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手中的電報,唐生智哭笑不得,再次陷入遲疑之中。


    對於電報中所述“大變”,唐生智並不能夠真正理解,也不知道是什麽,但是他卻知道整個電報的真正意圖。


    也許正是他領悟了委員長的意圖,這前後互相矛盾的電報,以及當下南京十萬危急的戰局,讓他哭笑不得。


    現在,他開始後悔當初接下蔣委員長要他擔綱南京守衛的燙手山芋,也更加後悔昨天沒有聽從顧祝同電話中所講的意見,沒有第一時間下達撤退的命令。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日軍一步步向前推進,而南京衛戍軍司令部的長官卻陷入了矛盾與遲疑的困擾。


    中山路北路,是通往挹江門最快捷的通道,也是南京最寬闊街道,是繁華京都的標誌之一。現在,中山北路匯聚了大小街區的人群,熙熙攘攘,大唿小叫,混亂不堪。


    南京城垣,傳來轟隆隆的炮聲、爆炸聲,還有密集的槍聲。


    城垣傳來的槍炮聲,似乎越來越近,似乎起來越密。這聲音,時刻衝擊著中山北路混亂的人流,讓人們脆弱不堪的神經近乎崩潰,讓他們猶如熱鍋上的螞蟻驚恐不安。隻是,平時這寬闊通暢的街道當下已經變得擁擠不堪,前行也變得無比困難。


    中午時分,喧囂的街道上,楊安一行仍然勉強保持著一條長龍,在亂流裏穿行。


    臨近挹江門,人流變得更加擁擠,聲音更加嘈雜。


    人流,在挹江門形成了旋渦,有少數人出了城,有大部分人給堵在了城裏。被堵迴來的人,有的仍然抱著一絲幻想,滯留在城門附近,有的絕望地往城內返迴。


    先前,楊安和秦衛華二人認為進入寬闊的中山北路,擁擠會緩解一些。他們沒有想到,這條路上更加擁擠,並且隨著接近挹江門,隊伍再也難以前進,幾如蟻行。


    擁擠與嘈雜,絕望與迷茫,渴望與恐慌,交織在一起,讓中山北路變得如此蒼涼與落魄。


    “滾開!滾開!”後麵傳來的孫桂生和財迷的聲音。


    孫桂生、財迷步槍一陣亂舞,頓時一片東倒西歪,讓出了一條小路。


    兩個老兵看起來就有些怪異,孫桂生滿臉煙塵,隻有牙齒和眼睛露白,而孫桂生除卻身上的塵土,臉上卻是幹幹淨淨。盡管軍服破爛,但仍然可以看出二人上士軍銜。


    二人軍服破爛,但絲毫不妨礙見慣大兵的南京人辨識他們的上士軍銜。看到那軍銜,逃難的南京人知道遭遇了久經戰火的**子。看著這些都是不要命的家夥,他們隻能忍氣吞聲,敢怒不敢言,拚命地向一邊擠,乖乖地讓開了道,躲避著這幫惹不起的**。


    聞聲後,看著後麵的混亂,楊安正準備喝止,卻感覺到秦衛華扯了扯衣角,又看到他搖頭示意,便止住了內心的想法。


    “讓他們去。不然,俺連就沒有辦法接近挹江門。”


    楊安短暫遲疑,弱弱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看到孫桂生、財迷二人的舉動,丁小正頓時心領神會,也跟著搖晃著手中的捷克式輕機槍,吵吵嚷嚷“滾開!讓開!”


    一時間,這支小隊氣勢為之一轉,小小的“長龍”又活躍起來。


    有了孫桂生、財迷二人“打頭陣”,隊伍又開始不快不慢地挹江門前進。


    挹江門是一個三孔城門,城門上構築了工事。而在城門之內,竟然也構建了完善的工事。


    這裏,官兵荷槍實彈,戒備森嚴。


    挹江門,右邊兩個城門已經被用沙包封死,最左邊的城門洞口也被封堵了一小半。城門之內,布設有兩組兩層用沙土袋構築的半環形工事。半環形工事之內,架著十數挺捷克式輕機槍,第二層半環形工事內還有兩挺民二十四式水冷重機槍,這可是要命的大殺器。不管是輕機槍還是重機槍,一個個射手嚴陣以待,時刻準備著。


    在工事之外,城門之前,都有擺放粗大圓木製作的拒馬,拒馬之上纏繞著密密的鐵絲網。鐵絲網上,那尖銳的鐵刺依稀閃爍著寒光,時刻警告著想靠近的散兵遊勇和逃難百姓。


    守衛南京的部隊,生死與共。麵對強大的敵人,沒有哪一支部隊能夠獨善其身,沒有哪一支部隊能夠擅自撤退。


    對於守城的高級將領們而言,守衛挹江門的第78軍36師,便是這座城的最後防線,也是這座城最後的督戰隊。關於這一點,每一個高級將領都是心照不宣。


    同樣是中央軍,大家都知道,此時此刻,守衛挹江門的這支部隊,是最高統帥部真正的心腹。


    如果想要擅自撤退,想要經過這裏出城,都會受到勸阻與製止。否則,在這裏都會遭受到冷酷的鎮壓與絞殺。


    楊安五連,也被眼前的陣勢給驚住了。


    盡管拒馬之外混亂不堪,但是並沒有人敢貿然接近拒馬一步。這是之前,完全不同的情況。對此,楊安內心也充滿了疑問。


    看著軍服上的標識,丁小正驚喜地發現,守衛挹江門的部隊竟然是一0六旅二一二團二營,臉上頃刻露出了笑容,指著自己的標識,衝著拒馬內一個老兵低聲喊道:“兄弟,俺是二一二團的重機槍手,在上海的時候支援下派到四連被打散了。”


    重機槍手,是戰場上犧牲最多的士兵,對於部隊來講就是寶貝。而一個經曆一場場苦戰而仍然活著的重機槍手,無疑寶貝之中的寶貝,金貴無比。


    聽到這話,知道自己將要為部隊撿迴一個寶貝,那個老兵臉色一變,但仍然不冷不熱,隻是沒有先前那麽嚴肅和冰冷。


    老兵看著對方的標識,伸手接過對方拋來的半包香煙,這是丁小正從小鬼身上搜來的戰利品。


    接過香煙,老兵轉身向後看了看,似乎在尋求長官的示意。


    他發現長官並沒有注意這裏,便輕聲說道:“你在這裏等著,俺去向長官報告。”


    說罷,轉身而去。


    丁小正轉向,欣喜地與兄弟們竊竊私語。


    聽到丁小正的話語,楊安也發現這裏是二一二團李增營四連,隻是眼前沒有找到熟悉的老麵孔,沒有看到一個老人。


    突然,他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驚喜地失聲喊道:“彭大哥!彭大哥!”


    那張熟悉的麵孔正對著這個方向,隻是不知道在這一片喧囂之中,他是否看到了自己。


    現在,彭狗子彭大哥是五連唯一的出路。楊安哪裏能夠放過,正要揮手唿喊,卻發現那人與那老兵說了兩話,便緩緩地轉身準備離開。


    “彭大哥!彭大哥!……!”楊安著急地揮手大喊,卻全然沒有留意拒馬兩邊走出來十多個士兵。


    一個槍托砸在楊安的肩膀上,疼痛把他拉迴到現實,這才發現自己與丁小正已經被人圍住了。


    “喊什麽喊!擾亂城門警戒,帶走!”一個聲音冰冷地高喊。


    還沒有緩過勁來,楊安、丁小正二人便被人架了個嚴實,絲毫不能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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