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相寺雖是佛門,但小住幾日後並沒有讓俞成靖靜下心來,故從無相寺出來後他就帶著幾個侍衛、小廝往郊外騎馬散心去了。


    正值五月好時節,清晨時又落過雨,日曦草露,暖風宜人。


    一個近侍建議道:“殿下,趕迴城裏怕是來不及了,不如就在郊外獵幾個兔子、野雉,附近還有家客棧,在那落腳用個午膳如何?”


    俞成靖往遠眺望,用馬鞭指著問道:“內邊看著有炊煙,是哪裏?”


    “迴殿下,應該是皇莊。”


    俞成靖心想,他這番出來正是為了春耕祈福的,既是路過皇莊,去看看春種正好。


    “不去客棧,獵些野味去莊子裏住上一夜。”


    他一夾馬腹,帶著隨從朝前麵的莊子去了。


    莊子附近的草叢裏兔子還真不少,幾個侍衛下馬追逐一個多時辰就獵到三五隻,再加上打得野雞,收獲頗豐。


    “你們聽,什麽聲音?”


    一行人剛要提著戰利品往莊子去,耳力極好的盧小嘉便警覺的提醒。


    眾人聽罷皆握住刀,三個侍衛還搭好了箭。


    “……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早晚複相逢。”


    “好像有人在唱歌。”


    這歌聲也由遠及近般越來越清晰,聽聲音還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


    果然,沒一會兒便看見兩架馬車從遠處慢悠悠的駛過來,唱歌的正是一個挑起車簾看風景的小姑娘。


    “靖哥哥!”


    馬車與馬上的人錯過時,那小姑娘一眼就認出了俞成靖,歡喜的朝他揮手打招唿。


    俞成靖也認出了來人是俞明鸞。


    “你怎麽到這來了?”


    馬車停住,兩人隔著車窗說話。


    “我跟姨媽來的,正是芒種時節,姨媽說帶我來學學如何打理莊子。”


    俞成靖點了下頭,她這個年紀正該習閨學。


    如何打理莊子,懂莊務是一個大家閨秀必備的。


    徐慕禮坐在後頭的馬車裏,她聽見說話聲趕緊下車來給太子請安,俞成靖也下馬還禮。


    “王妃可安好?”


    俞成靖聽說長寧王府四月裏剛添丁,遂問道。


    “母子平安,前天剛滿月,多謝殿下掛記。”


    徐慕禮看見隨行侍衛提著獵物,便問道:“殿下可是來郊外散心打獵的?”


    “哦,我從無相寺來,來不及迴城,就打算獵些野物去前頭莊子落腳,也看看今年的春耕。”


    “長寧府的豐寧莊就在前麵,殿下不如在那裏歇腳吧。”


    豐寧莊是皇莊,皇上賞給長寧府打理,為了接待徐慕禮和俞明鸞,已灑掃了一遍,在那落腳也不至於太委屈。


    徐慕禮心想‘若貿然前去其他莊子,過於簡陋,太子恐住不習慣。’


    “也好,隻是娘子幫忙隱瞞我的身份最好。”


    徐慕禮忙笑著說:“遵命。”


    “那就請娘子引路吧。”


    俞成靖一行跟在馬車後,一同往豐寧莊去了。


    ……


    徐慕禮沒有暴露俞成靖的身份,莊頭還以為他們是王府派來的侍衛和管事。


    午飯後還派了幾個人特地領著俞成靖他們查看了莊子裏幾百畝的水田和旱田,溜達了幾戶專門養豬和養雞鴨的人家,還特地去了莊子裏的學堂看了一圈。


    直逛到傍晚,那領路的向導都累乏了才迴到住處。


    俞成靖奔波一天有些乏,倚在床上翻看屋子裏的一本草木圖冊,上麵畫的都是常種的莊稼及種子的介紹。


    “公子,小郡主要見您。”


    外頭值夜的侍衛進來報。


    “讓她進來吧。”


    阿元是個小孩子,俞成靖起來後也沒有更衣。


    “姨媽燉了甜湯,讓我送過來。”


