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原本很橫的商賈,聽了所謂專利法的懲罰之後,囂張的盜版氣焰一下子蔫了。


    麵麵相覷,各懷心思,瘋狂地思考應對之法。


    師況眼神輕蔑,瞅瞅四周,忽然低頭,以手撐顎,沉吟道,


    “其實各位不需要糾結太多,吾倒是有一個想法。”


    眾商賈目光投來。


    “爾等皆知,臨時製作售賣已經來不及了。可能有人想鑽法律頒布前這段時間的空子,但別忘了,官府對商賈的態度一向很曖昧。若頒布當天,吾儕沒有賣光,亦或沒有銷毀幹淨,那麽,家產將會縮水大半。”


    其微微一頓,掃視四周,淡淡的道,


    “況在場諸位,除了卓氏、任氏之外,還有哪家擁有大量的工匠資源?鄙人覺得,與其冒這種風險,倒不如與之簽訂一份契約。”


    師況目光落在司匡身上,眼神犀利,一字一頓,語氣隆重,


    “閣下敢否簽訂契約?若一個月後,法律未頒布,汝則退換吾儕全部購貨資金,且,心甘情願被在場商賈封殺。”


    師家作為大漢最大的運輸商賈,一旦進行封殺,相當於把被封殺者的商路斷絕。


    而卓氏、任氏亦是如此。


    這份契約,懲罰很重。


    卓文傑、任宣衝相視一眼,點頭。


    在理!


    在場商賈也認同這個提議。


    下一刻,他們同時凝望共同“敵人”兼合作夥伴,等待迴答。


    司匡莞爾一笑,攤手道,


    “有何不敢?待會兒還要討論一些其他的事情,如果各位想簽訂契約,不妨到時候一起。”


    “可。”師況雙手環胸,同意。


    任宣衝忽然抬頭,眼睛微眨,拍手,一本正經,


    “匡人閣下,吾想知道,吾等訂購之後,那個所謂的專利,會不會影響吾儕所購該犁之價格。”


    “放心,吾隻按照一百五十錢一架出手,至於爾等售出之價,由爾等商討。”


    司匡坦然一笑,雙手拱著,放在腹前,


    “諸君將曲轅犁從稷下學裏運到大漢各地,賺點錢是應該的,畢竟運費在那裏擺著。不過有一點吾需要提前說明,齊魯之地的價格,不得高於二百五十錢,此乃鄉黨之情誼。”


    任宣衝輕點頭道,“這個好說,有稷下學裏在,吾就沒打算在齊魯之地售賣這個東西。賺不到錢。”


    卓文傑思索齊魯之地距離稷下的距離,歎了一口氣,正視司匡,


    “匡人,齊地與蜀郡之距離是在太遠,可否給予我等就地製作之特權?這樣一來,可省下不少運費。”


    司匡詫異地瞥了一眼卓文傑。


    這廝竟然領悟到了專利的含義。


    拍拍手,讚揚道,


    “卓兄問到點子上了,此法可行。我可以一次性授予各位製作之權,隻是,有點貴。”


    卓文傑聳聳肩道,


    “請君開個價吧,再貴也不可能比運費貴。從這裏到蜀郡,算上消耗的糧草估計一架所含的價格都上千錢了。”


    司匡不急不慢地伸出一個巴掌,在眾人麵前晃了晃,“一年五十金,所納之稅,由爾等自己負責。”


    “五十金……”


    卓文傑臉色微微一變。


    按五百錢的價格,他要賣一千架才能迴本,之後,才能賺到利潤。


    張柯駝切了一聲,搖搖頭,“太貴了,不劃算!蜀郡之民哪有這麽多錢,買個破木頭?卓公,吾勸汝最好考慮清楚。”


    “汝先住口,別插嘴。別以為吾不知道程氏那小子讓你來的目的。“


    卓文傑厭煩地瞪了一眼。


    隨後,才重新看向司匡,“匡人,敢問此物耐久程度如何?能耕多少畝?”


