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於碩下馬開始裝火藥時,韋老大和他的所有手下都明白了,那就是一門炮,不管外麵蒙的是不是牛皮,那都是一門如假包換的炮!


    韋老大一把抓過身邊的軍師老二,“你說,現在怎麽辦?”


    話沒說完,他就聞到了一股騷臭味,低頭一看,軍師老二的褲襠已經濕了一片。


    “廢物!”韋老大狠狠一巴掌拍在了軍師老二的頭上。


    “大當家的,應該馬上衝出去,不能等著挨炮啊。”軍師老二捂著腦袋,可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建議。


    “你趕緊滾下去!告訴老四和老五,開門殺出去!”韋老大又踢了他一腳,這才重新望向對麵正在慢條絲理裝填大炮的那個胖子!


    該死的胖子!別讓我抓到你,不然我一定活烤了你。


    很快,韋老大的眼角餘光就看到了軍師老二屁滾尿流的從山頂上往下跑,一邊跑一邊喊叫,韋老大隱約聽見軍師老二一邊跑一邊喊著讓守在木柵門後的老四、老五帶著趕緊開柵門殺出去。


    可守在門口的老四和老五卻沒有一點反應。


    因為老四和老五正在激烈的爭吵著。


    手提雙斧,一身橫肉的老四早就想拉開柵門帶著兄弟們衝出去砍人了。他是少數幾個去過蘇木沁板申的人,他一眼就認出了來的這支古怪軍隊中有不少就是蘇木沁板申的農民,有的還是白蓮教徒,就憑他們還想在太歲頭上動土?!


    擅用火器的老五卻一把拉住了他,相比隻靠著蠻力砍人的老四,老五當然覺得那兩門奇怪的火炮才是最大的威脅,但步行衝出去砍人?


    別說那一排刀牌手和從其身後伸出的長槍槍尖了,就憑自己這些人身無寸甲的人怎麽衝過那150步的距離?還不得被箭矢射成刺蝟啊?!


    暴躁的老四差點就要掄起斧子把老五砍了,可老五的一句話就讓他冷靜了下來,“我們隻要趴在地上,躲開炮彈,他們就會衝過來,那時候你的斧頭不就能砍著人了嗎?”


    聽得老四直點頭,老五趕緊讓人把被子拿水澆濕了,好讓眾人頂在頭上,披在身上防禦箭矢。


    隻是於碩沒給他們這個時間。


    於碩裝填並不快,因為沒有必要,真要是引得他們從木柵中衝出來,那才是最好的,上百名弓箭手足以把他們射成一地屍體。


    樺木炮的第一次實戰,一切以穩為先。


    為了保證毀傷效果,於碩這次把裝藥量加到了3斤,根據之前試射的結果,樺木炮的炮膛應該能承受5斤火藥的爆炸力。


    裝藥包、輕推到位。


    裝炮彈,再次輕推到位。


    捅藥包、插火繩。


    就差點火了。


    於碩給每門樺木炮都配了15名身強體壯的長夫,他們平時負責推炮入位,戰時幫他調整射角。


    “往左邊一點,慢一點。”於碩通過u型照門和炮口的釘子將第一號樺木炮瞄準了木柵正中,


    在他的口令下,15名長夫緩緩抬著大車車轅移動著。


    “好!你們退後。”於碩說著接過彭道濟遞過來的一麵蒙了生牛皮的木盾,小心無大錯嘛。


    等長夫們退出十步開外,於碩這才用粗線香點燃了火繩!


    一股青煙從火門竄出!


    然後就是“轟!”的一聲雷鳴!


    火藥量的增加確實有用,躲在盾牌後的於碩看著彈道明顯更加平直的彈丸後暗道一聲:“看來確實需要想辦法弄到更多的火藥了。”


    “篷!”10斤重的生鐵彈丸與木柵的碰撞,其結果就是後者瞬間被還原成了無數木製碎片。


    木柵中間被打出了一個足夠二三人通過的大洞!


    那些如刀劍般的木製碎片伴隨著彈丸橫掃了整個溝口!