    阿元還帶著一個丫鬟,但她自己捧著湯碗,俞成靖忙接了過來。


    俞成靖個子竄得快,阿元這會子才比他的腰高不了多少。


    “靖哥哥,你個子長的真快,比內年夏天我們在湖上泛舟時要高許多啦。”


    俞成靖坐下來,免得她說話時仰著頭。


    阿元是越看越可愛,俞成靖伸手扥了一下她垂下來的那條小辮子,笑著說:“你長的可就慢多了。”


    阿元撅了下嘴,坐在他旁邊。


    “我母親說我不愛吃飯就長得慢。”


    “靖哥哥,你看起來有心事的樣子。”


    阿元伸手在他微蹙的眉心輕按了下,“這裏一直皺皺的。”


    兩人足足相差六歲,故在他眼裏阿元隻是個小姑娘,俞成靖沒有防備,隻苦笑了下說:“是啊,我有心事。”


    “那你講給我聽啊。”


    她邊說邊擺弄那條小辮子,上麵的一個花繩剛才被俞成靖扥鬆了。


    “你要幫我解決嗎?”


    俞成靖笑著問。


    “我隻是小孩子,怎麽能解決問題呢”,她很認真的搖了下頭,“但是你說出來,可以寬寬心呀。”


    “我母親說睡覺前生氣上火會傷肝,所以平時她訓我從來不在晚上。”


    俞成靖放下喝了半碗的湯,撐頭看著眼前這個可愛的如同從年畫裏出來的小姑娘良久,說:“你來給我送甜湯,我已經寬慰不少。”


    “原來你喜歡吃甜的呀。”


    阿元從懷裏掏出一個小荷包,倒在俞成靖手心裏好多橙黃色做成花朵圖案的糖塊。


    “這些糖是用從身毒傳來的熬糖手藝熬成的,特別甜。”


    “本來母親不讓我多吃的,但這幾日我要喝藥,才許我帶幾顆在身上,都給你。”


    “你不高興了就吃一顆,雖然不能解決問題,但可以寬心呀。”


    月薔見天色不早了,雖然阿元還小,但久留也不好,便打斷他二人勸道:“姑娘,殿下也累乏了,該歇息了,咱們迴去吧。”


    阿元聽話的起身,並朝俞成靖做了個萬福禮,拜別道:“明早你肯定早早就走了,我就不來送你了。”


    “阿元!”


    俞成靖突然叫住了她,吩咐月薔說:“你先出去等,我跟小郡主說兩句話。”


    就剩他二人時,俞成靖問道:“你覺得敬和姐姐如何?”


    阿元想了想,說:“她蠻好的呀。”


    “你不覺得她驕傲?”


    “京中世家貴女大多這樣呀,連女學裏的先生都說,女子是要有些氣節的。”


    “可是別人看起來都是謙卑寬容的啊。”


    阿元聽罷笑起來,又說:“靖哥哥,那是因為她們不想讓你看到這一麵,但是敬和是縣主,她身份高貴,即使在靖哥哥麵前也無須故作謙卑。”


    “那你呢?”


    “我像是乖孩子嗎?”


    俞成靖是見識過阿元的野性的,與京中那些閨學嚴苛的女子比起來,她像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般原始。


    俞成靖被她逗笑了,伸手又去扥了下她的小辮子。


    “你又把它扥鬆了”,她略帶苦惱地埋怨。


    “那在解節和敬和中選一個做好友你選誰?”


    “嗯……敬和吧”。


    阿元想了想說:“我對敬和還算了解,但解節不太了解,做姐妹當然是選一個了解的人呀。”


    阿元雖小,但她說得對。


    選盟友要選了解的一個,了解越少,不可控的危險和變數就越多。


    敬和雖有缺點,但確實是俞成靖最了解的一個,而其他女子,他甚至說話都沒超過十句,優點未必真實,缺點一概不知。


    “今天我跟你說的話誰都不許告訴。”


    俞成靖伸出尾指要與阿元拉勾。


    “好,我誰也不說”,她慎重的點頭答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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