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一振好像沒察覺到張亦隆的猶豫,自顧自的說道:“不隻是我,小嶽和老魏都有這個意思,楊大人恐怕也看出來我們三人有心離開他,這才把我們派過來。”


    對於楊大乖這個人,張亦隆是高度警惕的,一位能全須全尾逃到塞外草原上的東廠督公,一位能讓十餘位明軍百戶、總旗、小旗跟隨他跑到這苦寒之地的公公,再如何重視都不為過。


    現在董一振這話是不是楊大乖的某種試探?還是說,這三位前明軍基層軍官確實想跳槽了,張亦隆當下還真不好說。


    既然不好說,那就隻能不說破,張亦隆笑著道:“等我日後見了楊先生,自然要與他提上一提,我們兄弟三人意欲訓練新軍,確實非常需要董兄這樣的人才。”


    董一振畢竟是年過三十的人了,自然知道自己的斤兩,也知道張亦隆現在就是答應了也是句假話,所以隻是點頭表示感謝,緊接著又從刀劍堆中挑出兩口雁翎腰刀遞給張亦隆,“有這四口刀,差不多就能頂一陣了,大人如要更好的刀劍,恐怕還得去太平堡。”


    張亦隆把第一口鎏金圓鐔腰刀懸於腰間,笑著對董一振拱手道謝,讓他自己也挑一把趁手的。。


    董一振連說不敢,最後還是被張亦隆勸的從刀劍堆中挑了口牛角柄短刀,將短刀插入馬靴後,董一振就出去監督長工的工作了。


    實際上,下午已經沒多少事情需要做了,胡家裏裏外外都被搜了三遍,別說浮財了,連本有字的紙都沒放過。


    期間張亦隆看到方布忙的一頭大汗,確實過意不去,就問他有什麽需要的東西,隻要在自己權利範圍內,都能辦到。


    方布隻說等抄家結束後會提要求,希望到時候張大人不要拒絕。


    張亦隆也沒多想,隻是點頭同意。


    到了夕陽西下時,董一振、嶽雙元、魏立慶和方布迴到胡宅客廳向張亦隆和於碩匯報抄家的結果,魏槐則在一邊給出估價。


    盡管眼前就是大堆的財物,但聽到魏槐給出的估價時,還是讓二人大吃一驚,保守估計,不算胡宅本身、板申內的七家店鋪和大量的土地,僅是浮財一項,魏愧就給出了五萬九千兩的估價。而且魏槐還特別強調了一句,如果能將其中的一部分財物拿到口內或是太平堡去出售的話,還能再多增加一萬五千兩以上的收入。


    區區一個板申首領就有如此家底?張亦隆看向於碩,於碩也是一臉震驚。如果說穿越之前對於銀子的購買力沒什麽概念的話,到了蘇木沁板申後,穿越三人組已經完全可以理解這是一筆何等巨款了。


    更讓張於二人期待的則是負責抄板申內最大地主,郭四端家的胡新明會有什麽收獲。


    畢竟在明代,地主家是有不少餘糧的。


    就在張亦隆和於碩商量著誰去找達陽時,達陽的一名親兵卻過來傳信,說台吉大人請二位大人去公所議事。


    考慮到胡宅裏還有仆役和胡丁這個條老狐狸,不能不留人,所以張亦隆決定隻帶嶽雙元一人,剩下的人全部留守胡宅。


    於碩也把帶來的親兵留在了胡宅裏,以防萬一。


    臨出門前,張亦隆給董一振下了三道命令,一是讓胡丁一人在西廂房待命,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近。二是長工們都可以迴家,每人發一小串銅錢作為飯錢,因為張亦隆已經估計到達陽要發宵禁令了,三是丫鬟小紅必須一直待在客廳裏,不能離開幾人的視線,就算上廁所也要派人保護。


    董一振明白其中的利害,表示請張大人和於大人放心。


    三人出了胡宅,步行走向不遠處的板申公所,於碩靠近張亦隆,壓低聲音:“好像多了不少蒙古兵啊。”


    張亦隆手按鎏金圓鐔腰刀,這口新刀已經被他命名為“寒光”,雖然自我感覺略顯中二,不過在這塞外草原上,也沒人笑話自己。


    此時的張亦隆心情相當好,掃了眼街上奔馳而過的蒙古騎兵,“從盔甲樣式上來看,還是達陽的親兵,看來達陽兄弟也沒敢輕敵。我估計,他是又從鄂托克裏調了幾百親兵。”