    “啊!”不幸被木製碎片打中的打手們發出了一連聲的慘嚎。


    也有幾個特別倒黴的家夥,被碎木片紮入要害,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就魂歸地府了。


    隻有老四、老五和少數幾個親信,全身緊貼著地麵才勉強躲過這一致命的一擊。


    即使如此,仍有一名親信的屁股上被碎木片紮中,疼的滿地打滾。


    “老五,我們怎麽辦?”老四現在完全喪失了衝出去的勇氣,他知道江湖中有所謂的神仙難躲一溜煙的傳說,說的就是火器的威力。


    可他平時見老五他們用的三眼銃,別說打100步了,超出30步以外就沒啥威力了啊。


    這炮的威力是他此生未見的!


    “衝出去!現在就要衝出去,待在這裏隻能等死!”老五咬牙切齒的說道,“我們拚了!”


    不等老四有何反應,老五抓起身邊的三眼銃,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弟兄們!跟我衝啊!”


    他最親信的五名手下一起抓著三眼銃跟著衝了出去。


    “衝啊!衝出去才有活路!”老四也發出一聲狂吼,從地上一躍而起。


    區區100餘步!我不信你那炮能再打出一發來!


    一絲獰笑爬上於碩的嘴角,這種神風式的自殺衝鋒早在他的預料之中。隻見他伸手抓起一個一斤重的藥包塞入二號樺木炮的炮口,沒有用推彈杆送入,而是馬上把一枚鐵筒葡萄彈塞入炮口,這才用送彈杆一並推入炮膛。


    左手鐵針紮透膛內藥包,右手已經把一根點燃的火繩插入其中。


    這一幕看得張亦隆也是一頭冷汗,小於這是在玩命啊。


    “躲開啊!”看到火繩插入火門,老五知道已經躲不過這一炮了,好在隻是一枚鐵彈丸而已,隻要躲開炮口,就仍有一線生機。


    隻要躲開這一炮,那個該死的胖子就不會再有機會開第三炮了。


    三十步!自己手中的三眼銃就可以在死胖子身上開幾個大洞了。


    “轟!”二號樺木炮的炮口射出了一枚彈丸。


    鐵筒在空中飛行隻了不到30步後,其內在12枚生鐵彈丸就在火藥的作用力下衝開了薄鐵皮,四散飛出!


    擋在它們麵前的就是亡命衝鋒的八名打手。


    生鐵彈丸與肉體的碰撞在瞬間完成。


    結果毫無懸念!


    老四的胸口被一枚生鐵彈丸穿過,屍身被衝擊力帶飛出數步,還沒落地,人就沒氣了。


    老五雖然避開了炮口,可右膀子上還是挨了一發生鐵彈丸,半個膀子和一條右臂瞬間化為一團血霧,老五隻有在地上慘叫連聲的份了。


    12枚彈丸,8名打手,4死3傷,隻有一個楞頭青挺著杆長槍蒙頭前衝,被炮口風吹了個跟頭,剛爬起來,就聽到了一陣“嗡嗡”聲,抬頭一看。


    他此生最後看到的就是幾十支箭矢對著他疾射而至!


    “浪費啊!”端坐在馬上的張亦隆伸手扶額,對付區區一個沒著甲的打手,至於射出二三十支箭嗎?


    一旁的嶽雙元笑著為長夫軍們辯解道:“張大人,區區幾十支箭矢而已。再說了,長夫軍第一次實戰,就能依號令行事,已經相當不錯了。”


    實則嶽雙元心中的震憾遠不是嘴上說的如此輕描淡寫。


    他親眼所見,就在於碩開炮的瞬間,那個奴隸出身的彭道濟手中的紅色令旗一揮,長夫軍親兵哨的弓箭手就齊刷刷的開弓放箭!雖然在他這位前明軍總旗看來,這些弓箭手的射術實在是不值一提,可好歹也有四十人一起放箭,蒙也蒙中了。


