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刻鍾之後


    司匡倚牆而坐。


    先對著給自己包紮的陌生儒生笑了笑。


    目光又在院子裏打量一圈。


    牆角處數具無頭屍體,淒慘地趴在血泊中。


    從屍體內中流淌出來的鮮血,把躺在牆角的農具染得通紅。


    牛棚中,大黃牛也放棄咀嚼食槽中的枯黃稻草,而是用眼睛的餘光打量著安磨的無頭屍體。


    牛淚輕落,嘴裏發著“哞哞哞”的悲慘叫聲。


    四周院牆外,數十名雙眸血紅的高密士卒,正喘著粗氣,探頭望著。


    他們冒著紅光的眼睛,已經在院中眾人身上,打上了軍功這個標簽。


    自從有了陸遜的記憶,司匡對局勢把控,變得格外地敏感。


    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在眼前這位孔氏一族嫡長子身上,提醒道:“孔公,吾等必須早日突圍!一直原地不動,不是個辦法!”


    “司公,衡胡師弟,你們現在還能騎馬嗎?”孔武轉過身來,看著二人被鮮血染紅的衣服,額頭皺著,“若是能騎馬,那麽吾等可以嚐試突圍!”


    “我沒問題!”衡胡強顏歡笑,“隻是,司公貌似不會騎馬。”


    “不會騎馬?”孔武眉頭上的皺紋越來越多了,皺紋形成的溝也越來越深,“這可就難辦了……”


    司匡臉一紅,低著頭,撿起一塊小石頭,在地麵上畫了一個圈圈,“咳咳咳……衡兄,其實……騎馬這件事……小弟略懂。”


    衡胡:“?????”


    這位《周易》學派的高徒一臉呆滯,傻眼了。


    這不對啊!


    從臨淄到高密這一百多裏路,都是他一個人在駕車。


    早上出發!


    傍晚到達!


    一整天的時間,全是他一個人在騎馬。


    這不厚道啊!


    司匡用眼睛的餘光瞥了瞥衡胡,急忙解釋,“在下騎術一般,單人騎行的時候,若是沒有人幫忙,恐怕會掉落馬下。至於駕車,是萬萬不會的。”


    “唿!”


    衡胡嘴角下垂,呈拱形,委屈巴巴的。


    耷拉著的小臉上,寫滿了:我信你個鬼。


    孔武出聲,打斷了二人的眼神交流。


    “既然司公懂得禦術,那就好辦了!一會兒,司公與吾同乘一馬;衡師弟,你與張師弟同乘一馬;其他人,則拱衛吾等!”


    司匡拱手,“諾!”


    孔武轉身,低聲道:“諸生,收弓,禦馬!”


    “諾!”


    頓時。


    數十名儒生走到自己所騎之馬的位置。


    掛好弓。


    解開拴著的韁繩。


    紛紛縱身一躍。


    上馬!


    司匡將卷刃的佩劍插入劍鞘,。


    跟隨孔武,也上了馬。


    衡胡緊跟其後,上了另外一個儒生的坐騎。


    “嘶!!”


    “嘶!!!”


    ……


    高倏盤著腿,閉著雙眼,坐在一棵距離安磨府邸兩百米的一棵老槐樹下,靜靜地等待傳令兵的歸來。


    他左右兩側,各站著三名身著皮甲、麵色冷酷的士卒。


    灌兒跪在他的右側,低著頭,小心翼翼地為其捶腿。


    …


    “報!!”一名士卒拖著長長的腔調,跑了過來。


    他猛地睜開雙眼。


    “人都到了嗎?”


    “縣令,都在路上了!”


    高倏麵無表情,右手搭在灌兒的肩膀上,手指卷弄著一縷烏黑色的秀發,冷冷的問道:“大約多久能到?”


    “一刻鍾!”


    “好!”他滿意地笑了笑,揮揮左手,沉聲道:“再探!”


    “諾!”


    這名傳令兵剛剛離開,又有一名傳令兵撒腿跑來。


    “報!報!高公,不好了!不好了高公!”


    “嗬!”高倏冷笑,憤怒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不遠處這名拱手的士卒,“怎麽了?”


    “軍司馬說,院中儒生,都上馬了!請公速去主持大局!”


    “什麽?!”高倏驚唿一聲。


    大驚失色!


    猛地站了起來。


    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這名傳令兵的衣領,瞪著眼珠子,難以置信地問道:“怎麽會?他們動作怎麽這麽快?究竟是誰,可以猜透本官心思?”


    一群儒生,竟然能看透自己的意圖。


    他驚了!


    這名傳令兵搖了搖頭,苦笑,“吾等也不清楚。軍司馬請公決斷,是否阻擊!”


