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兀魯圖斯身後的兄弟倆,相互看了一眼,心裏都有所明了。本來對於此事,兩人就早準備好了腹稿。隻等著兀魯圖斯發問,便表示自己的意見。


    哪怕兀魯圖斯不問他們,在適當的場合,他們也得要展露出自己的立場。在明國內部,雖然派係並不明顯,但還是有派係存在的。不提文臣武將的派係劃分,就以族群來論,也分為好幾派。還有東蒙古、遼東、山東、高麗的地域派係,甚至是隨著兀魯圖斯的起家長短,而劃分的元從派以及降臣派。


    此次圍繞周紹封爵,就是文臣武將派和蒙古派以及漢臣派的較量。相互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立場上倒是不算清晰明了。全旭身為武將,但卻是漢臣。在以蒙古將領為主的武將派係裏,又是少有的非蒙古將領代表。


    那些投降過來的將領、以及女真、契丹、高麗等軍將,也都習慣性的以他為馬首是瞻。雖說全旭行事低調,但勢力卻是掩蓋不住的。也正因此,他才在軍方內部站穩了腳跟,並得到了那些蒙古將領們同等地位的尊重。


    對於此次封爵,他們這些軍方內部少數非蒙古籍派係軍將就表現得非常平和。也正因此,兀魯圖斯才會當麵問問全旭的意見。至於全東,身為文臣,立場是既定的,並不難猜。兀魯圖斯詢問,不過是附帶的而已。


    宴席上,京城裏的高官顯貴幾乎都來了。看到兀魯圖斯身著錦衣而來,齊齊拜服行禮。


    當著所有人的麵,兀魯圖斯沒有擺什麽架子,而是親自將周紹和阿巴圖扶了起來。


    這種敬重的行為,立即引得兩位惶恐的謝恩且拒不敢受。


    因為從前兀魯圖斯雖然也做出禮賢下士的姿態,但從來都是虛扶,而不像這次,親自彎腰扶起兩位朝廷重臣的手臂。


    “你們不用多謙,本王說你們受得起就受得起。”兀魯圖斯當著所有人的麵,表彰道:“你們身為文臣武將之首,守護我們大明國萬裏江山。這份功勞,本王是心裏有數的。”


    說這話時,兀魯圖斯還看向在場的其他人。


    不知道兀魯圖斯的深意,其他朝臣都隻低眉頷首,一幅謹聽教誨的模樣。


    隨即就聽兀魯圖斯又道:“本王向來賞罰分明,該給的,必定會給。不該給的,一定不會多給。軍將在外立功,文臣在內安撫地方。周卿你乃是跟隨本王從東蒙古草原一路追隨而來的起家之臣,這些年勞苦功高,本王都是看在眼裏的。”


    “老臣謝殿下聖意!”周紹高唿一聲,就要拜服行禮,卻被兀魯圖斯所阻道:“你我君臣相伴多年,不必如此多禮。且今兒個是來慶賀我那小外甥的周歲之禮的,不是規矩森嚴的朝堂,大家也都不必端著架子了。”


    周紹沒法違拗聖意,隻得作罷。但眼眶卻是有些發紅,聲音也有些哽咽。畢竟女為悅己者容,士為悅己者死。能有這樣體恤臣工的君上,也是他這個做臣子的福氣。


    想自個兒前半生隻是金國的一個九品芝麻官,後來命途多舛,被擄到漠北當了一介身份低賤的牧奴。本以為自己的下半輩子就跟那些差不多的金國百姓一樣,在蒙古主子的鞭子抽打下,慢慢消逝在茫茫草原中,最後華為一抔黃土。


    直到遇到兀魯圖斯,才有了擺脫牧奴身份,成為人上人的機會。現在麵對著從前的那顏,他也不必卑躬屈膝著了。而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個少年給的。


    對此,他除了感激,就是更加盡心竭力的貢獻出自己的所有精力,以便讓大明變得越發強大,讓兀魯圖斯的王位變得更加穩固。


    至於封爵,他說自個兒不心動,那是假的!


    隻是由此引來的非議,確實非他所願。甚至他還想著,若是對於他的封爵引來蒙古派係的強烈反對,那他就主動請辭不受好了。畢竟他知道,大明國的基石在於軍隊,在於那些手握兵權的蒙古軍將們。


    自己一介漢臣之身,屈從於蒙古軍將之下也沒什麽不能接受的。在汗庭,漢臣的身份地位比起明國來還要低下得多。就是在金國,漢臣也沒有大明國這番著重對待。


    做人要知恩圖報,進退有據。他隻要兀魯圖斯明白自己,理解自己,就足夠了。


    眼下兀魯圖斯的話頭落下,諸位朝臣都連聲表示不敢。那些文臣們則都附和著稱讚起周紹治政有方。軍將們則默然不語,似乎在等著更高一層的表態。


    見此,兀魯圖斯看向了全旭。


    領會到兀魯圖斯的意思,全旭也馬上道:“周樞密使坐鎮後方,輔政有功。我們前方軍將隻顧著攻城略地,卻是不擅安撫地方的。若不是有周樞密為首的同僚運籌帷幄,調度有方,那些打下來的領地也不會那麽容易掛上大明的旗號的。”


    他的表態算是代表了軍方非蒙古軍將們的意見。立即就有脫黑忽阿、努斥.博爾哈等軍將跟著稱讚起了周紹。


    這時兀魯圖斯才笑著看向阿巴圖,溫聲道:“大都督是明國的肱股之臣,也是本王的左膀右臂。想從前在滿洲裏的時候,你和周樞密也是配合無間,讓本王的部落安定有序。


    當時若不是有你們二人幫襯著,本王的基業也不會如此順遂。


    如今你們也算是老相識了,依你看,周樞密的功勞可擔得郡公之位?”


    阿巴圖霎時明白,兀魯圖斯是在讓他表明態度了。


    對於周紹,其實他並不反感。當初還是個百人小部落的時候,因為根本就沒有想過會有現在的成就,所以當時也並不在乎對方漢奴的身份。隻覺得周紹為人處世十分有度,一起行事也很是順遂,因而還對其高看了幾分。


    雖然因周紹的性子較為沉默寡言,兩人的關係稱不上稱兄道弟,卻也熟絡。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兩人就忽然生疏、且越來越漸行漸遠了。後來甚至因派係的不同,而有了天然的敵對感。


    盡管在明麵上,兩人都沒有撕破臉過,但也從沒來往。相互間都恪守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而不越過那條界限,插手不屬於各自的事務。在有些時候,假如底下的人做得過了,還會默契的約束一二。但相互間的防備還是存在的。比如從前在文臣中被孤立的巴嘎班迪,現在武將中隱隱獨成一派的全旭。


    對於這種天然就很可能是帶上他方陣營屬性的存在,他們互相防備的同時,也非常默契的沒有發難。即便巴嘎班迪自戕了,那也是對方自找的,而不是整個文臣派係對其出手的結果。後來兀魯圖斯又扶持起了哲步日格,文臣這邊也默然接受。


    雖說這其中有著兀魯圖斯的意思不能違抗的道理,他們文臣武將派係彼此間的默契也是不可或缺的。


    此時對於兀魯圖斯的發問,阿巴圖心思百轉間,已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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