    這時一直跟在二人身後的嶽雙元走近了一步,“兩位大人,情況不太對啊,區區一個幾千人的板申,應該不至於讓達陽大人動用這麽多親兵啊。”


    張亦隆和於碩對視了一眼,兩人腦海中同時出現了一個詞,至於這是不是真相,就要看一會兒達陽要說什麽了。


    板申公所門前的警戒力量確實也加強了,今天一早還是隻有兩名蒙古親兵,現在卻增加到八名,一輛大車被放在一旁,在有緊急情況時,還可以臨時作為拒馬。


    守門的台實,即台吉的得用家人,一見張於二位安答走近,馬上躬身施禮,“二位大人辛苦了,台吉已經在等您們了。”


    張於二人點頭示意,快步走入公所內。


    達陽的臨時營帳設在板申公所的正堂裏,門口兩名蒙古親兵對著張於躬身施禮後,掀開棉門簾,請二人入內。


    嶽雙元則被引入旁邊的廂房。


    正堂內已經燒了一個大火盆,半盆木炭燒的正旺,把初春的寒氣擋在了屋外。


    達陽一看二人進來,就召喚他們坐到自己身邊。


    侍立一邊的侍女輕快的從火盆上的拎起茶壺,給二位安答倒了二碗奶茶,又送上了熱毛巾。


    張亦隆注意到這名侍女身穿著綢緞蒙古袍,看來是達陽從自己的鄂托克調來的。


    張亦隆到也不客氣,用熱毛巾擦了擦臉和手,從桌上的抓了把炒米扔到奶茶碗中,一邊輕輕吹氣一邊問:“達陽大人,找我們有事?”


    於碩更加不客氣,抽出小餐刀從桌上的奶酪盤中切下一大塊奶酪扔到奶茶碗中,猶覺得不過癮,又加入了切好的奶皮子和奶豆腐,最後狠狠扔下一把炒米。


    達陽笑了笑,他就是喜歡於安答這種豪爽的性格,相對來說,他覺得張安答卻顯得有些陰鷙。他自己也端起了奶茶碗,喝了一口:“我剛增調了三百親兵,加上下午調來的一百親兵,明天上午這裏的兵力就能達到600騎。”


    “600騎?出什麽事了?”於碩放下手中的大號奶茶碗,示意侍女給自己再倒上,“一個蘇木沁板申一共也就二千多戶人家,不到萬人吧,雖說人丁是不少,但這裏沒有有組織的武裝,也沒有什麽私兵,需要動用600騎兵?”


    達陽揚了手中的紙,“這是胡安答一個時辰前送來的,他在郭四端家中發現了大量兵器,三千支已經裝好槍頭的長槍、二百口製造粗糙的腰刀、五百張角弓、一萬三千支梅針箭,五十副網子甲,三百副牛皮甲。”說到這裏,達陽冷哼一聲:“這些都不算什麽,在一個地洞中,還發現了全套旌旗和鼓號,二位安答能猜出是什麽旗號嗎?”


    張亦隆和於碩在路上就已經有所猜測,所以異口同聲的說道:“白蓮教?”


    達陽點點頭:“也幸虧張大哥偶然撞破了蘇木沁板申私販兵器一事,我可能到現在也不會知道白蓮教居然在我眼皮底下就能製造出如此多的兵器,還能準備出全套的旗鼓。”


    “所以胡守常他們私販兵器給巴嶽特鄂托克不是為了錢財?”於碩很快就想明白其中的關鍵:“而是為了換取馬匹?”


    達陽搖了搖頭:“這個問題我也沒有答案,不過我已經讓傳信兵去催促楊先生一行了,隻要他到了,很多問題就有了答案。”


    張亦隆心算了一下,不算自己那邊那邊尋獲的兵器,光是小胡那邊找到的兵器就足以武裝一支三千人的武裝,看來這次白蓮教徒們的決心不小嘛。不過,張亦隆也沒覺得他們會成功,長槍對抗蒙古騎兵是有成功的可能性,但區區五百張角弓,又沒有可以掩身的大盾,難不成他們到時候想用門板抵擋蒙古騎兵的弓箭?這要是守個城寨勉強還將就,要是野戰還不得被蒙古騎兵射成篩子啊。


    想著想著,張亦隆就不由自主的說了出來:“難不成他們想要占領蘇木沁板申後和土默特萬戶談判?”


    達陽吃驚的張大了嘴,好半天才說了一句:“張大哥真神人也!”


