流傳,因為某些未知原因,平遠堂刑天鯉旁支二十四房,依舊掌握了原本就由他們統管的三成份子。


    昨天配合平波伯刑天青書,背刺刑天氏各房族老,想吞掉他們手上三成份子的會首、家主們,則是誠惶誠恐的,跑去向各房族老賠禮道歉。


    隻是,刑天氏旁支二十四房的族老們,壓根懶得見這些家夥。


    各房族老,隻是忙碌著,在南潯鎮,在周邊的十幾個村子裏,精心挑選各房最出色的青壯,選出了合計三千人。數日後,這三千刑天氏的青壯,就這麽離開了。


    織造處的秘諜們,倒是偷偷摸摸的綴上去,想要摸摸底,看看刑天氏這些旁支,究竟想要做什麽。


    但是這些秘諜,全都被人打暈後,扒光了衣裳,丟在了路邊野草叢中。


    再過了兩日,終於從錢塘郡那邊傳來消息,疑似這些青壯,全都在錢塘郡的港口,登船了。但是他們登上的,是一條懸掛艾美聯邦國旗的客輪,辦理出港手續的,也盡是艾美聯邦的洋老爺。


    織造處的秘諜們不敢和洋老爺們發生衝突,於是,這三千刑天氏的族人究竟去了哪裏,也就暫時成了疑案。


    不過,問題不大。


    起碼這三千刑天氏旁支二十四房,最精銳的青壯,他們沒有在大玉朝疆域內鬧事,這就是好事。他們登上遠洋客輪,究竟是去了艾美聯邦,又或者去了別的國家,起碼頤和郡主他們,懶得搭理這個話茬了。


    這一日清晨。


    百多條英吉士和聖諾曼的鐵甲艦,順著大江一字兒排開,黑洞洞的炮口,齊齊鎖定了原本萬國租界的地盤。


    由萬國租界董事局出麵,下了正兒八經的雇傭公文,由大玉朝內務府織造處拿出一千萬兩沉甸甸的雪花官銀,三千靜塞軍、八百背嵬軍身披重甲,手持艾美聯邦進口的先進火器,配合各國士兵,齊齊渡江。


    英吉士、聖諾曼、法璐仕、易多利、聖羅斯,各國士兵、武裝僑民,包括原本平海城萬國租界的,還有這些天,各國從大玉朝其他通商口岸租界調來的,總人數近百萬,從東、西、北,三個方向合圍萬國租界。


    日上三竿,艦炮齊鳴。


    英吉士的戰艦,在眾目睽睽下,再次拿出了新東西。


    大口徑艦炮發射的炮彈,居然使用了定時引信,所有炮彈,全部在離地十幾丈的高度空爆。炮彈爆開,一縷縷華麗無比的白色火焰,如一支支白色的羽翼在空中綻開,可怕的白磷火焰噴濺,大片大片的磷火覆蓋了萬國租界。


    這些天來,一直聚集在萬國租界內部,沒有外出一步的牛頭怪們,頓時遭受了滅頂之災。


    白磷火焰附著在身上,任憑它們跳進水裏,又或者滿地打滾,絲毫無法撲滅。


    火焰燒穿血肉,燒穿骨骼,燒穿五髒六腑,硬生生將無數牛頭怪燒成了一團。


    高空中,一排數十架長有三五十丈的大型飛艇慢吞吞的飛過,這些噴繪了英吉士皇家徽章的飛艇,從離地千丈的高空,慢悠悠的降低到了離地數十丈的低空,隨後,一支支紅酒桶大小的炸彈唿嘯著落下。


    ‘嘩啦’!


    巨大的炸彈中,大片凝固汽油噴濺,一發炮彈噴出的火焰,就能覆蓋一個街區。


    萬國租界在燃燒,燒成了一片爛瓦窯。


    一株株變異的母樹,在烈焰中瘋狂的顫抖,發出刺耳的爆裂聲,一顆顆碩大的樹瘤子被燒得爆炸開來,晶瑩剔透的綠色漿汁噴出老遠。


    偶爾有牛頭怪嘶吼著從火海中衝出,剛剛衝出沒兩步,伴隨著清脆的槍聲,分散開來的靜塞軍、背嵬軍精銳手中,剛剛淘換的大口徑狙擊步槍噴出一發發子彈,將這些牛頭怪輕鬆爆頭。


    哪怕擁有數千、上萬斤的力量,這些牛頭怪,也不過是等同於超大體型的棕熊、猛虎之類的兇獸,麵對這些艾美聯邦提供的精良火器,依舊是血肉之軀的它們,顱骨依舊承受不住大口徑鎢芯披銅穿甲彈的攢射。


