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湯吃下肚,楊再興一臉滿足,吐出一口濁氣,站起身走向遠處降卒。


    “爾等為金人賣命,犯了死罪。本將給爾等一條生路,可選?”


    降卒不敢答話,看向楊再興時,目中多有驚懼。


    楊再興繼續道:“今日起,爾等為我楊再興手下步卒,奉令行事,若敢陽奉陰違,殺無赦!”


    南宋初立,國朝不穩。


    各地皆有抗金義軍,除此之外更有偽齊在旁。


    練一支新軍,遠沒有收一支敗軍成長的更快。


    當初嶽飛敗楊再興,嶽飛之弟嶽翻更是被楊再興斬於馬下,大義當先,嶽飛並未因此仇殺楊再興,而是收歸國用,納為部將。


    楊再興心服口服,更是成為了嶽飛手中一把利刃。


    對於這些降卒而言,參軍隻為求活,跟誰混都一樣,隻要能討口飯吃。


    麵對擊敗他們的楊再興,怎可能會不滿?


    將軍勇武,部下方才拚命,這是永恆不變的真理。


    兵慫慫一個,將慫慫一窩。


    方晨見楊再興收服降卒後,忍不住低聲詢問身旁士卒,“這些都是偽齊的士卒?”


    那士卒點頭,隨後歎了口氣,解釋道:“公子有所不知,我等也曾是偽齊降卒。”


    “啊?”


    “還望公子日後善待我等。”


    “原來如此,大哥放心,小子省得。”


    降卒,難怪楊再興會把他們交給自己,因為對他們而言,軍中出路實在太難了。


    除非本領高強,否則一輩子都是馬前卒,遲早會死在戰場上。


    “大哥如何稱唿?”


    “小人家姓張,族中行十七,公子喚我十七就好。”


    十人起身拜方晨,算是認下了情義,今後誓死護衛方晨一人。


    楊再興在一旁矚目,見禮畢後,對張十七道:“這小子得嶽將軍看重,背靠蒼天大樹,你們用心做事,日後也能雞犬升天。若是敢陽奉陰違,休怪本將無情。”


    張十七點頭道:“將軍放心,我等明白。”


    說完後,楊再興拉著方晨來到一旁,看到方晨眼中困惑笑著給他解釋道:“我一生敬佩之人屈指可數,種少保便是其中之一,你萬萬不可墮了種家門風。”


    又是種家,看來嶽雲告訴了嶽飛,嶽飛又告訴了楊再興。


    方晨不知該哭該笑,無意間的一個謊言,卻叫自己找了一座無比強大的靠山。


    “將門虎子,身旁沒個護衛可不成,這十人便是本將與嶽將軍予你的第一份禮,以報你製鹽之恩。”


    “楊叔......您太客氣了......”


    既然是迴禮,方晨也算能安心收下,不必畏首畏尾。


    至於能否真正收服這十人,還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依照楊再興所想,方晨隻要亮明身份,這十名士卒是絕不敢陽奉陰違的。


    隻不過,方晨並未做此打算。


    “楊叔,將士們的屍骨,可要撿迴?”


    迴想起山林中的戰場,近百將士屍首兩分,方晨難免有些心中戚戚。


    楊再興歎了口氣,苦笑著搖頭“已經葬了。”


    “葬了?”


    “帶不迴家,葬在山林中,就當做落葉歸根吧。”


    在楊再興的思想中,山陽縣歸屬大宋,自然是家國之境,安葬無憂。


    氣氛一時沉默,方晨幾次想要起身,卻發現雙腿無力。


    “十七,帶他去瞧瞧,將門子弟,哪能不見血。”


    本以為安心等待援兵到來,誰料楊再興突然冒出一個幺蛾子。


    非要讓他親眼瞧見,那血肉戰場的殘酷不可。


    “楊叔,大可不必!”


    張十七站在一旁,臉色猶豫不好開口。


    “張十七!你等什麽?本將說話不好使了?”


    張十七咬了咬牙,直言道:“將軍,我等聽命於公子,自當以公子為先!”


    “你他奶奶的,老子還沒除你軍籍,你現在要聽老子的!”


    “是!”


    迫於無法,張十七隻好對方晨抱拳,“公子,失禮了。”


    不顧方晨反對,將他扛起,仍在馬上隨後快馬離去。


    “別啊,我還小,我不想看!十七,你放了我,我再跟楊叔商量商量。”


    前半輩子連魚都沒殺過,突然讓他去看死人,還是那種血肉模糊的死人,為免有些太過於刺激了吧?


    還沒真正進入戰場,距離山林仍有一段距離,也不知是心理原因,還是事實如此。


    方晨竟然聞到了一股血腥味,直衝腦鼻,腹中翻起陣陣波濤。


    真正進入山林後,方晨才發覺,剛才自己聞到的血腥味,絕對真實。


    密密麻麻的屍體,足有數百人,從服飾上可以輕易分辨出對方的來曆,偽齊軍隊!


    斷手、斷腳都不算什麽大事,最可怕的是死後那一雙雙滿是恐懼的瞳孔。


    明明心中恐懼,卻依舊要拚命搏殺,誰都想活下去,可活下去真的容易嗎?


    “嘔......”


    兩眼過後,方晨再也壓不住反胃,跪在地上大吐特吐。


    旁邊的張十七好心勸他,“公子也別生氣。楊將軍是為你好,屬下連腦袋開瓢的人都見過,那才叫惡心,白乎乎、血淋淋而且還軟綿綿的......”


    不說還好,一說更惡心了,方晨指了指不遠處,“是不是就那樣?”


    “......”張十七撓了撓頭,本打算安慰公子,沒想到不遠處還真有一位倒黴蛋,腦袋給人開瓢了。


    “那公子你還沒見過挖出腸子的人呢,我跟你講.......”


    方晨雙目瞪圓,恨不得當場問一句:“你還是個人了?”


    這家夥,專挑惡心的開口,故意讓他反胃。


    吐得真可謂是昏天黑地,吐完以後方晨走路都在打顫。


    “公子,公子......”


    “閉嘴,我想靜靜。”


    “......”


    “十七啊......”


    “公子我在呢。”


    “拉我一把,我走不動道了......”


    被張十七背出了林子,方晨虛弱的一陣風就能刮倒。


    好不容易迴到岸邊,楊再興拉著張十七問道:“這小子可嚇哭了?”


    張十七搖頭,“就是吐的有點慘。”


    方晨翻了個白眼,早知道給你做毛線的魚,給你燉點耗子煒點砒霜,死了一了百了。


    遠處馬蹄聲如雷霆,激起塵土無數。


    站高望去,楊再興鬆下一口氣,“小子,援兵到了。”


    方晨心中忍不住誹議道:“再不來,我就被你整死了。”


    “小晨!”“小晨!”


    大老遠聽到嶽雲在馬上唿喊,楊再興迴聲道:“嶽應祥,你小子再來晚點,就得給他收屍了。”


    嶽雲嚇得一哆嗦,差點從馬上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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