    “噗!”張亦隆直接一口奶茶噴了出來,什麽叫真神人也?我怎麽就成了神人了?


    達陽哈哈大笑,此時的張安答身上的陰鷙之氣一掃而空,反而變得有些讓人親近了。


    漂亮侍女也忍著笑,送上了熱毛巾讓張大人擦擦臉,又重新倒了碗新奶茶。


    張亦隆好容易壓下咳嗽,對著達陽連連擺手,“我說達陽兄弟,你就別說笑了,我哪是什麽神人啊?”


    達陽一本正經的道:“我沒說笑,在胡安答送來這紙條的一個時辰裏,我拷問了好幾個人,最終才拚湊出他們想要據板申以自立的結論,你隻聽了個兵器數量就能一語中的,不是神人是什麽?”


    於碩對此卻有些異議,“達陽兄弟,我覺得他們是不是想得太美了,據板申自立?我進來的時候可是注意看了一下,牆高不到一丈,且是土牆,又無垛口,怎麽守?”


    還沒等達陽迴答這個問題,張亦隆就給出了自己的答案:“關鍵不是怎麽守,而是什麽時機自立。如果正好是土默特部在內的右翼三萬戶集結重兵準備與林丹汗決戰時,蘇木沁板申在內的數個板申一起造反,那麽土默特萬戶就有可能迫於形勢與蘇木沁等幾個板申達成某種協議,換取更多的自治權限。那時的土默特萬戶應該很難抽出足夠的兵力前來鎮壓,要是隻派個兩三千騎兵,確實很難快速攻克板申。我說的對嗎?”


    達陽舉起手中的奶茶碗,由衷的讚了一句,“張大哥,我現在覺得你可能真是長生天派來助我一臂之力的。”


    張亦隆沒把這話當真,扭頭問了站在不遠處的侍女,有沒有什麽吃食。


    侍女說,有現成的蒙古包子,轉身就快步走向廚房。


    張亦隆讓她送點上來,然後對著達陽一笑:“我就不和你客氣了,趕緊吃完晚飯,我們需要開工幹活兒了。”


    達陽眼中精光一閃,“張大哥的意思是?”


    張亦隆抓起一個蒙古包子,卻被燙的扔了迴去,這才想起旁邊的筷子,看來跟著達陽一行人混得久了,自己都快變成遊牧民了。可當著達陽的麵也不好說什麽,隻能重新用筷子夾起包子。


    一口咬下去,噴香的羊肉餡混著野韭菜的清香充斥了整個口腔,這才是蒙古包子最正宗的味道。


    連吃下二個蒙古包子,張亦隆端起奶茶喝了一口,這才說道:“達陽兄弟,咱們是盟友,所以我說話也就不繞彎子了,既然白蓮教徒在蘇木沁板申已經準備了兵器和旗鼓,那我們就不能坐視,最好是趁著他們沒有準備,以雷霆手段將其鎮壓。”


    達陽用餐刀挑了個包子邊吃邊問:“張大哥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誅殺首惡,脅從不問。用最快的速度切斷白蓮教徒之間的聯係,至於說以後的事,慢慢再說。”張亦隆絲毫不隱瞞自己的想法。當然,這也不是張亦隆腦補出來的,而是新中國成立之初全國大剿匪中得出的寶貴經驗,至於以後的事慢慢再說,自然是要建立基層政權。


    隻不過這話現在不宜當著達陽的麵說出來。


    達陽看了看張亦隆,“張大哥,你真的這麽想?”


    張亦隆又夾了個蒙古包子,“我不僅這麽想,還要這麽做,不然,我們在這裏征兵和組建新軍的工作根本沒法開展。我相信達陽兄弟已經有個名單了吧?”


    達陽把兩張紙分別遞給了張亦隆和於碩,“那就麻煩兩位安答了。”


    張亦隆低頭看了看,上麵有七個名字。


    於碩那邊有五個。


    達陽指了指自己,“我這裏有十個名字。”


    於碩看了看紙上的名字,又看了看張亦隆,絲毫不避諱達陽就在身邊:“張哥,你要想清楚,這要是殺錯了……”


    張亦隆一笑,“我又沒說現在就殺,我們可以先去抓人,讓達陽兄弟先發宵禁令,讓蒙古騎兵在一刻鍾內把街上所有百姓都趕迴家中。然後我們按名單抓人,隻要他們不反抗,我們就先不殺,好歹也應該先審後殺。但如何有人敢反抗,那就格殺勿論。”


    於碩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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