    司匡沉吟半晌,道,“約一百多畝吧。”


    依木頭自身的強度以及大漢鐵製品的質量,他估摸了這麽個數字。


    驀然,旁邊響起一陣聲音。


    “一百多畝……這樣的話,這個價格我可以接受。”任宣衝嘻嘻笑著,“五十金而已,但吾任氏之田每年所需,就要在一百架上下,若是開墾新田,每年使用量,估計多達一百五十架。怎麽看都是穩賺。”


    作為依靠種植業發家的商賈,他們家並不缺地。


    當年漢高祖和項羽對抗的時候,天下囤積糧食的商賈,以任氏為最。


    大漢建立前後,糧食價格可是萬錢一石,那群官吏的金銀珠寶,幾乎都進了他們家的錢袋子,這也就給任氏提供了買地資金。


    “宣衝,汝高興得太早了。汝以為開墾新田那麽容易?”師況嗤之以鼻,搖搖頭,譏諷,“吾曾聞之,吳楚之地曾有父子二人,耗費三十年,僅僅開墾土地一十七畝罷了,即,兩年才能開墾一畝。”


    “嗬,汝也說是父子二人。”任宣衝翻了個白眼,“師況,這裏可是齊地,別忘了刀氏的老本行。吾離開之前,再買五百名奴仆不就行了,屆時,一個月可墾十畝,一年便是百畝之田!”


    師況沉默了,“……”


    確是,對於大家族而言,開墾土地就像喝水一樣容易。


    反正花錢就行了。


    張柯駝嘴角下揚,淡淡的提醒,“任公,汝想的過於天真了。大地主的確需要這種新式犁,然而,普通百姓卻不需要。他們田地數量有限,提前幾天完成吾慢幾天完成,並無太大差別。恕我直言,這貨,沒市場!”


    “呃……”任宣衝一下子愣了。


    好像,有點道理。


    這位陷入遐想的商賈,被這幾句話直接拽迴來了。


    他暗地裏罵了自己一句。


    媽的!


    差點當了冤大頭。


    任宣衝對司匡笑了笑,剛才說得劃算,立刻閉口不談。


    迴到座位,坐下,喝著濁酒,平複心情。


    司匡微微一笑道,“哈哈,任公這是心生退意?”


    “呃,有點累了,諸位先討,吾歇一歇。”


    司匡把目光挪動,“卓兄?”


    “吾再考慮考慮。”


    “師兄?”


    “吾暫時不怎麽需要。”


    張柯駝得意洋洋地扭動身子,揮了揮手,


    “行了,別浪費時間了。吾儕不是傻子,這玩意兒,沒用!哦,汝可以讓官府購買,大漢官府手中的閑田荒地倒是不少。”


    司匡早就料到了這種情況,絲毫沒有慌張。


    當初來到大漢,等價交換之地曾經給了三個禮物。


    永久性的『古文精通』、“史書套餐”自己可是一直在用,而那個『事件推演』,可一直待在角落裏生灰。


    為了應對今日到來的老油子,他也算是下了血本的。


    和商人比現有的利益點,自己絕對完敗。


    想要獲勝,隻有用新的利益點,打敗舊的利益點!


    司匡迴想著昨晚的事情,嘴角上揚,月牙彎度的嘴臉,彰顯著他的得意。


    ……


    『事件推演』:使用之後,可對某件事進行無數次推演,直至得到自己最滿意的解決方案。


    注:


    1:剩餘可兌換次數:五。


    2:不可直接用於殺人之事。


    3使用之時,務必待在安靜的環境中。若外部幹擾過於強烈,推演會被打斷。


    …


    有這個類似於超級計算機的思考加成,今日必定成功。


    …


    司匡迴過神來,給剛才的兩個流民揮揮手,示意把曲轅犁裝起來。


    自己則不急不慢,在眾人地注視下,走到一張無人的案幾,坐了下來。


    嘴角揚的越來越高,笑得越發燦爛。


    左手在右袖口裏陶了陶。


    不一會兒,三塊白色布帛被他掏出來,對著眾人揮了揮。


    之後,小心翼翼的打開,平靜地鋪在案幾上。


    扭頭,瞥了一眼眾商賈


    “諸位不來看看嗎?”


    “嗯?”


    師況眯著眼睛,沒有動。


    而卓文傑、任宣衝則領著一大批商賈走了過來。


    這群人的目光集中在案幾的布帛上。


    三塊純白色的布帛並不是整齊地疊在一起,而是像倒下的塔米諾骨牌似的,上方的壓著下方的左半部分。


    除了最上麵這一塊可以看到內容之外--一幅設計圖,名字:水轉大紡車。


    下麵那兩塊,隻能看到名字:耬車、流水筒輪。


    司匡把手拿開,側身,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悠閑小酌。


    卓文傑眯著眼睛,湊上去,瞪著黑色的線條道,“此乃何物?”


