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大不由爹娘!


    這話張娘子說起來輕輕巧巧的,聽在張秀才耳裏,自然是以為她說的是方誌遠了,方誌遠說是他的學生,但其實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和張進一般手把手教導大的,說一句如同親子也不為過,這句兒大不由爹娘也是最恰當不過了。


    但這話聽在張進耳裏,尤其是在說這話之時,張娘子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他和朱元旦,這卻是讓張進覺得張娘子這句話說的不隻是方誌遠,而是意有所指地也在說他了。


    也是,也難怪張娘子會有如此感慨了,之前在金陵城當她發現了張進和王嫣在私下來往的時候,就已是勸過他為了他與王嫣將來好,還是斷了來往吧,可是張進卻不聽啊,心裏有主意的很,依舊和王嫣來往不斷,如此一來,張娘子感慨一句“兒大不由爹娘”,那也是再恰當不過了。


    所以,此時張進就不由的有些心虛的很,低著頭看著腳尖,不敢抬頭看張娘子。


    張娘子見張進那心虛的樣子,心裏也是不舒服了一瞬,移開目光,又是看著跪在那兒默默啜泣的方誌遠,她忍不住又是歎了一口氣,沒好氣地對張進和朱元旦道:“你們還站在那裏幹什麽?進兒,元旦,把誌遠扶起來,帶到你房裏去!我和你爹說說話!”


    心虛的張進聞言,忙點頭應道:“哎!是!娘!”


    然後,就和朱元旦走了過去,一左一右把方誌遠拉了起來,方誌遠也是很配合地站了起來,隻是一直低著頭,眼淚吧嗒吧嗒地掉,羞愧的不敢抬頭看張秀才。


    張進見狀就安慰道:“走吧,誌遠!去我房裏,讓我爹娘好好商議商議再說!”


    方誌遠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淚鼻涕,默默地點頭,就跟著張進出了書房,往張進的房裏來了。


    到了張進的房裏,他們三個人坐了下來,張進看著方誌遠那被板尺打的紅腫的右手手掌,不由皺眉地問道:“誌遠,你手怎麽樣?沒事吧?”


    方誌遠搖了搖頭,吸了吸酸澀的鼻子,抽泣了一下,聲音哽咽道:“師兄,我沒事!隻是先生這麽雷霆震怒,師兄你說我和蝶兒的事情是不是就不可能了啊?先生不會上門去袁老先生那兒幫我說和了吧?”


    方誌遠會如此想也是自然而然的了,畢竟張秀才剛剛那麽生氣惱怒了,又怎麽可能舍了臉麵,厚著臉皮地上門再幫他說和呢?想想都是不可能的啊!


    卻不想,張進聽了這話,卻是搖頭失笑道:“這一點,誌遠你倒是放心了!我爹是肯定會幫你上門去說和的!”


    “啊?!”方誌遠吃了一驚,眼眶通紅地看著張進,有些不敢置信道,“這怎麽會?對於我和蝶兒私下來往,明明先生剛剛聽了是那麽惱怒了,他怎麽還會幫我說和呢?”


    朱元旦也是瞪溜圓了眼睛,有些不信張進的話。


    張進卻笑道:“你們也別不信!我最是了解我爹不過的了,我爹生氣是生氣,惱怒歸惱怒,但等緩過來,他還是會為你這學生著想的,再加上有我娘在旁邊勸著呢,你們看著吧,等會兒我爹還會把誌遠叫過去,詢問是不是真的對袁家小姐有意了,那時誌遠你要還是堅持,那我爹肯定還是會登門去幫你說和的!”


    “真的?”方誌遠有些半信半疑,不確定地問道。


    張進點頭笑道:“真的!不信等著瞧!”


    頓時,方誌遠通紅的雙眼又是一亮,心裏又是有了莫名的期待。


    張進也果然不愧是張秀才的親兒子,十分了解張秀才,一切果然也如他所說的一般,等他們出了書房離開之後,大怒的張秀才癱坐在椅子上,好一會兒緩過神來,壓下了心中一時的怒氣,果然心裏就又是忍不住為方誌遠考慮了起來。


    他抬手揉著額頭,就是長歎了一口氣,對身邊的張娘子道:“娘子,我再也想不到,誌遠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去年我帶著他們幾個時不時去拜訪先生,就是為了讓他們能夠考好童子試而已,也為了我自己明年的鄉試做準備,可沒想到這一來二去的,誌遠居然和蝶兒那丫頭看對了眼,偷偷來往上了,你說這可該怎麽辦?我都有些沒臉上門去見先生了!唉!”


