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留在高誌節身邊的護院武師中就數神箭手陶甘的武藝最好,也最忠心。高誌節自然放心他去,看著陶甘走遠,高誌節這才迴過頭來盯著不遠處的候老鏢頭,“老鏢頭,咱們現在可是在一條船上,您老是不是可以敞開天窗說亮話了?”


    候老鏢頭淡淡一笑,“我說的就是實話,我隻是讓他去營後看看,現在東邊戰鼓越來越急,估計大軍瞬息即至,怕不是小孔被嚇破膽了吧?”


    “老鏢頭,你也知道大軍瞬息可至,那我們怎麽辦?”高誌節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怒火和即將崩潰的心神,“現在單大鏢頭受傷了,趙鐵膽死了,一切都要拜托侯老鏢頭了!”


    “怎麽辦?”候老鏢頭冷笑一聲,“涼拌!還能怎麽辦?要麽現在你就趕緊騎馬逃迴太平堡,要麽就在這裏等著挨刀。”


    “你們不護著我,我能跑迴去?”高誌節又不是傻子,沒有鏢師和趟子手的護衛,就憑現在剩下的護院武師,絕對會在半路上被馬匪追上,到時候就是十死無生了。


    候老鏢頭用下巴指了指已經在山包上集結的馬匪,“高老爺,看見沒有,馬匪就等著你跑呢。別說我們不能扔下這些受傷的兄弟們護著你逃,就是我們想護也不一定能護得住你。”


    “這……”高傳禮踏前一步,“老鏢頭這話就不對了吧,現在兩家鏢局尚有鏢師十餘人,趟子手三十餘人沒有受傷,加上我們的護院武師和家丁,起碼也有百餘人馬,就憑現在山包上那些馬匪恐怕也奈何不了我們吧?”


    “高二爺,”一直站在師父身邊不說話的梁正仲忍不住插了一句:“你聽不到東邊的戰鼓聲嗎?你感覺不到大地的顫抖嗎?!”


    “大地?顫抖?”高傳禮臉色一變,他確實沒有感覺,馬上趴在地上,耳朵貼在草地上。


    大地確實正在微微顫抖,而且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


    很明顯正有一支數量不明的騎兵向著這邊衝殺而來!


    看著高傳禮毫無血色的臉龐,高誌節的臉上也失去了血色,他雙腿一軟,癱坐在地,抬起無神的雙眼看向老鏢頭,“候老鏢頭,難不成我們隻能閉眼等死了?”


    侯老鏢頭仰天長歎一聲:“辦法還是有的,就看高老爺肯不肯聽了。”


    高誌節剛要說什麽,就被從營後趕迴來的陶甘用話攔了下來,“候老鏢頭,令徒把高老爺的兩匹愛馬都搶走了,說是高老爺讓他迴太平堡送個口信,這是怎麽迴事?”


    “我確實隻是讓他去看看,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跑?要不,你追上去問問?”候老鏢頭斜了他一眼,現在都什麽時候了,還考慮你家老爺那幾匹馬?


    陶甘臉色一變,伸手按住腰間的短劍劍柄,“老鏢頭,你這話什麽意思?”


    “兩位,現在大敵當前,咱們能不能精誠團結一迴?”一看形勢不妙,高傳禮趕緊出來打圓場,他從地上一躍而起,“二位,現在到底該怎麽辦?”


    候老鏢頭盯著陶甘一字一頓的說道:“要是我說了算,就把所有值錢的財物集中到這裏,潑上火油,我們結陣自保,等著一丈紅過來和我們談判!”


    “一丈紅要的是財,不是我們的命。要是逼急了,我們把財物一把火燒了,她什麽也得不到,我相信她不會那麽蠢的!”


    “這……”高誌節和高傳禮都被候老鏢頭這瘋狂的想法嚇住了,真要把所有的財物付之一炬,氣急敗壞之下的一丈紅還不得把他們高家上上下下全都淩遲了?


    陶甘到是沒再說什麽,他轉頭看向梁正仲,二人都算是神射手,隻不過一人擅長弓箭,一人擅長火器。可不管擅長什麽,耳聰目明是一定的,此時此刻自然都能感知到東方密集戰鼓聲中暗藏的殺氣。


    不,都不是什麽暗藏了,而是展露無意的衝天殺氣!


    梁正仲知道他的眼神是什麽意思,不就是想問一個能不能打嗎?


    當然不能,梁正仲從鼓聲中大概能聽出起碼是二十麵牛皮大鼓一起擂響,二十麵啊,就算一麵大鼓隻能指揮一百人,那也是二千人馬。


    二千對一百,不說現在商隊護衛士氣已經徹底崩潰,就是放到半天前士氣正旺之時,也是必敗無疑。


    人數懸殊當然是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來的是軍隊,而自己這一邊隻是鏢師加護院武師,職業軍人對陣江湖武夫,例來勝多敗少。


    看到梁正仲微微搖頭,陶甘也一臉苦笑,看來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絕對不可力敵。


    既然不可力敵,那麽也許候老鏢頭的辦法……


    “來了!”身邊一個眼神好的鏢師忽的喊了起來。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大家一起看向東方。


    天際線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黑點,高的是騎兵,矮的是步卒,一眼看去,起碼也有二千之數。


    一杆紅色大旗迎風招展,隻是距離尚遠,看不清上麵的字跡。


    “這不是蒙古人!”梁正仲和陶甘異口同聲的驚叫起來!


