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太空,一抹亮眼的火光疾馳過無盡黑暗。


    翅展三千米的火鳳凰,完全由琉璃火構成,流光璀璨拖曳著彗尾般的閃光,羽翼熊熊然山,雙目純白如電。


    鳳凰最前方盤坐一道人,雙目微闔,雙手抱圓,左側羽翼狀前發向後延展,由黑色漸變至深紅。


    純潔剔透,明淨琉璃。


    如同經過最精密機器無數次打磨的鑽石,完美無瑕。


    多米感覺自己的狀態前所未有的好,肉體處於最巔峰的狀態,道心毫無陰霾。


    然而……


    該如何解釋眼前的狀況呢?


    睜開眼,刀山火海幻象浮現。


    無盡深淵,堆積屍體的戰場,被除以極刑的死人,數不清的骸骨遍地……


    種種預兆此起彼伏,警告他此行有去無迴。


    迴頭罷!


    似乎感應到主人的心情變化,火焰鳳凰昂起頭,在真空中發出嘹亮而不忿的鳴叫,遠遠傳出。


    以區區造物之身影響扭曲周遭時空法則,此等神鬼莫測之能,幾乎達至凡人對想象的極限。


    幻象預示著十死無生的險境,對麵又是必須斬下的敵人,如何抉擇才是正確?


    答案是沒有什麽正確不正確。


    不做任何選擇。


    紅雀劍行至強霸道路,絕無迴頭可能,縱然前方隻有敗死都要強行前進,開拓勝利。


    反之,一旦戰意出現絲毫衰弱,結果將走向反麵。


    俄而,多米不禁苦笑。


    他師尊創出紅雀劍,證道成仙,自是驚才絕豔,霸道強絕,背後不知道堆積了多少文明的亡骸,無法用常理解釋,更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


    她自己就是道理,是絕對且唯一的法則。


    可多米並非如此,至少不是生來如此。


    身為救世的願人神,多米與其說是位麵之子,不如說是整個世界最後的抗爭和悲歎。


    文明之火熄滅的前一刻,他邂逅了琉璃火和她的劍,從此被那絢爛火光奪去了心神。


    霸絕之路不是多米的追求。


    隻是若不得不走,那麽過去也好,天命也罷,統統可拋棄。


    平靜穿過敗死幻象,多米不再閉眼,而是目不轉睛盯著前方。


    行星【阿祖斯】不斷放大,渺小猩紅光影在其中翻騰,仿佛著魔之人眼瞳當中寄宿地殺念,冬日冰天雪地裏燒紅的炭火,釋放壓倒性的魄力和存在感。


    他要與那個東西打。


    戰鬥,戰而勝之。


    克服所有不利條件,改寫敗北的未來。


    多米沒有黃玉道君霸道唯我的風格,沒有永世無敵的戰力。


    某種程度上,他很普通,執著地追尋目標,曆經歲月沉澱磨礪,心智強韌。


    有時候,正視困難,用最平凡、直接的方法去處理它,不走捷徑,不靠外物的攮助,未必不是一種解決問題的好方法。


    在這個男人身上,同時混雜有先天聖人的自然悲憫,與後天仙人的高傲冷漠。


    而無論行至何方,力量去到何等高超境界,願人神終究是通人性的先天神,香火仙。


    多米,或許比今天的亞瑟更具有人類性,更像是個……人類。


    殘留有人的矜持,人的禮儀作法,人的滯後慣習。


    同時身處遠離最初人類性,追尋無上力量的跑道上,亞瑟後發先至,從並駕齊驅,到漸漸超越。


    像完全變態昆蟲那樣,以人類連續成長所不能企及的速度,盡情揮灑往生種之色彩。


    相比於力量戰術戰法因素,“是否接近於人”,在更大更宏觀的層麵上引導了勝負走向,成為那最要命之因素。


    “殺。”


    紅眸如血色琥珀,多米渾身氣勢一變,戰意和霸念瞬間占據主導。


    他保持著禪定坐姿,聖火琉璃光芒凝作巨劍,瞬間布滿鳳凰身周,星羅棋布,從圓心向外擴展,形成數以千萬計的圓形劍海。


    隻是現在與【紅船】相隔一個半的【阿祖斯】直徑距離,如何能斬到敵人?


    可以的。


    尋常物理距離,絕非阻礙真正強者的障礙。


    無聲無息間,璀璨劍陣瀑布奔流而出,分成百道支流,從不同方向繞行攻向目標。


    多米知道這種程度的攻擊不可能傷到亞瑟,現在出手僅僅是試探。


    兩人曾在盒中世界死鬥,最終手段都是埋身近戰搏殺。


    線縷狀劍光飄忽閃爍,劍走輕靈,遊走騰挪刺向【紅船】,然後在接觸到的前一刻被黑暗完全吞沒。


    多米有些驚訝,座下鳳凰疾飛。


    “【真罪】?”


