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一全是個挺固執的人,即便是證據齊全,他的手下都伏法了,他依然不肯認罪,依舊固執的認為自己並沒有錯,並拒絕在供狀上畫押。


    當然,這並不是說劉一全刻意抵賴,也不是說秦睿不敢對他這個刺史動刑,而是這種病態的官場作派,已經在他腦子裏根深蒂固了,成為他的價值觀。


    這並不是證據就能改變的,所以僅僅能在律法上確定其有罪,秦睿從來都不喜歡幹這種半拉胡片的事,他必須要劉一全心服口服,否則定什麽罪都沒意思。


    讓劉一全與他那被山匪綁了肉票的爹見了一麵,圓了他們的父子之情後,秦睿便與梳洗一番、收拾齊整的武三思在慶州府正堂再次會審,武三思還好好跟他掰扯了一下監獄裏的事。


    有了切膚之痛的武三思,好好給劉一全講了講,其在慶州賑災期間,都抓了多少人,製造了多少冤假錯案,又有多加人家因為這些冤案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看著武三思大義凜然的痛斥劉一全的惡行,那副仁義道德、為民請命的樣子,秦睿終於知道的事什麽大奸似忠,大偽似真啊,這老小子不吃這幾頓牢飯,能有這麽深體會嗎?


    可對於武三思的詰責,劉一全毫不以為意,反而看著主位上的秦睿,冷冷的問了一句:“你知道什麽是權力嗎?”


    恩?這個話題有點意思,官吏代天子飼牧黎民,手中的權力不僅能造福黎民,稍有不慎更是能讓他們萬劫不複。


    人都是逼出來的,遠到陳勝、吳廣在大澤鄉的揭竿而起,近到揚州的所謂“文佳皇帝”建元稱帝,這不都是官逼民反的例證嗎?


    說到底,慶州的百姓還是好樣的,換成秦睿的話,攤上這麽個狗官,早特麽拉杆子造反了,最起碼也得弄死劉一全,否則家裏的親人和鄉親豈不是白死了。


    “權乃公器,權衡利弊,為己為人,存乎一心!這就要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不過,劉刺史你已經在很多年前就選擇過了,不是嗎?”


    聽了秦睿這個迴答,劉一全搖了搖頭,用帶著鐐銬的手攏了攏頭發,隨即認真道:“權力不是一紙空文就能讓榮辱升遷的某個官位,權力也不是某種讓你實現胸中抱負時的那份快感!”


    “而權力的實質卻是,看你在多大程度上影響和控製他們,乃至整個官場的風氣和走向;就像今日的慶州屬官一樣,如果天下官吏多是如此,那誰又會說,或者認為我劉某人是錯的呢!”


    “秦將軍,你還是身在局中,看不清形勢!官場的風氣是否頹廢,這城頭上掛的是什麽旗子,乃至龍椅上坐的是誰,與我等為官有何關係,隻要能富貴之,跟著誰,重要嗎?”


    貪心是人固有的一種陋習,就算是那些六根清淨的出家人,也不一定能完全摒棄,所以從劉一全並不認為他貪財、貪權有什麽錯。


    為官入仕就是為了富貴,經受了官場昏暗的劉一全從殺妻殺子的那一刻,就已經決定了要走什麽樣路。


    臣子萬萬死,君王萬萬年,這話在心智堅定的忠臣身上可以看到;可劉一全,人家明著就是為了權勢和金錢才繼續做官的,而朝廷又非得用他這樣的人,這還能怪他嗎?


    既然朝廷默認了那些無能的世家子,又默認了他們這樣追逐名利的官,那就說明朝廷根本就不在乎,或者說做龍椅上的人不在乎。隻要位子坐得穩,誰又管這清平世道、煌煌盛世下有多少冤死鬼呢!


    華夏國祚悠久,國土龐大,冤死的人多了,那塊黃土沒埋過人;昨兒死的人,用不了一個月,人們就忘卻了;再過上幾年,就是躺在他死的地方睡覺都不成問題。


    所以麵上所說的什麽天地良心、為官本分,夫妻之道,根本就多餘的;什麽最把靠,隻有手中的權力才是真的,隻要有了權力,什麽東西不手到擒來。


    就說他夫人崔氏吧,嫁過來這麽多年,不但沒給他填上一兒半女,侍奉公婆,反而是好吃懶做,講吃講喝,大擺世家女的排場;所以即便今日要受此連累,也不過是果報而已,劉一全不認為有什麽對不起她的。


    在劉一全看來,秦睿還年輕,即便手裏掌握了權力也不知道如何利用,大唐好一點,壞一點,與他怎麽做並沒有什麽直接關係,那是天子該考慮的問題,隻有權力才是真的。


    “秦將軍,不是劉某自甘墮落,冷血無情,而是這世道就是如此,你不肯隨波逐流,一味的無私,早晚重蹈下官的覆轍。”


    “不,也許你比下官更慘,因為你這個人外表圓滑,內心方正,更容易得罪人,結下都是子孫仇,除死方休。”


    說完這話,劉一全還放肆的狂笑起來,氣的一旁侍立的秦晙上去一頓好踹,要是沒有秦睿出聲製止,這家夥估計就讓暴怒的秦老四打死了。


    “劉刺史,本官呢,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不怕得罪人,也不怕殺人!不管是誰,隻要敢對百姓伸手,本官都敢殺了他!”


    “至於你劉刺史罪名已經成立,不管畫不畫押都改變不了,可本官不在慶州殺你,明兒就把你與一幹要犯,移送三法司,等著在神都東市挨上一刀吧!徹徹底底落個千夫所指,遺臭萬年!”


    聽了秦睿這話,劉一全冷笑兩聲,隨即迴道:“秦將軍,下官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下官在陰曹地府,恭候將軍的大駕!”


    話畢,劉一全竟然出人意料的提起地上的筆,在供狀簽上了自己的大名,然後隨手一扔,瀟灑起身,仰天大笑而去。


    “兄長,讓他多活這麽多天,真是便宜他了,依小弟看,還不如在慶州宰了他,讓百姓好好出口氣呢,省的看他這副小人得誌的嘴臉!”


    看到秦晙一臉不忿之色,秦睿從上麵下來,笑著拍了拍他:“老四,讓他死在神都效果比這裏好,至於慶州的百姓,他們現在需要的不是出氣,而是重建家園,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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