    任宣衝木訥地盯著圖紙,呢喃,“看樣子,像是織機,又不太像,出來的不是布,而是細線。”


    卓文傑盯著名字--紡車,抬頭,詢問,“匡人,這個到底是什麽東西?”


    “名字不是寫了嗎?大紡車。”


    卓文傑還是弄不明白,撓了撓頭,“我知道名字,公就別賣關子了,吾等想知道它的用處。”


    “哦……紡麻的。”司匡把酒樽中的濁酒飲盡,擦了擦嘴,指著說道:“通用紡車每天最多紡紗三斤,而吾這大紡車利用水力,一晝夜可紡一百多斤。”


    “……”


    全場寂靜,沒有人信。


    一百多斤……


    三石多…


    一匹馬拉不動的重量。


    這個匡人怕不是瘋了吧?


    司匡嗬嗬一笑,“怎麽,各位不信?”


    “不敢信。”卓文傑搖了搖頭,作為代表,開口了。


    “沒事,吾已經安排人在到稷下學裏西邊黃河支流旁製造了,各位不信的話,不妨今晚一起去見證一下。”


    突然,商賈後方傳來了一陣焦急的應和,“可!”


    師況神色凝重,把圍在後麵的商賈暴力扒拉開,自己強行擠了進來。


    曲轅犁已經被農家認證了,鬼知道這個叫水轉大紡車的東西有沒有被認證?


    如果工作效率真的如司匡所言,哪怕手上這批貨違約、爛掉,他也要留下!


    他深知一點:整個大漢的農民都遵循一件事--男耕女織。


    女織的時候,效率低下。


    為何?


    隻因處理麻線的時候太繁瑣。


    紡紗機與織布機不是一個概念。


    先秦有織布機,而無紡紗機。


    如果有專門紡紗的,布的產量,將會大幅度提升,而專門搞運輸行業的師氏,將會迎來一個新的春天!


    任宣衝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水轉大紡車壓著的兩個東西,沉聲,“下麵兩個寫著耬車、流水筒輪的布帛是做什麽用的?”


    司匡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播種、灌溉。前者可提升十倍播種之速度,後者,可使灌溉最大可能的節省人力。此乃曲轅犁的銜接之物。”


    耕地、播種、灌溉。


    除了收獲,都齊活了。


    不得不說,王禎果然是個天才,《王禎農書》沒白兌換。


    卓文傑苦笑道:“公莫不是開玩笑?這些東西,聞所未聞啊。”


    “還是那句話,不信的,留下來,吾讓爾等親眼見證!”


    司匡聳聳肩,在商賈肆無忌憚地注視下,把案幾上的三塊布帛收了起來。


    做到這一步已經夠了,已經化被動為主動了。


    用曲轅犁可以節省耕田時間,耬車節省播種時間,流水筒輪節省灌溉時間。


    三者疊加,buff疊buff,讓農民有足夠的功夫進行紡紗織布。


    這麽一來,需求市場會被直接打開。


    卓文傑撓撓頭,迫不及待地說道:“匡人,時不我待,不如現在就去看一看?”


    “不急,別忘了吾今日召集諸位來此的目的。”司匡哈哈一笑,重新站起來。


    任宣衝眯著眼睛,“冶鐵革新?”


    “嗯!”


    司匡諸商賈,聲音朗朗,


    “諸君,實不相瞞,吾稷下學裏準備在冶鐵行業上,利用五年時間,逐步投入三百金,進行革新。”


    “而第一個目標便是在革新之後,精鋼產量,占據整個大漢的五分之四!”


    張柯駝擠在人群中,不停地搖頭,呢喃,“這人瘋了!”


    卓文傑麵色凝重,迴憶著今日見識的一個實物與三個概念農業器具,沉默不語。


    不知為何,這位川蜀最大的冶鐵世家之子,竟然有一種相信的衝動。


    司匡沒有理會周圍嘰嘰喳喳的聲音,而是舉起雙手,以按壓的動作,前後晃動,高唿,


    “由於進駐冶鐵行業需要的資金眾多,今日召集諸位前來,隻為討論一下合作的問題。”


    “吾稷下學裏打算發布債券五百金,年利率百分之五,即,買入一百金者,每年可得五金利息,五年之後,本金退換。”


    “當然,吾知曉諸君不差幾金的小錢,因此,特意附加一項。購買債券數額足夠多者,可獲得優先購買曲轅犁等稷下學裏生產之物之特權。”


    司匡笑而問道,“諸君覺得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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