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伊的神色已經恢複正常,鬆了的頭巾也被她重新圍好。


    隻是即使這樣,她的心裏也沒有完全冷靜下來,之前再多的經曆,也無法抹去她年紀輕輕的事實。


    作為白汗國丞相的幼女,她確實聽過不少驚采絕絕之輩,但是真當見麵之後,不是畏於父親的權勢不敢抬頭,就是隻顧表達愛慕不務正業的。


    和他們聊起時局之事,一個個倒是可以侃侃而談,口若懸河,但是仔細聽那內容,無不是拘泥於一事一物,錮桎於彈丸之間。


    想到這裏,艾伊再一次看向對麵那胡子拉碴的陳積,心道,此人能夠在談話時想到這些,已是比那些“驚才”強了太多,說是知己亦不為過。


    隻是……他是生於涼國,如果能為我白汗所用,定將是一難得臂力。


    “可惜了……”


    艾伊的身子稍稍往前了些,歎惋道:“陳將軍不是我,更可惜的是,陳將軍不是我白汗之人,否則的話,咱們就可以在一起共圖大事了。”


    陳積聞言,自然是聽出了她的話中意思,心中隻覺甚是好玩,便也湊上前去,壓低聲音道:“艾伊姑娘,這種事情還是私下談比較好,這仨人雖說跟我許久,但畢竟還是涼國之人……”


    艾伊微微一愣,心道這人也太好說話了些,自己剛剛表露了點意思,他便想要私下交談了。


    不過當她再次看向陳積時,隻見他的雙眸微眯,嘴角揚起,明顯是在憋著笑的樣子。


    艾伊眉頭輕蹙,剛才的她確實有意招攬,但是怎麽也沒想到,這人不識好歹也就罷了,竟然還嘲弄起了自己。


    從小到大,嬌生慣養的她哪曾受過這個氣?


    之後的片刻,艾伊重新靠在身後的椅背上,道:“陳將軍方才的猜想我已經聽完,不得不說很有意思。


    等我迴去,定會向朝中建議。如果王上應允,陳將軍可謂是功不可沒了。”


    看到她的反應,陳積的下巴都快掉了下來,心道這女人變臉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而且最關鍵的是,一言不合就給自己挖了這麽大坑,自己的身邊還有個叫白迎財的“外人”呢。


    如果不是自己還有後招,這黑鍋可就背上了。


    果然,能坐到這裏的人,即使是個女的,也肯定不是善善之輩。


    “開個玩笑,艾伊姑娘莫要動怒……”


    陳積稍微解釋一番,然後這才又接著說道:“方才我說,如果我是艾伊姑娘的話,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這話確實不假,不過還沒說完就是了。如果我現在做出了和艾伊姑娘同樣的選擇,那麽結果肯定是會後悔的。”


    “後悔?”


    此時的艾伊雖是生氣,不過聽他講起正事的時候,還是仔細的思索起來。


    “不錯!”


    陳積很是篤定的說道:“艾伊姑娘肯定是對涼國以及岐國有過一些了解的,不過請恕我直言,隻憑這點兒了解,是完全無法支撐起這麽大的軍事活動的。”


    “哦?”


    艾伊雖是撇了撇嘴,心中還是有些將信將疑。


    按理來說,他說的這種後悔,九成九的原因是因為他是涼國人,然後“恐嚇”的手段來勸自己收手,但是畢竟這人猜中的自己的計劃,可以暫且聽聽他的說法。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艾伊姑娘在來之前,應該是對涼國以及岐國的事情有過不少了解吧?包括雙方勢力,戰局優劣等等。”


    艾伊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動作,不置可否。


    陳積便繼續道:“不過……即使你對這些已經做了最為縝密的分析,最後得出了出兵之後,涼國必亡的結論,那也還是遠遠不夠的。”


    艾伊輕哼一聲,依舊不悅道:“是麽?按照陳將軍方才的猜測,涼國可是我最大的阻礙,等到這最大的阻礙沒有了,那距離成事應該十之八九了才對。”


    “艾伊姑娘,賬可不是這麽算的。”


    陳積拿起旁邊筒子裏的一支筷子道:“比如這就是艾伊姑娘要做的所有事情,從白汗過出兵開始,到可以買賣掙錢了結束。


    咱們把中間所有的困難分為十等份,涼國的確是最大的阻礙,不過至多也隻能占到這十分之三而已。


    往後還有許多小份的困難,要是全部加起來的話,那攻破涼國的困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你且說說看。”


    陳積的話說到這個份上,艾伊自然是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


    這麽大的事,她自然也是考慮過所有的過程,隻不過畢竟情報有限,很多事情也隻有在走過之後才能再去思考相應的對策。


    現在有這麽一個熟知涼國事宜的人來給自己提前告知,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首先……”


    陳積講述起來倒是坦蕩的多,隻聽他繼續開口道:“此時的長安已經不是前朝的長安了……


    誠然,那裏繁華依舊,但是早已不是之前的世界中心了,連接過去到底能有多少收益?艾伊姑娘可曾想過?


    其二,每到戰爭開始時,都有不少落草者,涼國民風剽悍,自然也不例外。


    涼國亡後,更是會留下無數的前朝遺民。有這些草寇和遺民在,艾伊姑娘以為,那狹窄的河西商路上,治安到底能有多好?”


    看到對麵女小廝的眼神微變,陳積停頓片刻,慢慢飲了口奶酒後,這才繼續道:“這其三麽,前朝中期之亂和亡國時,北民南遷,不知多少能工巧匠搬到江南去了,那些利潤最高的商品工藝品,也都搬去了那裏。


    難道艾伊姑娘可以說和岐國與武周,讓他們化幹戈為玉帛,解除紛爭?”


    他的語氣很是輕鬆,好像在說幾件極為稀鬆平常的事情一般。


    一旁的白迎財早就是雲裏霧裏,不知所雲,到了現在更是完全失去興趣,看向別處了。


    衛行對此早就見怪不怪,依然自顧警戒。


    倒是周紙,此時的眼神雖然看向窗外,但是意識裏已經有九成的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言語之上。


    “其四……”


    陳積還欲再說,隻是對麵的艾伊卻又坐直了身子,盯著他道:“等下!說了這麽多……無非都是聳人聽聞而已,陳將軍,難道你就沒有別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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