    “立刻迴複廣公!”高倏鬆開手,眼中充滿了兇狠的光,果斷喊道:“不惜一切代價,阻殺這群儒生!”


    “孔氏一族如何處理?”


    “不要猶豫,殺!”


    “諾!”


    這名傳令兵不敢怠慢,立刻用盡全力,往迴跑去。


    灌兒跪在地上,望著高倏,神色慌張,小心翼翼地問道:“高公,吾等現在怎麽辦?坐等結果嗎?”


    “灌兒!”


    “屬下在!”


    高倏從懷裏拿出來一塊嶄新的傳信。


    這塊不同於交給高密縣尉的那塊。


    那塊是過期的。


    這塊還在“保質期”內。


    “以防萬一,你拿著這塊令牌,立刻前往膠西王宮,麵見大王!將事情原委,盡數告知!”高倏瞅著不遠處越發喧囂的院落,上齒輕輕地咬了咬下唇,“就說:望大王早做準備,銷毀不利於膠西的證據!以防長安來人調查糧食、軍功之事!”


    多年的官場生涯,他很明白長安的尿性。


    如今距離七國之亂結束還不足三十年!


    皇帝如果不想再次弄出一次內亂,就必須對諸侯王施以懷柔政策!


    隻要沒有充足的證據……


    膠西王劉端,他動不了,也不敢動!


    若是劉端被無緣無故地拿下了。


    那麽,膠東國、魯國、中山國、趙國、河間國、常山國將會抱團,連成一片,重現七國之亂的場麵。


    這幾大諸侯國的諸侯王,都有一個特點——景帝之子,劉徹的兄弟們!


    諸侯王都是敏感的,自由風吹草動,就會做出極端的事情。


    當初晁錯的削藩,便是一個例子!


    若是劉端被無緣無故地拿下了,那麽,下一個又會是誰?


    他們不願意想,也不敢想。


    等恐慌、負麵情緒積累得越來越多。


    最終,隻能以叛亂的形式,爆發出來。


    且,他們的的叛亂,隻會是一個開始。


    南方的江都國(吳王劉濞過去的封國)、長沙國,也是劉徹兄弟們的封國。


    若是北方一亂,南方,肯安穩的諸侯,必定寥寥無幾。


    況且,南方還有一個很不穩定的因素——淮南王劉安!


    南方三國地理位置本就臨近,隻需往北打通楚地,東部、南部兩大叛亂區將會連成一片,直接瓜分大漢半壁江山,形成比七國之亂還要厲害的叛亂。


    如今,大漢老將凋零,新將未出。


    若是叛亂出現,劉徹可沒有能夠平定叛亂的將軍。


    李廣?


    程不識?


    這兩個人必須坐鎮北方,抵禦匈奴,不可撤離。


    即便韓安國再次披上戰甲,重現昔日梁國堅守的場麵,也挽救不了局麵。


    在黃老之學的影響下,大漢休養生息,將星凋零,衛霍崛起之前,幾乎無人可領兵!


    高倏深知大漢朝堂無合適領兵之將這一點。


    這是一線生機!


    這是司匡、衡胡二人逃離膠西之後,膠西的一線生機!


    隻要大王消滅了證據,膠西官場,可再安穩數十年!


    貪汙點軍功算什麽?


    強征糧食又算什麽?


    隨便推出來個下人背鍋就行了!


    隻要自己忠誠,被推出來的就不會是自己!


    想到這裏,高倏神色凝重,再次叮囑,“此事不可耽誤,一定要辦妥!一定親口告訴大王!”


    “高公,那這群儒生要怎麽辦?”灌兒瞥了一眼遠處,擔憂地問道。


    高倏歎了一口氣,“我會帶領士卒,盡量阻攔!吾等沒有騎兵,能不能留下二賊,全看天意!”


    忽然,其身後一名親兵站了出來。


    拱手,道:“家主,這群人即便突圍,在疲勞狀態下,根本不可能跑遠。不如,遣一名親衛,返迴高密,讓縣尉出騎兵,在半路攔截!”


    “高公,屬下也這麽認為!”灌兒點點頭,頭上雙平髻卷成的弧,來迴晃動,“他們若想返迴稷下,必定走馳道!隻需請縣尉在馳道埋伏一群人馬,必定可以將其趕盡殺絕!”


    “也好!”高倏微微心動,欣慰的看著自己的手下,撫手而笑,“就這麽辦!爾等,立刻行動!”


    “諾!”


    灌兒和一名親兵立刻跑向拴馬的位置。


    各自騎著一匹馬,向高密縣城的位置奔襲。


    高倏也整理好衣冠。


    在剩餘親衛的拱衛下,到前方察看具體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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