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竟隻有半年。


    蘇容妘麵上痛色更濃,錐心刺骨之感席卷而來,似乎要將她徹底湮滅摧毀般。


    她不願相信這一切的真的,甚至祈盼著自己如今最好是在夢中。


    她寧可這輩子都見不到,寧可此生與他再無緣分,也不願他的命僅僅隻生息半載。


    “是不是遇上庸醫了?到底是什麽病症,怎得沒治便說治不好。”


    蘇容妘氣息不穩,言語亦有些急促,她慌亂道:“在想想辦法,我迴京都去尋大夫,普天之下最好的大夫都在京都之中,到時候再為你好好瞧一瞧,什麽半年不半年的,不要聽那些胡話!”


    她越說越是不冷靜,甚至即刻便要起身,而沈嶺垣長指將她無指扣住,稍稍用了些力,阻止了她的動作。


    “好,都聽你的,但不能是現在。”


    即便是談論到自己的身子與命數,沈嶺垣也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似是如今這個結果,早便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知曉妘娘不願意接受這個結果,亦是知曉在這種情況之下,無人能做到無動於衷,眼睜睜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一點點消亡。


    他不願意用結果來束縛她,便一切都由她。


    沈嶺垣將她的手拉住,牢牢握在手心之中,好似這般便不會再與她分開,就能長長久久牽絆在一處。


    “我不知你可有耳聞,如今京都之中戒嚴比以往更要嚴重,此時去尋醫定是難辦,左後之前那大夫說我還有半年光景,倒也不急著一時。”


    他溫聲細語道:“我派人送你迴楊州去,迴取水鎮,無論這邊的事最後結果如何,我都會迴去尋你,可好?”


    蘇容妘抿了抿唇,壓抑著的情緒在此刻宣泄出來:“都什麽時候,你還要瞞著我,你到底要成什麽事,要弑君不成!”


    沈嶺垣沉默下來,似是在猶豫,即便是如今什麽都看不見,但他仍舊能想到妘娘那雙含著氣悶的眸子正望著他,等著他的解釋。


    蘇容妘卻一步都不願意退,大有種不問明一切,便不會罷休的意思。


    沈嶺垣知曉她的性子,無奈一歎:“王爺與世子皆已過身,鎮南王府付之一炬,弑君之事說到底也是為了皇位、權勢,我心不在此。”


    他平和的語氣中似藏匿著暗流,等待著時機衝破由理智冰封的湖麵。


    “我得世子看重、賞識,都同僚照拂,但他們卻因皇帝猜忌而身死,我僥幸活下,卻不能苟且偷生一輩子。”


    “大丈夫應以忠義二字為先,用我殘命,換他們的平冤昭雪,很劃算。”


    蘇容妘咬著牙,她就知道會是如此!


    她猜得到他心所在意的,也知他有他放不下的東西。


    甚至她都不必去問他,顧及忠義之後呢?


    她心中有答案,貪生怕死、苟且偷生是一輩子,冷眼旁觀、落井下石亦是一輩子,而守心忠義、以身飼虎亦是一輩子,她不能強迫阿垣顧及著她,便將什麽都棄之不顧。


    世子是個很好的人,世子妃也是。


    他們平易近人,逢年過節、時令冬春,介十分體恤百姓,他會在阿垣入京趕考被針對後,給他一份謀生計的職位,世子妃會手把手教著她來算賬、帶著她投壺,知曉她的身世後對她更似親妹妹般的疼愛。


    這些點滴溫情與恩情,足夠讓人願意拚盡性命隻為了能討迴他們死後清名。


    蘇容妘低垂著頭,若是真的能做到,若是當初能選,她也願意為了世子妃娘娘,豁出一條命去,如今又怪得了阿垣什麽呢?


    她唇角動了動,好半晌才找迴自己的聲音:“所以,譚大哥會在這裏,也是與你一心的?”


    沈嶺垣點了點頭:“當時脫陷之時,除了我們,還有旁人亦苟活了下來,說到底也頗為可笑,我們一群人去護主,最後竟然是將主子的命留在了遠處,自己撿迴來了一條命。”


    蘇容妘唇瓣在輕顫,分明是忍耐到了極致:“難道不應該活著迴來了嗎,你之前答應過我的,會保重好自己,會好好迴來,你看看你現在哪裏好了!”


    隻是失明傷腿也便罷了,怎得……怎得隻剩半年。


    這個結果不真切的很,亦或許是太直白,知道的太順利,竟有種隨意說笑之感。


    她多希望這隻是口頭玩笑,可看著阿垣不好的麵色,消瘦的身子,竟是想找出說謊的痕跡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她的淚止不住地再次流了下來,她緊緊抿著唇角,不想勾連著阿垣同她一起傷心,可她越是忍耐便越是難過,知道哽咽得身子都在微微顫抖。


    沈嶺垣感受著她的情緒,輕輕鬆開了她的手,將她攬入懷中。


    “妘娘,別哭,會傷身子。”


    沈嶺垣闔上雙眸,將苦澀盡數咽下,微顫的手輕撫著妘娘的後背安撫她:“沒事的,如今我好好地在你麵前,你哭什麽。”


    可他越是這麽說,蘇容妘便越是難過。


    為何要這般不公平,為何明明已然重逢,卻又要設下這倒坎。


    難道老天隻願意讓他多活五年嗎?難道她這輩子注定與阿垣隻有年少時的緣分,終究是無法長相廝守?


    她將頭埋在阿垣的懷中,就如同年少時那般,將他視作依靠,把他的腰身牢牢環緊。


    曾幾何時她以為自己會與阿垣永遠在一起,永生永世不分開,當初娘親走時,阿垣將想要輕生的她拉迴人世間,與她承諾會永遠陪在她身邊,可如今承諾還在,人在眼前,卻又要倒數著日子一步步推向命定的永別。


    她如何能止得住不哭……


    她的嗚咽聲悶悶得,似要將壓抑著五年的情緒盡數宣泄,淚水不聽話地往外湧,浸濕了沈嶺垣胸膛的粗麻衣衫。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容妘哭得力竭,聲音漸弱,卻仍舊不願從他懷中抬起頭來。


    沈嶺垣沒催促她,隻是輕輕撫著她的腦後:“心裏可有舒服些?”


    哪裏能舒服呢?即便是再怎麽宣泄,結局都是改變不得。


    她冷靜下來些許,想到了昨夜譚策的話,悶悶開口:“你打算怎麽安置宣穆?”


    未等沈嶺垣開口,她便先將自己的猜測與打算說出來:“宣穆還是個孩子,他不應該被牽扯到這些事中,反正我想好了,不管你要做什麽,我都是得同你留在一處的,生死都無所謂,隻是宣穆——”


    “你老實告訴我,你不讓我對外說宣穆的身份,是不是怕譚大哥他們將宣穆推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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