    張娘子聽了這話,心裏念頭急轉,沒立刻迴答他的問題,反而探問道:“相公,我也不太知道這相公先生家的事情,就問一問,那蝶兒是袁老先生的孫女,相公師兄的女兒,是嫡女還是庶女啊?”


    張秀才聽問,不由皺眉疑惑道:“娘子為何這麽問啊?嫡女如何,庶女又如何呢?我那師兄再如何也是個知縣了,他如何會把女兒嫁給誌遠這樣的窮小子呢?即使誌遠已經通過了童子試,成了一名小秀才,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張娘子卻搖頭失笑道:“那可不一定!我猜這蝶兒肯定是庶女吧!不然要是嫡女應該留在身邊教導才是,哪有送來石門縣陪伴袁老先生他們的呢?”


    “既然是庶女呢,那這還真是有可能的,畢竟誌遠這孩子除了現下家境窮困了點,論相貌論才華論天賦,甚至論前程,難道相公覺得把那蝶兒說給誌遠,委屈她了嗎?難道相公覺得誌遠以後科舉中就不能夠中舉踏入仕途了嗎?”


    “那可不一定,反正我對誌遠的前程是很看好的,不說他那過目不忘的過人天賦吧,就憑他那讀書刻苦勤奮的苦讀勁兒,天道酬勤,我也覺得誌遠以後有很大可能會中舉出息的,相公你說呢?”


    她這麽一說,張秀才皺著眉頭琢磨了一會兒,也覺得是這麽迴事啊,本來他也是很看重方誌遠這個學生的,要說把袁蝶兒說給方誌遠,依方誌遠的前程,或許也不算是委屈了她吧?


    再說,聽剛剛方誌遠說的,他們是情投意合,你情我願的啊,成全了他們,也不存在什麽委屈不委屈的吧?


    可是,他還是有些猶疑道:“可是,我那先生未必會同意這事情啊!我那先生好像對誌遠有些意見偏頗不喜,倒是對進兒頗為喜歡的樣子,這要是說把蝶兒說給誌遠,他未必會同意的,更別說誌遠這樣偷摸的和人家來往,我那先生惱怒都來不及呢,哪裏會同意啊?”


    張秀才這話也不是平白無故如此說的,確實,袁老先生對於方誌遠是有些偏頗不喜的,主要是方誌遠做的文章不合他的胃口吧,這才讓他對方誌遠印象不佳!


    現在,要是張秀才上門為方誌遠說和,依袁老秀才對方誌遠的不佳印象,是未必會同意!


    張娘子聽了卻搖頭失笑道:“相公!同不同意,哪裏由的老先生啊?都說兒女婚事,定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這要是兒女有了心上人,定要違逆父母,你說哪個狠心的父母會把自家兒女逼上絕路不同意呢?不過是步步退讓而已!”


    張秀才狐疑道:“娘子的意思是?”


    張娘子點頭笑道:“隻要那蝶兒和誌遠是真的情投意合,你情我願,就算袁老先生不同意,也會同意的!就像相公現在一樣,就算對誌遠再惱怒,這緩過神來,不也還是要想著為他打算的嗎?”


    張秀才聞言,不由麵露苦笑地歎道:“唉!兒女都是債!也罷!有這樣的學生,我又能如何呢?隻能舍了臉麵,厚著臉皮去先生那兒說說看了,成不成的再說吧!”


    張娘子好笑地搖了搖頭,道:“說再多,相公還是心軟而已!要不我這就去把誌遠叫來,你再問問他和那蝶兒的一些情況,再做打算?再想好如何去袁老先生那兒登門拜訪!”


    張秀才苦笑著點了點頭道:“那就有勞娘子把誌遠叫過來吧!唉!我也是沒辦法!”


    張娘子笑了笑,也不再多說什麽了,就起身邁步出了書房,去叫方誌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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