    來的軍隊是一支是以步卒為主,口外草原上的蒙古軍隊絕對沒有如此之多的步卒,更不會排出如此整齊的陣形。


    “鶴翼陣?”候老鏢頭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轉頭看向坐胡床上的單尚先,“我沒聽說過草原上還有能擺出鶴翼陣的蒙古軍隊。”


    單尚先讓徒弟把自己扶起來,向東張望了好一會兒,同樣是一聲長歎,“你老都沒見過,我就更沒見過了。”


    看著緩緩開來的軍陣,候老鏢頭覺得自己之前提出的結陣自守的想法可能有些太蠢了。


    來的如果是蒙古騎兵,外用長槍,內用弓箭,靠著步射在射程和精度上的優勢,勉強還能把蒙古騎兵壓在50步開外,為之後的談判創造點有利條件。


    可現在看到遠處壓來的黑壓壓的步卒大陣,雙方對射的結果是沒有任何懸念的,粗略看去起碼也有上千人馬,也就是說裏麵至少會有三百以上的弓箭手。


    反觀自己身邊,湊合湊合能有三十名弓箭手就不錯了,不說對方身上那件正在反射陽光的耀眼盔甲,單說這十倍的差距就足以讓在場所有人感受什麽叫絕望了。


    “高老爺,”重新坐迴胡床的單尚先打破了死一樣的沉寂,“我覺得候老鏢頭提出的辦法不是最好的,卻是唯一的。要麽現在就趕緊找匹好馬逃命,要麽就把值錢東西堆在一起,潑上火油吧。”


    高誌節扭頭看向高傳禮,高傳禮輕輕搖了下頭。在這點上高傳禮是有自知之明的,憑自己那點三腳貓的功夫,打罵下自家仆役是夠用了,可要是靠著自己的本事護著家主帶著金銀細軟逃迴太平堡是絕無可能的。


    高誌節又看向陶甘,這位名動太平堡的神射手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可能是覺得光有表情還不能夠說明問題,陶甘補充了一句:“如果隻帶您和二爺等幾人撤迴太平堡是不難的。”


    “明白了!”高誌節搖頭苦笑,陶甘這言下之意很明白了,如果隻帶著幾個人和有限的金銀細軟,還是有希望逃迴太平堡的。可是,幾個人帶著價值萬把兩銀子的細軟逃迴太平堡,那和送肥羊入虎口又有何區別?


    與其到那時變成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不如靠著現在這點財物和一丈紅賭一把!


    想通了,也就好辦了,高誌節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早年前縱橫草原的駝隊領隊的血性在他的內心深處複蘇了,不就是和馬匪談判嗎?老子又不是沒談過!


    高誌節劈手從二弟手中奪出長劍,對著四周呆立的眾人怒吼道:“來人啊!快把大車都推過來!快!”


    候老鏢頭和單尚先聞言對視了一眼,無聲的笑了,總算是在這死局中看到了一絲生機。


    隻不過,其他人未必有他倆樂觀。包括陶甘和梁正仲在內,大家的注意力還是牢牢的被東方開來的這支神秘軍隊所吸引。


    “真安靜啊。”梁正仲歎息一聲,這種沉默的軍陣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壓抑感,仿佛一片無邊的黑雲從東方緩緩壓來。


    “安靜不了多一會兒了。”陶甘讓徒弟找來一張上好的角弓,連著一個箭囊一起遞給了梁正仲。


    梁正仲的鳥銃丟在了山包上,現在手上隻有一口腰刀,接過陶甘遞來的弓箭,梁正仲沒有客套什麽,隻是點頭微笑了一下,就趕緊開始調整弓弦。


    就在商隊護衛和高家家丁做著最好努力之時,一支騎兵的出現差一點就直接讓他們信心徹底崩潰。


    那是一支二三百人規模的騎隊,盔明甲亮自不待言了,讓營地內所有人心如沉江大石的是,這些人每人都手持一杆丈八騎槍,騎槍上的紅纓迎風飄揚,其上的血亮槍尖好像是在一團火焰上跳躍!


    有一種讓人窒息的吸引力,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重甲槍騎?!”陶甘發出一聲呻吟,如果說之前的步卒大陣勉強還有一成機會的話,現在這三百重甲騎槍的出現就是致命一擊了。


    隻要他們鐵了心展開衝擊,最多二次,這裏就不會再有人能站著說話了。


    他身後,已經有人開始哭出聲了。


    死亡的陰影瞬間就籠罩在了所有人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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