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踏著水波,走到昌格納的身邊。


    他俯視著這個瘋狂嘀嘀咕咕自言自語的男人,用陳述事實的平靜語氣說道:


    “放棄吧,她已經沒救了。”


    生命值歸零,即是死亡。


    死了就是死了。


    灰海給出的數據是不會騙人的。


    聽到亞瑟冰冷的論斷,渾身濕漉漉的昌格納從喉嚨中擠出兩個字:


    ——“……閉嘴。”


    “你的女兒身上根本就沒有思念,更別提你們妄想的純粹月光了。”


    “哪怕翻遍整個多元宇宙,你都找不到這種東西,因為純粹本身與思念就是相悖的。”


    “我叫你閉嘴!!!”


    溫文爾雅的大音樂家突然暴起,以不符合他人設的迅捷速度伸出手,揪住亞瑟的衣領。


    他的雙目赤紅,臉上淚痕未幹。


    “啪。”


    亞瑟麵無表情的掉了他的手,順帶給他的肚子上來了一記上勾拳。


    昌格納摔倒在地,像隻被煮熟的蝦一樣蜷縮成團。他被打的有些內髒位移,一時間站不起來,隻能躺在地上,狠狠地盯著亞瑟。


    “該死的混蛋!你究竟對樹做了什麽手腳!”


    “為什麽!……為什麽我的愛麗絲沒有醒過來?!”


    “這根本不合理!”


    “合理?”


    亞瑟不禁嗤笑。


    “你所謂的合理隻存在於自己的妄想之中。”


    “說什麽純粹的月光,她的身上根本就沒有思念存在!”


    “你是白癡嗎?她都已經死了!死人怎麽會有思念?死者蘇生還能持續無限迴合?就是穢土轉生都不行啊,還是說你當自己是牧師伸手一個複活術就給拉起來了?”


    昌格納聞言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辯解道:


    “不,我……可是儀式就是這樣寫的!……”


    “我儀式你個大頭鬼!”


    “那群古代原始人的話你也信?你這還當個錘子的塑鋼師?”


    “隻有活人才有思念!活人懂嗎蠢貨!”


    “人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你先把你女兒弄死了,還想要她持有思念?憑什麽?無中生有?明明沒有女友卻整天擔心女友被寢取?”


    “我求求你告訴我,你的行為和拉粑粑之前先擦屁股有什麽區別?你和腦癱又有什麽區別?”


    昌格納被噴的人都傻掉了,雙眼發直,盯著虛空。


    ……活人才有思念……人死了就沒了……


    ……無中生有……


    粑粑……腦癱……


    “啊……啊啊……”


    昌格納趴在地上,口中發出不像樣的怪異聲音。


    麵對敗犬的哀鳴,亞瑟沒有任何饒恕他的想法,說出的話無比尖銳,刀刀入肉。


    噴死他!


    笑話,這種害人的垃圾根本不配得到救贖!


    是的,他現在的樣子很可憐。


    但那又怎麽樣呢?


    怎麽,說幾句好話懺悔一下,死前做點好事,他先前犯下的罪行就能揭過了?


    那如何對得起那些慘死的人們!


    他們難道生來就應該去死?


    昌格納的女兒就該去死?


    換位思考一下,亞瑟覺得要是自己投胎到提法瑞斯家,估計都要罵娘了。


    人一旦做下錯事,犯下罪孽,之後就沒有饒不饒恕一說了。


    弄壞了別人的鉛筆就要賠十支!


    折斷了別人一根手指就要付出一整隻手!


    可笑的是,這世上總有人以為,隻要低下頭認個錯,自己做下的錯事就會得到原諒,在別人身上割出來的傷口就會複原。


    天真!


    幼稚!


    仁慈與饒恕是受害者的特權,罪人沒有任何理由要求自己傷害的人原諒自己。


    真正的贖罪,便是讓犯罪者親自品嚐受害者所經曆的痛苦,十倍百倍償還迴來!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昌格納所做的一切,已經是他耗盡餘生都還不清的了。


    什麽叫見證完儀式後終結自己的生命?


    難道你還想懷抱著希望,麵帶欣慰微笑去死?


    您配嗎?


