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極其困乏的時候,在任何地方,即便是站著也是可以睡著的。


    在從馬上掉下來之前,劉文靜從來都沒有過這種體驗。


    山林之間,周圍的人見劉文靜直接從馬上栽倒,全都圍了上來。


    梁禪更是直接翻下馬,快步走到劉文靜邊。


    “祭茶,祭茶。”


    劉文靜晃了晃腦袋,看著周圍人關切的臉龐微微一笑:“不礙事,不礙事,就是有些累了。”


    他從未想過,年輕的自己,居然也有精疲力盡的時候。


    往裏別管再忙再累,隻要躺在上睡上個一兩個時辰,醒來又是精力充沛,活力滿滿。


    他拒絕站起來,順勢坐在路上,看著眾人擺了擺手:“讓大家休息一下吧。”


    梁禪嗯了一聲,旁邊的趙雲將全軍原地休息的命令傳了下去。


    “哎,先生,這些子,你太累了。”


    梁禪也跟著坐在旁邊,看著憔悴的書生,歎了口氣。


    劉文靜滿臉的疲憊,讓他有些失神。


    他想起了諸葛亮,相父前世的時候,帶兵攻打魏國,是不是也和劉文靜一樣這般勞?


    應該是吧,要不然也不會隕在五丈原。


    人的記憶,有時候是會哄騙自己的。


    梁禪在想到諸葛亮的時候,滿腦子裏都是前世自己剛記事時,年輕諸葛亮的樣子。


    那時候的相父和劉文靜一樣,眼睛是有光的。


    當時的梁禪就想,自己長大以後也要做一個像相父一樣的人。


    不管走到哪裏,周圍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全都是敬畏和崇拜。


    但老年之後的相父是什麽樣子,梁禪已經記不清了。


    他隻覺得,自己最後一次送相父出征時,三軍將士威武雄壯。


    城外遙相給自己行禮作別的,依舊是那個光芒萬丈的年輕臥龍。


    隻是一轉,千年已過。


    腦海之中的記憶,隻剩下相父的背影。


    “子龍叔,相父當年,是不是也從馬上掉下來過?”


    趙雲迴到梁禪的邊,突然聽到這沒頭沒腦的一句。


    他愣了愣,不知道該如何迴答。


    劉文靜坐在一旁,緩了很久,喝了口水,方才迴過神。


    聽到梁禪這麽問,慘白的麵孔上露出一絲笑容:“怎麽,你害怕了?”


    “害怕什麽?”梁禪的話有些心虛。


    “害怕見到自己的父親和相父。”


    在長安堅守一年,劉文靜成長了很多,不再是敢入長安時那個喜歡劍走偏鋒的毒辣書生。


    他看著梁禪,見他沉默不語,忽而拍了拍梁禪的肩膀道:“沒什麽好怕的,迴到南楚,便是迴到了家。漢中王和丞相在那兒等著你,也有人在等著我。”


    “隻要太子還在,南楚還在,咱們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說著,劉文靜向著長安方向看去,眼神變得堅定無比:“他們有盟友,咱們也有家人。”


    這句話與其說是再勸慰梁禪,其實是說給自己的聽的。


    好在這個時代,心靈雞湯還沒有流行,梁禪聽了,原本有些慌亂的心境確實平靜下來。


    “是啊,咱們還有家人!”


    梁禪說著,露出燦爛的笑容。


    劉文靜點了點頭,也恢複了鬥誌,他看著趙雲道:“趙將軍,咱們現在在什麽地方?”


    趙雲聽了,趕緊將一直隨攜帶的地圖拿出,鋪在地上道:“先生,咱們現在在開州境內的盛山。”


    “盛山...”看著地圖上標注的行軍路線,劉文靜陷入了沉思。


    自己帶著三萬大軍逃出長安,長安諸王並沒有輕易的放過自己。


    一萬輕騎加上一萬裝備著雍州火器的神機軍,狗皮膏藥一般緊緊的黏在自己後。


    要說打,自己的三萬軍隊對上這兩萬長安軍,勝算雖然不高,卻也有一戰之力。


    甚至於說劉文靜也有信心做到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可自己現在終究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如果和他們打起來,誰知道後麵還有沒有更多的長安軍殺來?


    而且這兩萬長安軍乃是梁濟親自帶隊,狡猾無比,並不打算和自己硬碰硬,反而像是貓戲耍老鼠一般,在後麵緊追不舍,自己多次給他開戰的機會,他都直接無視。


    而每次自己隻要想要轉向去南楚的方向,梁濟便瘋了一樣,要和自己開戰。


    顯然,跟在後的長安聯軍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打算拖延自己迴南楚的時間。


    劉文靜一直想不通,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長安現在和雍州聯手,算得上是兵強馬壯,要想追殺自己的,完全是有可能的。


    多了都不要,隻要派出五萬大軍,前後堵截,劉文靜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是長安聯軍的對手。


    “長安軍距離咱們有多遠?”


