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虎聽著若有所思,快步走向老匠人麵前。這位何姓老匠人見人向自己走了過來,趕緊站了起來,怔怔的看著來人,有些茫然。


    “何老頭,這是最近剛殺建虜無數的,被皇上擢為參將的周大人。也是皇上調撥工匠去的彰德府的指揮使和參將大人。”


    這一解釋,何老頭明白了,隨即向周大虎跪地而道:“小民拜見大人。”


    周大虎一見歲數這麽大的老者向自己年輕人下跪磕頭,心中很不是滋味,急忙彎腰扶其起來說道:“老人家快快起來,小子擔當不起。”


    周大虎的態度讓何老頭很是惶恐,哆嗦著半天說不出話來。旁邊的小吏看的是一臉不可思議,覺著周大虎很怪異。


    周大虎跟著何老頭走向胡同深處的何家,一邊走,一邊看,破敗不堪的房舍,泥濘的道路,低矮的圍牆上麵長者枯黃的雜草,微風吹來,搖擺一側而倒,讓人覺得有些淒涼。


    周大虎望著眼前所見所聞,心中長歎一聲,近三百年的日久承平,大明已是弊端纏身,貧富差距擴大,富者恆富、窮者恆窮,差距固化且日益擴大,朱門酒肉臭,路由餓死骨。一到災年和生病等困頓之時,不忍見之事、慘絕人寰之事,賣兒鬻女、人相食之事就會發生,可惜朝廷人士明知這些,卻不敢也不敢動手除弊改革,皆是求穩得過且過,這是大明的悲哀,也是曆代朝廷的通病。


    周大虎一行人來到一處院子門口,何老頭在前走著推開院門,高喝一聲道:“老婆子,家中來客人了。”


    周大虎幾人走進院子停足打量著這座小院,院中很簡單,擺著一些掃帚和簸箕,院子掃的很幹淨,可見主人家的勤快,邊角之處還築有一座雞窩,幾隻土雞在院中土地上不時的低頭覓食,很有人煙味。


    很快何老頭從裏屋走了出來,尷尬的說道:“家裏人都怕生,隻剩下一個老婆子和兩個兒媳婦,孫子出去玩了,兩個兒子都做工去了。”隨即伸手往裏屋方向一伸,說道:“請大人裏屋坐。”


    匠人的生活狀態周大虎也是想要見識一下,便不再推辭,直接走了進去。


    屋中也是比較簡單,幾張桌椅,一個小櫃,一個箱子,簡單而幹淨。


    不一會,一位婦女低著頭端過來幾杯茶水,快速又退了迴去,何老頭溫聲說道:“列位大人不要嫌棄,一些粗茶招待請多包涵。”


    “那裏,小子也是窮苦出身,仗著一些軍功才有此官身,嫌棄這些,就是忘本嫌棄自己。”說完,周大虎端起一杯熱茶,輕吹了幾下,輕呡了一口,放迴原位。


    “聽說老人家是魯密銃的老匠人,兵仗局還有多少這樣的匠人?”周大虎輕聲問道。


    何老頭本名叫何金山,聽到這個問題,搖搖頭,歎息一聲而道:“朝廷連年用兵,哪有錢製造這種耗費錢糧比鳥銃貴的武器,魯密銃匠人常年沒有活幹,手藝都荒廢了,沒辦法,都幹別的了。”


    何金山搖搖頭,接著說道:“魯密銃和鳥銃都是大同小異,當然也是有不一樣的地方,隻不過想轉換需要一些時間而已。威力比鳥銃要大許多,打的也遠,不過所用錢糧也貴得多。”


    周大虎卻知道根本不是老者說得這麽簡單,兵仗局容易轉換,那是有有關圖紙尺寸製造方法,而外人不知道有關圖紙尺寸,會做鳥銃也做不出來魯密銃。


    “收入怎麽樣?能顧住家嗎?”


    何金山抬頭看向周大虎,片刻後,才緩聲說道,“堪堪生活而已,這還是小老兒家中有兩個壯勞力,才是如此。小老兒是民匠,朝廷有令,凡是在籍京師以及宛平、大興的,皆為住坐匠,隸屬內府內官監之兵仗局聽用,但是,匠籍的經管和工匠的征調仍歸工部。”


    “我等工匠待遇有月糧和直米的分別,月糧是按月發給的,隻要有名額,並按規定服役,就能享受,月糧由工部支付,無工停發。直米則是計日發給,在工有米,由光祿寺支付,等於夥食津貼。”


    “在工時,月糧為六鬥,直米月為一鬥五升,日支五合。歲給冬衣布花一些和棉花一二斤。”


    “月糧和直米是無工就停止發放?”周大虎詫異問道。


    何金山滿臉滄桑的點點頭,道:“如果是兵仗局或者軍器局一直有工可做,我等辛苦一點,還能維持溫飽,隻是現在朝廷無錢,每年打造兵器很少,現在軍器不光是京師能做,地方衙門和都司衛所軍器局和雜造局也開始大批量製造軍器,朝廷為了方便,也是撥銀地方直接打造,京師活計更是少了,我們這些匠人們隻好到民間處尋找有關活計來維持生活。”


    “那為何有工作去彰德衛,大家都不願意去呢?”周大虎不解的問道。


    何金山苦笑著看著周大虎迴道:“小老兒知道大人要問此事,我將將大家的心裏話給大人講一講吧。”


    “非是我等不願朝廷聽招,而是此一去,迴來之後,已無生計可尋,家人將會受忍饑挨餓之苦。二是此去千裏之外,無法照顧家中父母妻小,收入也是微薄,我等想要一些安家費,使家中親人有一些保障。”


    “何解?”周大虎瞪大眼睛問道。


    何金山歎著一口氣接著道:“是這樣,京師雇主是有數的,一個蘿卜一個坑,且都會用熟人工匠用著放心,一旦離去,就丟了這份差事,此去一兩年,雖掙得一份工食銀,卻是迴來後今後數年難以尋找工作,沒有收人,坐吃山空,如何是好?”


    “朝廷沒有補助給安家費嗎?”周大虎沉著臉問道。


    何金山苦著臉道:“如果朝廷有補助,大家也許會早就走了。”


    周大虎沉思了片刻,說道:“老人家,我是這次用你們工匠的人,我可以保障,去的工匠每人每月工食銀一兩,管吃飽,一天三頓,三天加一頓葷腥肉菜,也是管吃飽,除了完成規定的數量,多著加銀;願意帶家屬的,月銀一兩二錢。月糧一石,年底布一匹,棉花五斤等還有一些月贈、年贈,待遇和我衛所一般。”


    “不願帶家屬的,每家補助十兩銀子安家費。”


    何金山聽著心中有些吃驚,這是挖朝廷牆角嗎?帶家屬者待遇這麽好,這名周參將能有實力長期維持發下去嗎?何金山人老成精,心中暫時不去想這些,立即跪地道:“老朽代替這些工匠謝謝參將大人恩典,所有工匠老朽明天就集合妥當跟隨大人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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