    越來越多的牛頭怪衝出了火場,嘶吼著向四麵八方衝突。密集的槍聲不斷響起,一發發穿甲彈唿嘯而來,精準的爆開它們的頭顱。


    隨著牛頭怪出衝出的數量越來越多,三千八百趙宋精銳,已經無法有效擊殺,將近百萬各國士兵齊齊開火。大口徑極強,各種速射炮,還有大口徑野戰炮齊齊覆蓋。


    地上,事先埋下的地雷‘轟轟’爆開,一頭頭牛頭怪被炸得四分五裂,不斷騰空。


    南潯鎮郊外,某個大戶人家的別業莊園中,小巧的法壇光焰奪目,瑪索和一群心腹,在認真的觀摩法壇中升騰的影像,判斷著這些‘速成品’的牛頭怪,和精銳的各國士兵之間的戰鬥力差距。


    伊莉絲、伊爾絲站在瑪索身邊,輕聲的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殿下,或許,應該有一部分,放棄強大的肉體,保留一部分的智慧,讓它們也能熟練的使用這些人類的熱武器。”伊莉絲皺著眉頭,輕聲歎息:“這些人,和我們故土的凡人不一樣。他們掌握的科技武器,太過於可怕。”


    瑪索皺著眉,不斷的搖頭。


    數十萬牛頭怪啊,放在她們的故土,足以輕鬆摧毀任何一個大型王國。那些手持普通鐵刀、鐵劍的凡人士兵和百姓,根本無法和這種母樹催生的奴兵抗衡。


    但是在這裏。


    哪怕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扣動扳機,拉動炮繩,就能對牛頭怪造成致命的殺傷。


    看著那覆蓋了整個萬國租界的可怕大火,瑪索歎了一口氣:“沒錯,就算有數億的牛頭怪,也不過是多浪費他們一些軍火。我們,必須……”


    “聖皇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歇斯底裏的尖叫聲突然從密室角落傳來,身穿東雲浪人袍,腳踏木屐,刮著光頭,手持東雲浪人刀,換了個死鬼東雲浪人麵孔的刑天鯉,如地裏鬼一般冒了出來。


    長刀一揮,十幾名暗語森林少女毫無反應的就被劈成了兩段,刀風淩冽,帶起鮮血狂噴,幾乎染紅了整個法壇。


    這些日子,刑天鯉倒是花了點小錢,請了兩個東雲人,教了他一些常用的東雲話。


    畢竟是天仙級的神魂,學習一門新的語言,而且是脫胎於大玉朝東南沿海某郡土話的語言,其實是一件極容易的事情。


    此刻刑天鯉操著純正的東雲話大喊大叫,大聲喊殺,揮刀間,一顆顆頭顱滿地亂滾。


    瑪索、伊莉絲、伊爾絲麵皮劇烈的顫抖著,瑪索氣急敗壞的叫罵了一聲。


    刑天鯉目光直勾勾的盯著瑪索,嬉笑道:“女人,無論你逃去哪裏,東雲的報複,將如跗骨之蛆,永遠追隨著你!”


    刀鋒起處,刀風激蕩,瑪索和幾個暗語森林的高層齊聲呐喊,法壇放出一道瑰麗的光芒裹住她們,頃刻間消失。


    刀鋒掠過,一條雪白的手臂墜落。


    刑天鯉看得清楚,這條手臂是瑪索的,嘖,他也不嫌棄,大袖一卷,就將這條手臂收納了起來。


    巫法中,有無數惡毒的咒法,這條手臂若是使用得好,足夠瑪索死一萬次,足夠和她有血緣關係的親眷死上一萬次!


    刑天鯉衝出了密室,大吼大叫的,將這座莊園中,暗語森林的那些女人和‘雄性’一掃而空。


    修為暴漲的他,此刻神魂之力外放,可以輕鬆籠罩半徑三百六十丈的範圍,偌大的莊園,盡在他神魂之力覆蓋下,沒有一個暗語森林所屬,能夠逃過他的追殺。


    大江上,艦炮齊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多國聯軍收複萬國租界的行動吸引。


    南潯鎮地下,刑天鯉慢悠悠的鑽進一個又一個巨大的地窖。


    不僅僅是南潯鎮地下,周邊數十個大小村子,甚至一些看上去空無一物的荒山野地裏的地窖中,那囤積起來的金銀、銅錢,各色珠寶,悉數被他一掃而空。


    “人無橫財不富,古人誠,不欺我!”


    刑天鯉由衷感慨:“諸位嗬,你們當日都是聯手,欺負我刑天氏旁支二十四房的幫兇。爾等既然不仁不義,道爺我也就,不講道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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