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山風四起 飛庫網


    “……師傅很高興…你沒有答應……”


    “……你終於明白…為師這一生為的什麽……不是為向別人而證明…而是……為自己……”


    “……日後,如若所有人都反對於你,那不可怕,怕的是…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如若有人以任何理由告訴你,你與…那名女子的愛是錯的,也不要去理會,因為,愛是沒有錯的……”


    “……這一生,終是要為自己證明一些東西……”


    “徒兒明白……明白……”蕭雲雙膝跪地,泣不成聲,兩人的手緊緊地拳到了一起。


    天一聲音已飄忽:“……另外,如若你再見到天心師弟……告訴他…能…死在他的劍下,我很高興…我對不起他,對不起師妹,但我,是真的想撮合他跟師妹…”


    “……還有,如果你遇到一名劍閣女弟子,替…為師照顧她……”


    “徒兒…知道……”


    “她叫…韓……”


    天一頭折向一邊,終歸死去。


    蕭雲跪坐於地,抱持天一的屍體良久未動,這時,天已近晚,山風四起,師傅的屍體也涼了……


    三日之後,蕭雲站在月池峰頂,平靜地對青蛇道:“我要走了,從此,不知什麽時候能迴來,你…好好的……”


    他轉身要走,青蛇蛇尾纏上了他的腳,一雙蛇目中滿是不舍。


    蕭雲伸手撫摸一下青蛇眼角,歎道:“每個生靈都在證明自己,幾十載的生命也好,幾百載的歲月也罷,都是在追求中度過的,小青,如果你希望什麽能發生,就不要輕易放棄……”


    青蛇尾部從他腳上收迴,蕭雲依然向前邁去,十數步後轉身,青蛇依然癡癡守望。


    小白複雜地看了眼青蛇,緩緩掉轉身去,以那特有的步態,追隨而去。


    一顆淚,由青蛇眼角滾落。


    人影杳杳,青蛇遊到湖邊,注視著那明淨的湖麵,看到了自己與蕭雲不一樣的蛇軀,忽然暴躁起來,朝湖麵猛烈拍打。


    峰尖上兩老者依舊在下棋。


    老者甲道:“這小子走了,要不要追上去?”


    老者乙搖頭,道:“你我若追上去,遇到了什麽事,會不會忍不住插手?那就失卻他下山的本意了。”


    老者甲笑道:“倒也是……扶,不過阿鬥,辱,不及韓侯,諸般劫難自己一一嚐來才是真味。”


    老者乙歎道:“我倒擔心這條小蛇。”


    老者甲道:“那咱們就助上一助。”


    老者乙道:“如何助?”


    “她與那小子最大的隔閡是什麽?”老者甲落定一子。


    老者乙驚道:“莫非,你要動用五靈珠?那些丹丸每顆能大增人的五靈,可是為我門中危急之時賦予優秀弟子所用。”


    老者甲淡淡道:“五百載的修煉,還抵不上一顆百年熬出的藥丸嗎?”


    老者乙苦笑:“是我著相了。”


    蕭雲離開五峰山不久,就有一個人上了洞天山,卻是那憤然不甘的天心道長,天心小心翼翼向峰頂掩進,但到了峰頂之後,他愣住了,因為,前方似乎是某一個人常常立腳之處,醒目地突出著一座石塊堆壘起的墓碑,上刻:


    “恩師天一道長之墓,徒蕭雲立。”


    天一狂笑起來:“天一,你終於死了,我報仇了,哈哈……不,你這個懦夫,你怎麽能死呢,我還沒殺你呢,你是假死的,你這個狡詐無恥的妖道……”


    他突然雙手劃拉起石塊來,不久,石堆中露出一角劍柄,天心更加瘋狂了,等整個屍身露出,他看到,墓底的那具屍體,雙手緊握住一柄長劍,刺入自己胸腹,而那劍,卻是自己的。


    天心恍惚地坐倒在地。


    他報了仇,卻無半點欣喜……


    這祖龍大地,是由許多城池組成的,每座大城都有一位城主,而祖龍城的城主贏帝,即為當今名義上的天下共主,贏帝王朝搖搖欲墜,但由於各種勢力相互牽製,反而暫時達成了一種表麵的和平,一旦有某點引動,天下大亂的時刻即將到來。


    在這分割大局中,每座城的城主即成了這城的完全掌控者,擁有獨立的軍隊和地盤,甚至可以自行任命官員,而弱小的城會歸附於大城,大勢力之間常有小的戰爭,基於大的戰亂還沒到來,誰也不虞傷筋動骨,戰爭反而極其有規則,不僅隻會在城池之外進行,而且一旦戰局僵持,馬上就會停戰。


    表麵和平也帶來表麵繁華,人類似乎有一種天生的預感,在那無休止的痛苦到來之前,拚命享受,不為明天,隻有那些智者會心憂天下,那些霸者會未雨綢繆。


    蕭雲坐在一家酒肆的二樓,淡淡掃視著欄杆外的繁華。


    離開五峰山數月來,他隻是在各地遊走,他不想這麽快去接觸仇恨,而且,自己的閱曆還不夠,對目前江湖情勢的認知也過於空白,因此一邊遊曆,耳中也不斷接受著各城各地各種人物的言語片段,自己分析組合,一點點充實著武林知識庫。


    他沒有去認識什麽人,總是靜靜的看著一切切,目中時有輝光,隻有當夜中,才會去做少許行俠仗義的事,但不再是先前夜魔那樣的風格,自己罪惡滿身,又有什麽資格去審判別人?