    “倒是有趣。”


    權限者利用破壞穩定規則的概念生命,不同於獵人披上野獸皮毛。


    處刑人不會繼承犯人的財產,複仇者不會接手仇人的事業。


    除非,超越厭惡感,走向純粹的功利主義,把他人和自己統統當成手段,當作工具。


    【罪教】的力量在侵蝕這個世界,從固有的位麵法則中劈開道路,強行建立對自己有利的環境。


    與之對抗,等於隱性地和逐漸壯大的【白玉七】罪惡毒瘤對抗,多多少少會有所掣肘。


    “唉……”


    一聲歎息。


    “模因潮汐為世所不容,即使是利用它也會導致同化和接納,無法挽迴。”


    “為了勝利做到此等程度,你已經墮落劣化,喪失對自己的絕對自信。”


    “劣化的東西,豈能與本座爭鋒?”


    多米有些失望。


    走火入魔的亞瑟不會是自己的對手,之前的危險預兆隻會來源於其他外界因素,某些不可抗力。


    可惜,多元宇宙無奇不有,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超出認知範疇的事情,會有人能不斷重置人格狀態來暫時規避模因影響。


    遠方,難以計數漆黑生命流質附著在戰艦子體上,身軀化作炮管,對準火焰鳳凰的方向。


    “區區殘渣,無法博得道主一絲一毫關注的垃圾……”


    “我要一擊把你們拔除。”


    站起身,多米終於是認真起來,並非因為必須這麽做,而是心有不忿。


    原本旗鼓相當的對手莫名其妙被侵蝕,令他有種撲空的感覺。


    “【紅雀·飛蛾】”


    伸出右手食指,指肚向上,一朵微小琉璃聖火懸停,多米額前火紅前發飄飛,隻身迎麵漫漫烏黑混沌炮擊,青衣環佩無風自動。


    仿佛是對先前的劍雨做出迴擊,黑色洪流以類似的方式迴擊,從四麵八方湧來,散發令人頭皮發麻的濃重罪孽氣息。


    米粒大小的火光化作飛蛾,輕輕拍打著小翅膀,一瞬跨越萬裏,衝入到浩蕩洪流跟前,爆發出黑洞般的吸引力,扭曲周遭時空。


    粘稠濃黑如墨汙染物被光點拉扯,原本行進的軌跡扭曲,盡皆投入到火光中。


    琉璃火至純至陽至剛至強,能夠焚盡所有邪穢自身不受影響,來再多都是送死。


    當然……這不代表多米能和【真罪】一戰,性質上的克製無法彌補實力上的天淵之別,更何況現在燒掉的是最低級的殘渣。


    罪孽如影隨形,擁有極端的黏著性和汙染作用,即使燒盡了,周遭時空還是不可避免地彌漫晦澀詭異氣氛,隱隱和另一個非物質層麵相重疊。


    趁著鳳凰避開汙染區域,多米食指翻轉滑動,操控那朵飛蛾火焰再去殺敵。


    奇快無比!


    簡直如同瞬移,火焰撲閃著出現在黑色流質生物群的一角,兇悍撲下,甫一接觸,輕易地撕開表層防線,蒸發掉沿途所過之處的阻隔。


    肉眼可見的,原本繁盛茂密漆黑球體被燙開缺口,並且傷口還在不斷擴大,輕易燃盡由整個全部【洛山達】智慧生命構成的扭曲群體。


    漆黑樹狀生命臨死前大張著炮管狀的嘴,想要發出嘶吼,還沒來得及已經支離破碎,化為烏有。


    “嘻嘻嘻嘻……”


    棺材狀的液體艙室內躺著亞瑟深度沉睡的肉體,但他的精神覆蓋到整個【紅船】的角角落落,甚至於【阿祖斯】那些原本屬於【永存派】的機械站台,可以說是無處不在,每個角落都有其意誌觸角延伸。


    “喜歡殺,喜歡破壞,那你便來殺,來破壞吧……”


    “強者總是下意識地揮灑力量,憑著強大力量肆意妄為。”


    “無論給敵人冠以什麽樣的醜惡名諱,都無法改變強者的實質,通過不受約束的行為去彰顯自由,彰顯強,彰顯自己……可以做到。”


    “無意識中表現出對力量的迷戀,隻因可以,就要殺,要破壞,對明顯比自身弱的東西痛下殺手。”


    “我明白的,因為我偶爾也是如此行事。”


    陰沉笑聲迴蕩在行星的每個角落,好像星體本身的意誌在作祟。


    “不過……你現在屠殺的生命,雖然腐化和低賤,但絕不是毫無反抗之力的垃圾。”


    “強者們總是鄙視低等生命,看不起它們,我不會如此。”


    “我比你們當中的任何一個都要清楚,弱者的利用價值。”


    “永遠遭受欺辱,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資本,短暫擁有過的寶物不斷被奪去,到最後的最後,還是一無所有。”


    “正因為弱,死了還要再死一次,它們就有著執念。”


    “匍匐在底層的螻蟻,所擁有的恐怖執念,不顧一切的瘋狂。”


    “多米,生來便是強者的你,合該細細品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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