    劉文靜看著地圖,陷入了沉思,他實在想不通,梁濟為什麽要這樣做。


    自己終究是要迴到南楚的,延遲自己的歸期,對他們有什麽好處呢?


    不光劉文靜想不通,旁邊的梁禪和趙雲也十分的納悶。


    “距離咱們有五十裏,他們現在在萬歲北麵。”


    趙雲說著,蹲下指著地圖說道:“咱們一直和他們都保持著一天的行程。但隻要咱們一往西走,他們就會加速。”


    說著,看了看四周,輕聲道:“好像咱們的行蹤,他們十分的清楚。”


    劉文靜沒有任何的意外,道:“嗯,咱們軍隊裏有長安城的細作。”


    “軍機三處的人!”


    梁禪在一旁插嘴道:“我還認出來一個,這幫狗賊,當真是大膽,居然這般肆無忌憚,好像一點都不怕咱們知道似的。”


    劉文靜搖了搖頭,道:“秦王的人,並沒有傳遞報,他們之所以敢亮明份,就是想要告訴咱們,秦王並不打算徹底和咱們為敵。”


    “要不然,咱們也不可能從長安城內逃出來。”


    “秦王這是打算要當牆頭草,既不願意得罪長安聯軍,也不願意得罪咱們,倒是打的好算盤。”


    劉文靜喝了口水,道:“其實還是因為李司長的麵子,若非有李司長在,隻怕第一個對咱們動手的便是秦王了。”


    一說到李秀寧,梁禪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李司長去濟州怎麽樣了。”


    正說著,上官瑞鶴匆匆跑了過來。


    “師兄,最近的軍!”


    他提著衣襟手裏拿著竹筒,快步走了過來。


    差點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劉文靜趕緊起,走過來:“可是南楚來的軍?”


    上官瑞鶴搖了搖頭:“不是,是濟州來的。”


    “濟州的?”


    周圍人也都圍了上去,劉文靜接過竹筒,打開封蠟,倒出一個紙條來。


    “原來如此!”


    看完之後,劉文靜恍然大悟。


    “怎麽了?”梁禪湊過去。


    “下已經攻下了濟州,濟州現在在咱們手裏,難怪梁濟不願意讓咱們迴南楚。”


    “他們是怕咱們合兵之後,反過頭去攻擊長安!”


    梁禪看到軍之後,腦中靈光一閃。


    “沒錯,長安派出了三十萬聯軍,城內的兵力應該不到五萬。丞相現在應該已經派兵前來接應咱們,他們怕的是咱們與丞相的援軍合並一家,反攻長安!”


    此言一出,多來眾人的疑惑全都解開了。


    原來如此!


    難怪跟在股後麵的長安軍一直不讓自己往西邊走,原來是怕自己和丞相的援軍接頭。


    “祭茶,那咱們現在該怎麽辦?”


    “對啊,軍師,如今長安派出三十萬軍隊攻打濟州,下隻怕是獨木難支啊。”


    剛剛清點完物資的劉三刀也走了過來,聽到殷誠攻下濟州先是歡喜,聽到長安派出三十萬軍隊攻打濟州,臉色又沉了下來。


    “讓我想一想。”


    劉文靜抬手示意眾人稍安勿躁。


    現在的局勢已經很明顯了。


    從上官瑞鶴剛剛送來的報上可以得知,長安軍和雍州的李建成達成聯盟。


    以雍州出糧,出武器,長安諸王出人,組成聯軍三十萬,攻打濟州。


    娘的,自己辛苦一年經營的錢糧武器,全都成了別人的嫁衣。


    狗賊李建成當真是崽賣爺田不心疼,居然如此揮霍,當真是該死。


    “唿!”一想到這,劉文靜的火氣就冒了上來。


    破壞了剛剛淡定下來的心。


    “淡定,淡定...”


    心中默念幾句,讓自己強自淡定下來,劉文靜繼續思考。


    現在自己手下還有兩萬五千可以征戰的士卒,一千多傷病。


    這些士卒全都是東宮的精銳,戰鬥力不俗,火器裝備也算是過得去。


    更何況手下還有能征善戰的大將。


    想到此,劉文靜向著邊的趙雲等人看去。


    人和武器全都有,糧食也還能再撐一個月——這多虧了跟在後麵的梁濟沒有拚命追殺。


    不然的話,就算能夠慘勝,這些糧食卻是保不住了。


    “丞相派來接應的援軍聯係上了麽?”