    他最先理清的是七八年前蕭家堡的變故。


    直接的仇人就是南宮父子、歐大先生,歐大先生後麵興許還有武林盟,至於小翠以及那六個金牌侍衛,倒成了次要目標。


    而自己的姐姐蕭寒月,確定不在峨嵋派,劍閣就很可能了,這是讓他欣慰之處。


    正陷入遙想,小二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去去,沒人聽你的曲了。”


    蕭雲向下一望,見是一戴著鬥笠的老者,六旬有餘,麵目大半被遮著,正被小二推搡,不由開口道:“小二哥,請老人家上來吧。”


    那小二才讓開,卻率先向蕭雲道:“這位公子,要是這個老頭兒惹惱了您,可千萬犯不著生氣,這廝原就不會唱曲兒,上次有位爺要聽小花調,他吭哧半天,才唱出些不倫不類的東西,讓那位爺當場發了火。”


    蕭雲一擺手,道:“小二哥去吧,我自有計較。”


    小二點頭哈腰下了樓,那老者自個兒帶小馬紮坐到角落,給二胡調了調弦,道:“公子爺您想聽什麽調子的曲子,小老兒為您奉上。”


    這老者坐定後,仍舊鬥笠半掩的樣子,隻看得到頦下數寸白須。


    蕭雲看了看街上,人群正熙攘,道:“唱幾個恩怨紅塵的吧。”


    那老者起調,唱道:


    少年老


    將無知做寶


    所喜華發


    所修鬢角


    步履不衝


    大袖飄飄


    願求仙得道


    紅顏不過瞬間


    功業半寸不少


    左必稱醜奴兒


    右首密州又到


    十年便算半生


    千載哪須幾朝


    黃土一抔


    丈塵墊腳


    容我玉殿覲好


    又:


    愁一愁,白了頭,


    笑一笑,十年少,


    自古紅塵多憔顏,


    從來不聞仙聖老;


    君請聽,


    一步一景峰相連,


    一帆一影天又曉,


    一詩一作得其樂,


    一癡一顛夢裏遙;


    歎一句,


    倘把那諸多無奈放,


    盡覽得畫卷江山好,


    踏遍人間不改逍遙,


    願唱一曲萬般了。


    啪啪……蕭雲鼓掌,道:“好詞,沒想到老人家原是個方外之人。”


    老者展顏道:“公子爺過獎,一身臭皮囊,不敢談方外。”


    蕭雲笑道:“誰又不是一身臭皮囊,不過有些人沒認識到罷了。”


    老者沒接答,道:“還有一曲,卻簡短多了。”


    隻聽:


    我從東方來


    踏露披雲彩


    舞劍歌一曲


    猶歎不自在


    紅顏前生緣


    功業後世開


    恩怨酒一壺


    黃粱入夢哉


    哉之一字尾調尤高。


    幾個旁聽的酒客也拍掌叫起了好,一人笑道:“老頭兒,你就不會來兩個豔曲嗎,什麽怨婦也行啊。”


    老者不慌不忙,笑道:“小老兒這正好有兩首。”


    隻聽:


    針走線羅眸凝


    人在燭定心遙


    相思織就綺羅


    容瘦鏡寬催老


    帳落難留聲笑


    淚消不抵愁惱


    紅顏哪管命薄


    兩情不求暮朝


    執手相伴


    一日也好


    “好個‘帳落難留聲笑,淚消不抵愁惱’,僅此二句,已可流傳千古了。”


    一個書生樣酒客慨歎。


    第二首:


    百世修入輪迴道


    千載哀歌盡女音


    若將此生從始過


    滿頭青絲化作塵


    一人大笑:“這曲是夠哀的,虧得咱們不是女人。”


    酒友笑道:“你老婆不是女人麽,可別讓她哀了。”


    哄笑一片。


    蕭雲微笑:“果然功底深厚,老先生貴姓?”


    “小老兒姓郭。”


    “過?世間有此姓氏麽?”


    “公子說笑了,此為東郭先生的郭。”


    蕭雲歎氣:“東郭先生真是可憐,竟不知自己引來了一頭吞噬自己的惡狼……老先生,賞你的,收著吧。”


    蕭雲撚出一小塊銀子,探過桌沿,那郭老先生趕忙屈身幾步,雙手捧過,謝道:“謝公子,敢問公子貴姓?”


    “蕭,草字蕭。”


    “……哦,蕭?蕭姓得好哇,蕭公子日後一定會大富大貴,壽祿無邊的。”


    “不敢奢望……老先生忙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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