    “你的女兒也好,至今為止枉死的無辜者也罷,甚至是你們阿卡迪亞文明全體……所有人,包括你在內。”


    “你們向往著美好的天國,前赴後繼,實際卻是在排著隊跳崖。”


    “有的人自願跳了下去,有的人被你們推擠了下去。”


    “我非常明確地告訴你,這個宇宙中不存在純粹的思念,死人更不可能有誕生思念,你們的所謂儀式就是個空屁。”


    說到這裏,亞瑟眯起眼睛,嘲弄道:


    “尤其是你,昌格納。”


    “你的人生,你的奮鬥,你的掙紮,你至今為止的所作所為……一切的一切,都隻不過是一個笑話。”


    “到頭來,你到底在追求什麽呢?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謊言?一個屁?”


    說到這,亞瑟嚴肅的表情一垮。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抱歉,實在太滑稽了,我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亞瑟放肆的大笑傳入昌格納耳中,他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癱軟在地,表情……他臉上已經沒有了表情。


    高屋·布隆提婭在信念崩潰的時候,也是類似的表情。


    亞瑟正準備繼續嘲弄,徹底摧垮昌格納的精神,突然,麵朝地麵的昌格納開始發出低低的笑聲。


    他抬起頭,麵容扭曲,臉上涕泗橫流。


    在他身下,大灘的血液像是打開了水龍頭一般傾瀉而出。


    一個嬌小的身影趴在昌格納胸口,頭部像食草蟻一樣聳動,所過之處發出撕裂皮革的聲音。


    是那個白色連衣裙的女孩!


    明明生命值歸零了,為什麽她還能活動?!


    亞瑟瞳孔驟然收縮,一股似曾相識的強烈心悸感湧上心頭。


    危險!


    極度危險!


    昌格納掙紮著從地上直起身。


    他的體重正在迅速降低。


    “我沒有……失敗!”


    “我……我們……終於成功了。”


    “愛麗絲……”


    “吾等阿卡迪亞的月光……您收到了嗎?”


    他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想要去擁抱那個蠕動的嬌小女孩,但終究沒有這麽做。


    那濕潤的雙眼中充斥著無盡的眷戀與不舍。


    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一種情感對於某個個人能夠超越親情與愛情,超越人文主義的結晶……那可能就是信仰。


    癡望,執念,救贖。


    音樂家凝結著自己一切的信仰,原初之光的基點。


    “我要去……天……國。”


    昌格納喃喃低語著什麽,雙眼逐漸變得空洞。


    生命的氣息正從這具身體中流失。


    亞瑟知道,這一次他真的要死了。


    不僅僅是肉體被吞噬,就連思念都被吃掉。


    哪怕有新的昌格納義體被製造出來,他也隻會是一個失去自我的空殼。


    人格雖在,思念卻已經煙消雲散。


    一點也不浪費。


    完食。


    ——“撲通”


    昌格納空洞的軀殼垮塌在地,一個身穿潔白連衣裙的女孩從地上站了起來。


    她背對著亞瑟,金色秀發隨意的披散在肩上,小小的水珠從指尖滴落。


    “呸。”


    女孩張嘴吐掉一塊紅色的什麽東西。


    轉過身,一雙屬於肉食性動物的冰冷雙眼盯住了亞瑟。


    嬌柔的身體。


    白皙的肌膚。


    端正美麗的五官。


    明明還是個孩子,卻帶給人以無法言喻的誘惑與瘙癢。


    亞瑟鬆開環抱著的雙臂,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你不是愛麗絲。”


    “你既不是昌格納的女兒,也不是阿卡迪亞的神。”


    “吞噬思念,製造破壞,侵蝕位麵……”


    “這個世界或許沒有人知道你是什麽東西,但我知道。”


    “我非常清楚你是什麽東西。”


    亞瑟厭惡的眯起雙眼。


    “那種沉澱在正義光輝之下的陳腐內在,汙染灰海的毒藥……一切都讓我無時不刻不在想著如何做掉你們,原初之光的爪牙!”


    金發的女孩聞言,可愛的歪了歪腦袋,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是你啊。”


    “好久不見,豬玀。”


    “沒想到你居然還沒有死,甚至……”


    女孩可愛的紅唇咧開,小臉上露出無比邪惡的笑容。


    “甚至還成為了權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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