    一個瘋狂的想法,在劉文靜的腦海之中產生。


    上官瑞鶴連忙道:“還沒有。”


    “嗯,姚少師去求援,有沒有迴信?”


    劉文靜又問道。


    在長安兵變當天,劉文靜帶著眾人撤離長安,姚廣孝便主動提出,要去聯絡朱元璋作為援軍。


    當況緊急,劉文靜也沒有多想便同意了。


    此時算是閑下來,方才想起這件事。


    上官瑞鶴搖了搖頭:“也沒有,我已經派人前去聯係,最快也得三天才能有迴信。”


    “三天...”劉文靜看著地圖,想著請報上說,三天前長安聯軍剛剛出發攻打濟州。


    “既然如此,咱們便不迴南楚了!”


    腦海之中,無數想法出現,又被否定,最後方才堅定道:“去濟州!”


    “什麽?”


    周圍人聽了,全都愣住了。


    去濟州?


    趙雲更是下意識的向著地圖看去,從自己現在所在的地方到濟州,何止千裏。


    這中間穿州過府,跋山涉嶺,就算後麵沒有追兵,正常行軍,到了濟州之後,隻怕都會有不少士卒因為水土不服或者長途跋涉倒下。


    再者來說,自己就三萬士卒,去了濟州又有什麽用?


    當眾人聽到劉文靜說要去濟州的時候,全都明白,這位先生是擔心太子的安危,要去救駕。


    他們對太子安危的擔心,不比劉文靜差。


    大家現在上了東宮的船,太子若是出了問題,誰也沒有好子過。


    可救援也不是這種救法。


    “先生...”


    趙雲想要勸阻,劉文靜抬起手來製止了他的發言。


    “我知道,就算咱們現在去濟州,可能也不會幫上太子什麽忙。而且這一路之上,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麽事。”


    劉文靜的目光掃視眾人,無比的嚴肅。


    “但是,濟州初定,太子下實力如何,誰也不知道。而且卑國人又在登州,濟州乃是卑國人幫助黃巢攻下的,下搶了濟州,卑國人豈能善罷甘休?”


    他說著,指著濟州東麵道:“濟州以東,有卑國人。濟州西邊,又是長安聯軍攻擊的方向。北麵的諸侯一直都是牆頭草,屬於誰贏幫誰,他們絕對不會派兵支援濟州,而南邊呢?又是秦王的封地,秦王雖然也是中間派,但名義上卻屬於長安聯軍。此番困局,就算太子手下有雄兵百萬,也難以破局。”


    劉文靜一分析,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他們倒是沒有想過那麽多。


    “而長安聯軍也好,跟在咱們股後麵的梁濟也罷,甚至於南楚,都認為咱們現在會往南楚撤,他們防著的也是咱們和丞相合兵之後,攻打長安,沒有人想到咱們會去濟州。”


    “兩萬五千士卒,雖然人不多,但兵貴精不再多,隻要出奇製勝,便能發揮出二十萬軍隊的威力!”


    劉文靜越說思路越清晰,趙雲心領神會的將地圖拿起,和劉三刀一起撐著。


    他指著地圖道:“若是太子守不住濟州城,必往鄆州方向撤退。”


    眾人圍了過來,順著他的手指看去,趙雲心生疑惑:“先生為何如此肯定,下若是守不住濟州,會往這裏撤退?”


    不等劉文靜迴答,劉三刀道:“因為濟州方圓百裏,隻有這裏有湖泊,梁山泊便在鄆州境內。”


    趙雲眉頭皺了皺,顯然不明白劉三刀這話是什麽意思。


    “下在陸地上作戰或許不如諸位,但是一旦入水,天下無人可勝。”


    見趙雲依舊沒有聽懂,劉文靜解釋道。


    趙雲哦了一聲,恍然大悟。


    他還是第一次聽說殷誠有這樣的本事。


    “而長安聯軍若是追趕,必然要從範縣、平路方向進軍,隻要咱們在這裏等候,便可以殺他個措手不及,若是能夠及時聯係上太子,裏應外合之下,全殲長安聯軍也不是難事!”


    劉文靜說的有理有據,井井有條,眾人也都是帶兵打仗之人。


    聽罷之後,全都連連點頭。


    “軍師說的有道理!”


    “那就這樣幹!”


    “咱們就去濟州,幹他娘的!”


    見眾人同意自己的方案,劉文靜再無任何顧慮,沉聲道:“諸將聽令!”


    眾人紛紛站好,直腰板看著劉文靜。


    “就地休息,今夜三更造飯,五更行軍,士著輕裝,馬蹄裹布,五之內,抵達濟州!”


    “諾!”


    “上官瑞鶴!”


    “在!”


    “軍中細作可查探清楚?”


    “均已查明!”


    “好,除了秦王府的人,全部殺之。”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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