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平安也不是傻子。


    本著你做初一,我做十五的原則,徑直麵向霍去病,捧著鳩杖,彎腰,高唿,


    “小郎君,鄙人是鄱陽縣人,從豫章步行至此,奉三老之命入關,麵見陛下,陳述昔年王恢、唐蒙征討閩越所犯之罪事。武關守將阻攔三老之意,請小郎君主持公道!”


    “三老之命?”


    霍去病正欲策馬,領司匡去武關驛站歇息,聽到張平安的話後,臉上春風一般溫暖的笑容忽然凝固了,動作也停下來,輕鬆神色驀然變得凝重。


    他扭頭,視線集中在鳩杖之上。


    陡然間,眉頭緊皺,數十道橫著的溝壑在額頭形成。


    斑鳩鳥手柄!


    銅綠色杖身!


    這個形狀,他在未央宮中看過幾次。


    雖有銅綠瑕疵,但真品無疑!


    整個大漢,應該沒有哪個鐵匠有模仿鳩杖的膽子。


    但因久居皇宮內外,且沒有遇到過這種事,霍去病一時間沒了主意,隻能把目光投向司匡,眨眨眼,進行求助。


    “兄長,吾要怎麽做?”


    向來以紈絝著稱的公子哥竟然對一個少年用敬語……


    圍觀眾人當中,不少認識霍去病的人紛紛稱奇,都嘰嘰喳喳,宛如一隻隻家雀兒,小聲交談不停。


    穿著紅色甲胄的徐偃則扶著佩劍,將錯愕溜圓的目光放在司匡身上。


    衣著普通,皮膚略微粗糙,手上有幾處老繭,應該是軍旅中人。


    難道兄長二字不是客套?


    他看著司匡,拱手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尊姓不敢當,姓司,單名一個匡字罷了。”


    “司匡……”


    微風拂麵,徐偃皺著眉。


    有些耳熟,但是想不起來了。


    “小郎君向君請教,君欲何為?”


    “徐兄可否迴答我幾個問題?”司匡騎著馬,微微一笑。


    “可。”


    聽到被稱作兄長,徐偃的臉色紅潤許多,笑嗬嗬地點頭。


    “去病,我等從壘門出發之前,陛下特意將汝安排在軍營當中,乃望汝繼承車騎將軍之威風,做車騎將軍第二,十年後,為我大漢衝鋒陷陣。”


    司匡勒住了韁繩,神色肅穆,淡淡的道:


    “為將者,需以護國安民為己任,否則戰必敗,亦需時時刻刻保持清醒的頭腦,否則謀必輸。今日,吾便借此事,授汝此道,望好好領悟。”


    身材嬌小,虎頭虎腦的霍去病點點頭,有模有樣的拱手作揖,


    “諾。”


    ……


    司匡注意力放在張平安與徐偃身上,沉聲道:


    “徐偃,言簡意賅講述事情發生之經過。”


    “閣下,此子所拿鳩杖附帶了大量的銅綠色,來曆尚待考量,本官不敢貿然放人!”


    “嗯,小心求證,你做得很好。”司匡點點頭,露出讚賞之色,“高祖皇帝率領大軍進入關中的時候,曾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這根鳩杖外表確實古怪,難免有偷盜的嫌疑!”


    說完,司匡俯視張平安,臉上重現浮現笑容。


    “一般來說,三老應對鳩杖不離不棄。哪怕身死,也應攜其入葬。如今你以豫章之民的身份,攜帶鳩杖,意圖進入長安,意圖更要考量。”


    微微一頓,詰問:


    “爾可有證明鳩杖來曆之物?”


    張平安神色黯然,低下頭,


    “此乃曾祖父若給之物,吾應如何證明?”


    “印章。”


    “曾祖沒有印章。”


    “手書,亦或是長安任命三老之文書,亦可證明。”


    “沒……帶。”


    “汝曾祖父之傳信呢?”


    “被王恢等人收走後,因未歸還,豫章太常無法給曾祖父開局第二塊傳信。”


    “唿。”司匡唿了口氣,聳聳肩,苦笑,“那汝可知當年宣讀任命近侍之名諱?”


    “不知。”


    “哪一年頒發的總知曉吧?”


    “這個……也忘了。”


    “凡事需要證據,既然汝什麽都沒有,那就迴去吧。”


    司匡搖搖頭,露出一個遺憾的神色,


    “規矩就是規矩,證明之物都沒有,我與小郎君皆幫不了你。”


    霍去病被張平安渾身散發的悲涼之意感染,歎息,對徐偃說道:


    “不要為難他,讓他離去就好!”


    “諾!”


    張平安望著司匡的身影,哀求,


    “難道就不能通融一下嗎?”


    司匡意已決,與張平安對視,一身正氣,聲音朗朗,


    “今日我為你通融,他日,誰為他人通融?若是大漢官員都為他人通融,那還要大漢律令作甚?”


    張平安跪地長拜,高唿,


    “貴人,若草民換一個入關的方式,能否幫忙?”


    “講!”


    張平安對著長安的方向拱手作揖,麵不改色,聲音慷鏘有力,


    “吾來之路上,聞元光元年,陛下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草民願去長安求學,拜入董子門下,學儒學之道,輔大漢之基!”


    這是他在來的路上,早就想好的應對之策!


    “拜入董子門下,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司匡微微一愣,隨後笑容燦爛,拍拍手,同時略微古怪的目光放在了徐偃身上。


    果不其然。


    這位身著紅鎧的守將臉色發黑,渾身激動地顫抖。


    當著穀梁派守將的麵,告訴眾人想去投靠公羊。


    這是想曲線救國,還是故意來打臉的?


    若不是礙於司匡與霍去病在此,徐偃絕對會怒火中燒衝上去,給張平安兩巴掌。


    馬背上的霍去病換了一口氣,感慨道:


    “昔年董仲舒因遼東高廟事件,被陛下免去官職,隻能在家著書立說,他人避之還來不及,你竟然主動接近……”


    他沉吟,思索片刻,用兩個字對張平安的行為評價,“難得!”


    “請貴人們幫忙!”


    司匡考慮到稷下時胡毋生給與的恩情,沉聲道:


    “幫汝也不是不可以,隻是……董仲舒近幾年效仿孔子,專心著書立說,校訂《春秋繁露》,不再收徒。爾有何能力,可以打動他?”


    司匡笑眯眯地打量張平安,想看看這個衣衫破爛的少年,有什麽特殊能力。


    他這個人很講原則,就如同對待底層之民溫和一般,對於不可能成功的事情,絕不參與。


    豫章郡出身?


    鳩杖?


    恐怕都不行吧。


    先秦時,北方諸侯一向視南方楚國為蠻夷。


    這種觀念,至今還留在某些儒家文人的腦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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