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路行駛,大約四十分鍾後來到雅園。


    “到了。”司機提醒。


    “師傅,我不下車,你帶我去前麵入園那裏轉轉,我就看一看,看一看就走。”


    司機雖然疑惑,卻還是聽她的話將車子開了過去。


    然後,宋遇透過車窗,果然看到了在雅園入園處迎賓的宋正華。


    那是她爸。


    人到中年仍舊風度翩翩,此時西裝革履,連頭發絲都明顯經過了精心打理,正站在入園處與賓客談笑風生。


    他身前站著個男孩兒,看著才十歲左右的樣子,個頭有點兒矮。


    此時他的雙手正搭在男孩兒肩頭,兩人的五官有幾成相似,一眼就能看出是父子關係。


    而他身側,林雪嫻穿著紅色的旗袍,挽著他的胳膊,也笑得明豔動人。


    一個風度翩翩,一個年輕貌美,再加上穿著小西裝、小皮鞋的乖兒子,看著就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那一瞬間,明明天氣晴好、溫度宜人,宋遇卻隻覺得從腳底板蔓上一股冷意,那股冷意甚至令她不由自主的輕顫,感覺到胃痙攣。


    瞧見父親搭在小男孩身上的手,那雙幹燥溫暖的大掌,也曾經拍過她的頭,讓她高三加油,努力複習,鼓勵她考個好大學。


    而現在,那雙手全部壓在了那個男孩的肩頭。


    也隻有那個男孩,才是他認定了能夠扛起他宋家家業的繼承人吧?


    宋遇狠狠地掐著自己的手。


    “師傅,走吧。”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好像有些沙啞。


    “小姑娘,你不去參加喜宴嗎?”司機好奇。


    宋遇望著窗外,她爸、那一家,還有所有的賓客都是一臉喜氣洋洋,她忍不住朝司機問道:“師傅,站在那裏的新郎,你覺得他帥嗎?”


    師傅一聽,再瞧見她那克製隱忍的模樣,忍不住就想岔了,連忙勸道:“小姑娘,他雖然帥,但這年紀都能做你爸了,而且也要結婚了。”


    “師傅您真是慧眼如炬,他確實是我爸。”


    師傅:“……”


    “走吧。”宋遇朝司機笑了笑,眼睛一眨,淚水就落了下來,她連忙撇過頭去。


    這都什麽事啊?


    司機師傅忍不住在心裏嘀咕,歎了口氣,隨後講道:“還是打表啊。”


    “嗯。”


    得到迴應後,師傅連忙發動車子,驅車離開。


    宋遇望著車窗外迅速後退的景色,眼神放空,腦海裏全是先前看到的那闔家幸福、相親相愛的一幕。


    想到那女人挽著她老爸的手,兩人相視一笑幸福恩愛的模樣,她的眼淚又開始往上冒。


    可這一次,她沒有再崩潰失聲,隻是默默的流著眼淚,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手機qq上,從昨天晚上通過父親的好友申請到現在,父親都沒有發過隻言片語過來。


    宋遇看著空白的聊天對話框,再對比自己之前一直害怕著、抗拒著添加好友的行為,隻覺得好諷刺。


    父親或許根本就不在意她了。


    就算曾經在意過,今後也不會再在意了。


    他有兒子了。


    霎時間,宋遇有種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


    母親將她當作報複父親的武器,而父親根本不在意她的存在,她叫宋遇,知遇之恩的“遇”,曾經也是父母愛情的結晶,怎麽到了今天,卻變成了所謂的武器或者累贅了呢?


    所以,父母的愛也是會消失的,對嗎?


    “師傅,去濱海廣場吧。”宋遇突然對司機講道。


    司機師傅隻好改道左轉,去了濱海廣場。


    隻是在宋遇下車付款的時候,他忍不住開口講道:“小妹妹,心裏難過,好好哭一場,哭完了就迴家啊。有些事情不能想也不能做,這個世上肯定還有關心你的人,也有在乎你的人,千萬別……別鑽牛角尖啊。”


    宋遇一頓,她知道,師傅這是擔心她一時半會兒想不開跳海呢!


