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要立軍令狀?”李淵逼迫著李智雲道。


    “軍中無戲言。”李智雲麵色沉靜如水,眼裏有一種篤定而逝的光。


    李秀林還想再勸導兩句,被李智雲用眼神製止了。


    “那好,你當作這麽多人的麵立下了軍令狀,就不得反悔。”李淵隱含一絲冷笑。


    “絕不反悔。”


    “明日之內要是攻不下開遠門,就休怪為父要拿你是問。”


    “若明日我攻不下開遠門,大軍明日攻不下大興城,我甘願用項上人頭以正軍法。”


    李淵看著李智雲淡定如初的樣子,他的臉反而抽搐了一下。自己這個庶子,直接就把自個送入了絕境裏,這脾氣個性還真是陌生。


    李秀林被他這番話嚇著了,驚叫了一聲,“五弟……”


    她認為李智雲大可不必如此決絕的領受處斬的軍法。自己不說這些話,說不定李淵到時也隻是高高拿起輕輕的放下而已。李智雲簡直太傻了。


    但李智雲做事一向又如此,自信而果決。


    “不過,我若是攻下了開遠門,我有一個條件。”


    大帳內的眾人都有些愕然,誰敢領命後還提條件的?


    李淵一臉的陰晦,他非常不願意別人跟自己提什麽條件,就算是自己的兒子也不行。這就像是在跟他討價還價,沒有把他李淵放在眼裏一樣。


    連李秀林都在為他捏一把汗,這小子真是不分人不分場合,不管對誰都敢計較得失。


    不過話又說迴來,不論誰能攻下開遠門,實際上就意味著攻下了整個大興城。若是誰立下這樣的戰功,任何人都應該得到獎賞。


    李淵忍住怒氣,說道:“你既然如此信誓旦旦,為父也跟你講講肚量。說吧,你想要什麽獎賞?”


    “這獎賞在攻下大興城後再說,說出來,若父親不同意也可作罷,直到父親同意為止。”


    額,這小子真是不虧待自己。


    李淵默然看著他,心裏有點訝異。他在想,這小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啊。


    片刻後,李淵還是點點頭,“既然你說了,若說出來我不同意就作罷,那也行。我們明日就見分曉吧。”


    李秀林見李淵終於鬆了口,並沒有勃然大怒。她比李智雲還激動,忙不迭的說道:“多謝父親!多謝父親!”


    李智雲也謝過李淵,然後起身告辭。


    看著李秀林興高采烈的跟李智雲出了大帳,李淵卻暗自舒了一口氣。


    李元吉心裏還忿忿然的說道:“爹,你還真信了他的鬼話。他在河東郡時就在騙人,還騙過建成大哥。整日裝神弄鬼……”


    李淵輕擺著頭讓他不要繼續往下說,又指著段綸和李秀義道:“你們跟元吉都得跟五弟學學,學學他這股子狠勁。”


    李元吉原本以為李淵一直在鄙視和斥責著李智雲,是因為李智雲做的事令他不快,沒想到,這個時候爹的態度突然急轉直下,好像又有幾分欣賞起李智雲來了。


    李淵又道:“我說的狠勁,不是逞勇鬥狠,而是做事果決,對自己夠狠。”


    段綸和李秀義一直都沒說話,隻是默默的看著。他們此刻對李淵的教誨,倒是反應很快,連聲應承。


    李元吉倒是一副不太服氣的樣子。


    李淵擺擺手,“你們都去吧,明日是一場惡戰,大家都得早一點歇息。攻城時,你們都小心一點。”


    於是,裴寂、唐儉,段綸和李秀義、李元吉就告退準備出去了。


    “裴長史你等等再走。”


    李淵叫住了裴寂,其他人見狀就紛紛退出了大帳。


    一眾人走後,裴寂上前說道:“叔德莫不是有什麽煩心事?”


    裴寂之所以這個時候把李淵稱唿得如此親熱,因為兩人彼此都太熟絡,太了解了。熟到李淵屁股一抬,裴寂就知道他要放什麽屁。


    想當年,在楊廣的行宮之一的晉陽宮,兩人渾渾噩噩的混在一起,整日享用著皇室的宮闕,鶯歌燕舞,花天酒地,那人性中最本色的東西誰不是暴露無遺。


    裴寂稱叔德,也就是私底下的時候,當人麵還是大將軍,這個規矩他還是懂的。


    李淵撚須沉思道:“嗯,這件事在我的心裏已是掂量了一陣了,長史也幫我琢磨琢磨,我怎麽做好。”


    “叔德請講。”


    “你也看到了,今日除了大郎和二郎外,我這幾個能成事的子女基本上都在。有幾個你也沒常見過,不過依你的眼光來看,我這幾個子嗣誰更有成色一些啊?”


    裴寂深諳李淵此刻的心思,他認真說道:“這裏就不說大郎和二郎了,他們都是頂天立地的偉丈夫,天縱英才。而餘下的幾個子女,我覺得這個庶子夠得上算是一個入局者。三公主雖然強悍,不過終究女流之輩,不然也是個人物。”


    “你是說,元吉還沒辦法跟智雲相提並論嗎?”


    “元吉天資頗高,但性情上略顯急躁,心思不如庶子智雲縝密。更何況,元吉甘居在大哥之下,所以他做這個入局者,並不如庶子智雲那麽合適。”


    李淵點點頭:“長史說得有道理啊。我也是被這小子一封勸導我西進的書信亂了心神。此子能有那一番考究的想法,自然已經就比元吉勝出了幾分。我也就是想冷淡他一下,試一試他年少夠不夠老成,到底有幾分能耐。沒想到,這小子敢當作這麽多人的麵,直接跟我立軍令狀……”


    李淵提到這一節,他眼裏就冒出興奮的光焰。


    “隻是,我有一點擔心。這小子不止是能立軍令狀,還顯得有些悖逆……”


    裴寂搖搖頭,說道:“叔德放心好了,這庶子也就是年少,有點悖逆之心恐怕才正常。畢竟,他還隻是一個少年。若說他老成持重,還是終究不如說他在正是,金鞭美少年,去躍青驄馬的年紀。”


    “他跟二郎比起來,會不會把二郎都給比下去了?”


    裴寂自信的一笑,“此子也就是為了博你看顧他才說大話,我也不相信,他當真明日就能拿下了開遠門。除非是二郎要幫他還差不多。”


    李淵倒是對李智雲能不能拿下開遠門這事有點半信半疑的,並沒有裴寂那麽絕對的懷疑。他總覺得,李智雲是真有其不凡的一麵。


    裴寂說了那麽多,並不真正了解自己的這個庶子。包括自己,也不是那麽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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