    可除了這40名弓箭手以外,無論是第一排的刀牌手還是其後的長槍手,沒有一人亂動。而且,40弓箭手放箭一輪後,馬上抽箭在手,卻沒有再射,都在彭道濟的號令。


    令行禁止!嶽雙元在心中感歎著,自己從軍多年,現在這支長夫軍的表現,雖然遠遠比不過大明的精銳邊軍,但比絕大多數衛所明軍要好出太多了。


    要知道,這隻是一支經過15天訓練的奴隸軍團。


    有那麽一瞬間,嶽雙元想要抽刀出鞘,一刀把身邊這位張大人的腦袋砍下來。他們兄弟三人來曆神秘,雖然從長相和說話都是不折不扣的漢人,卻明顯不是朱家大明的子民。


    不僅因為他們都剃著極短的頭發,還因為他們三人對於大明的儒家學說完全是不屑一顧。


    嶽雙元本身是武將,嚴格來說算不上什麽讀書人,但自小就接受了完整的朱程理學的教育,他可不是那種大字不識一個的莽漢,他一向自視為儒將。


    嶽雙元有意留心三位大人的對話,從來沒有聽到過他們對朱程理學有任何正麵的評價,也就張亦隆張大人有時提及陽明先生的心學還有幾句好話。


    嶽雙元百分百肯定,這三位大人不是大明子民。


    那麽他們練兵有成之後呢?


    此時此刻的嶽雙元已經完全相信一點,那就是眼前這支剛被命名為振威軍的新軍,隻要數量再多些,訓練時間再長一些,火器再多一些,那怕隻是擁有更多的樺木炮,也足以在野戰中擊敗三倍以上的蒙古騎兵。


    當年戚少保手下的那支精銳邊軍恐怕也不過如此吧。


    可如果這支新軍刀鋒向南怎麽辦?如果他們與蒙古騎兵合作南侵怎麽辦?


    最近幾十年,蒙明之間的關係已經大為改善了,特別是蒙古右翼三萬戶,可以說已經很久不動刀兵了。


    這當然是因為自俺答封貢後,蒙古右翼三萬戶可以通過互市獲得保障其基本生活的各種物資,也就不再需要頻繁的派兵南下劫掠,畢竟劫掠是要死人的。


    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大明邊軍在經過俞龍戚虎的整頓後,已經普及了火器,這使得蒙古騎兵南下劫掠的人力成本空前提高,這也是蒙古貴族更願意通過互市而不是劫掠來滿足自身需要。


    可如果振威軍與蒙古騎兵合作的話。


    想到這裏,嶽雙元不由自主的渾身一抖,他聽郭紹元說過,這次之所以於大人會用樺木製炮完全是因為時間不夠,如果時間足夠,於大人肯定能鑄出一門堪稱精良的鐵炮。


    當時嶽雙元好奇的問了一句,你覺得那樣的鐵炮性能如何?


    郭紹元給出一個讓嶽雙元差點驚掉下巴的答案:“如果我猜的不錯,應該不比西法鑄出的紅夷大炮差,甚至有可能更好。”


    一支擁有紅夷大炮的精銳步軍,再配合騎射甲於天下的蒙古騎兵。


    就嶽雙元對現在大明邊軍的了解,這樣一支軍隊一旦南侵,就算是大同那樣的堅城,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至於說其他的邊堡和州城,和紙糊泥塑的不會有任何區別。


    眾所周知的是,這三位大人與土默特萬戶的大成台吉鄂托克的現任台吉達陽的關係是安答。


    雖然說這種安答關係未必能持續多長時間,可至少在眼前,嶽雙元看不出雙方有翻臉的可能。


    別的不說,達陽甚至允許在自己的轄境內出現一支完全不受自己控製的軍隊。


    這種信任是楊督公一直求而不得的。


    嶽雙元的右手已經悄悄摸向了刀柄。


    要不要為了中原的子民的未來賭一把?


    嶽雙元知道,除非是自己搶先發動偷襲,否則很難在短時間內殺死身旁這位張大人,在巴嶽特鄂托克的領內的一戰和奪占蘇木沁板申的過程中,這位張大人都展示出了堪稱一流的槍術和近身格鬥術。


    真要一對一,自己沒有必勝的把握。


    就在嶽雙元的手剛摸上刀柄的時候,一個溫醇嗓音在他耳邊響起:“你要敢抽刀一分,就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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