    畢竟每年濱海廣場都有跳海輕生的人。


    在人們還在熱鬧的海灘嬉戲玩耍的時候,總有人悄無聲息地一步一步朝著大海深處走去,從此與身後的世界告別,直到變成一具屍體被衝到礁石底或者沙灘上,才被人們發現這一角的荒涼與絕望。


    宋遇鼻頭突然酸澀起來,隨後真誠道謝:“謝謝師傅,我不會的。”


    事實上,宋遇還當真想過,但那都是暑假的事情去了。


    那天清晨,天蒙蒙亮,就在她都準備好下水的時候,卻正好撞上了屍體被發現的那一幕。


    泡得發脹的屍身令她手腳發軟,死亡的恐懼一下子擊退了灰敗的情緒,她終究是個貪生怕死的小姑娘,沒有走到那一步。


    去了濱海廣場,坐在噴水池旁邊,她揚起臉龐,靜靜地感受溫暖的日光與略帶鹹腥味的海風。


    不遠處有老師正在教小朋友輪滑,放了幾排平花樁,小朋友們戴著護具排著隊,一個一個彎腰出發。


    另一側,小學組的小朋友們顯然進展更快,已經在學習倒滑交叉步。


    宋遇流露出羨慕的神色。


    記憶中唯一一次父母兩人一起帶她出來玩就是來的濱海廣場,還是她求了好久好久,父母才答應的。


    他們本來是來放風箏的,可害怕她跑起來受傷,最後是媽媽拿著風箏,爸爸往前跑,等風箏飛上天了才將線軸交到她手上。


    那時候她的心大概就像風箏一般吧,迎著風,很開心、很快樂,但也很想要自由。


    所以玩了一會兒風箏後,她又開始耍賴,指著輪滑哭著說要學習。


    明知得不到,可就是癡心妄想。


    母親一聽,立即疾言厲色地列舉了輪滑的危險;父親就會轉移她的注意力,說帶她去旁邊的極地館看企鵝,去給她買海豹公仔。


    她雖然小,卻不好糊弄,越哭越大聲。


    母親幹脆將父親拉到了一旁,“讓她哭,不能慣著,得讓她知道眼淚沒有用。”


    母親從來都是嚴厲的。


    而她也的確從那一次懂得,眼淚在母親麵前沒有任何作用。


    最後,一通電話,母親要迴去加班,別說輪滑了,她連風箏都沒放夠,就被車子送迴了家。


    那是她記憶裏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父母一起陪她玩耍。


    而童年的渴望,在心裏種下了種子,這或許也是她對輪滑執念的來源吧。


    宋遇看著孩子們在平花樁間繞來繞去身影,再看向一旁拎著書包滿含期許等待的家長,咬了咬唇,然後歎了口氣,繼續抬頭看向天空。


    今天風大,天空中的雲被扯得奇形怪狀。


    但即便風速不佳,也仍有人在放風箏。


    那是一串長長的龍風箏,放風箏的是個老人家,他氣定神閑,時不時的扯動一下風箏線。


    巨龍在空中飛舞,氣勢磅礴。


    宋遇突然想到小時候的風箏,她連忙起身,去旁邊的店裏買了一隻鷹風箏。


    雖然不如其他風箏好看,但,霸氣!


    她喜歡。


    拿起風箏,她立即迴憶別人放風箏的動作,迎風一扔,然後飛快地跑起來,隻是風箏還沒等她放線就左搖右晃的栽了下來。


    宋遇再試,失敗。


    再試,還是失敗。


    她不甘心,又跑了起來,可老鷹風箏就像是追在她屁股後麵跑一樣,隻要她一停,它也跟著掉下來。


    宋遇:“……”


    蹲在落地的風箏前,宋遇一臉無奈,隨後不知想到了什麽,倏地笑了起來。


    雖然沒有成功放飛,但莫名地,她心情好了許多。


    就在這時候,包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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