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外忽而嘈雜,甘寧站在窗口,側耳傾聽。


    殷誠問道:“怎麽迴事?”


    甘寧轉身道:“殿下,好像城外來了大隊人馬,要攻城。”


    “攻城?”


    殷誠一愣,旁邊的魏成則有些恐慌。


    他雖然當了那麽多年太守,可還從未遇到過這種陣仗。


    殷誠站了起來,看了看身邊的文淵又看了看甘寧道:“興霸,你湖中有多少兵馬?”


    甘寧趕忙道:“迴殿下,約有八百。”


    殷誠點頭道:“好,八百足以。你有八百,我手下也有五百多人,魏太守,巴陵城中能動用的兵丁有多少?”


    魏成道:“迴殿下,府衙之中有五十差役,巴陵地團府之中,在冊的兵卒約有一千五百人。”


    殷誠道:“實際上呢?”


    炎朝共有地團府七百八十座,分布在各州道之中。


    乃是炎朝地方上的軍事根基,太守主政,地團府的統領主掌一州之軍務。


    隻是自皇帝駕崩,長安之戰後,朝廷對各地的控製力大大下降。


    最主要的是國庫空虛,兵部又名存實亡,戶部發不出錢來,更讓兵部對各地地團府的掌控雪上加霜。


    因此絕大數地團府的統領也喪失了對地團府的控製,轉而由當地的太守文官手裏。


    隻因為太守文官們可以弄到錢糧,因此此時的太守,方才如大炎開國之時的太守一般,政務軍務全都係與一人。


    但殷誠也知道,戶部沒錢,各地州郡更沒有多少錢。


    巴陵地團府的兵製乃是一千五百人,但實際上根本不可能有那麽多兵。


    如果魏成當真有這一千五百士兵,巴陵的鄉紳士族怎麽可能把他逼到這種地步?


    殷誠發問,魏成麵露難色,略微一愣,方才道:“實際上在冊之人,最多也就二十餘人。”


    “什麽?”


    雖然料到地團府實際上人根本不到一千五,殷誠心裏的預期約莫在五百左右。


    畢竟一千五的兵製,巴陵又沒有遭受過戰亂。


    砍掉一半再打個對折,怎麽也得留下五百人吧。


    但等魏成說出不到二十人時,早有心理準備的殷誠還是大吃一驚。


    一千五百人的地團府,能用的兵丁居然還不如府衙裏三班六房的差役多。


    就算是雍州那種破地方的地團府,也沒有慘到這種地步。


    魏成點了點頭,確定道:“殿下,巴陵地團府之中,真正能夠動用兵丁確實是隻有不到二十人。”


    “還不到二十人?”


    殷誠雖然沒指望地團府能夠幫自己的忙,但有四五百人給自己架架勢,扛著旗,也是好的。


    卻沒有想到,魏成這一確定,居然從從二十餘人變成不到二十人。


    “哎!”


    殷誠長歎一聲,看來炎朝各州縣當真是爛到了骨子裏了。


    連富庶的巴陵也是如此。


    “那剩下的一千四百多人,都是怎麽沒的?”


    殷誠原本沒打地團府的主意,可見巴陵地團府居然如此的誇張,也有心想要知道其中的緣由。


    見殷誠歎氣,魏成更是委屈的不行。


    “迴殿下,地團府之中實際上是有一千五百人的兵製武器,每月也是一千五百人的糧餉,隻是下官能夠動用的人隻有不到二十餘人。剩下的一千九百七十人,皆為城內鄉紳士族的私奴。”


    魏成說著,指著地上依舊昏迷不醒的周噴虎道:“光是周家,就占了八百多人的名額。”


    一提到這事,魏成恨的牙根癢癢。


    “自從先帝駕崩之後,兵部不再給各地地團府發放糧餉,巴陵城的地團府一切糧餉全都由下官代為籌措,大多都是城中鄉紳富戶捐納。隻是他們名義上是捐納,實際上卻是讓各家的私奴頂替地團府的名額,周家有八百人的名額,他們便出七百人的錢糧,餘下一百人的錢糧則是由州府承擔。”


    說到這,殷誠的臉色愈發的難看。


    這幫鄉紳士族當真是貪得無厭又狡猾到了極點。


    大炎律法之中,明文規定,各地地團府乃是由兵部直接管轄,統領的任命更是兵部直接任免。


    當地官員,任何人不得插手地團府之事。


    如有違抗者,乃是誅九族的大罪。


    殷誠沒有想到,巴陵鄉紳士族們的膽子居然如此大。


    不僅光明正大的將自己的私奴安排到朝廷的地團府裏,還膽大包天的敢讓巴陵太守府出錢替他們養兵。


    這簡直就是騎在大炎朝廷的脖子上拉屎撒尿,根本沒把朝廷和皇帝,甚至於說他這個前太子放在眼裏。


    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周噴虎,殷誠動了殺機。


    這周噴虎雖然是個文人,但他終究是巴陵士族鄉紳的領頭人。


    地團府的事沒有他的首肯,斷然是不會到今日之局麵的。


    隻是大敵當前,自己來巴陵也不是為了改製的,因此隻得忍下了殺意,站起身來吩咐道:“取筆墨來。”


    這聽潮樓一直是周噴虎等人聚集之地。


    他們一喝多了就喜歡作詩,因此筆墨紙硯乃是現成的。


    殷誠一吩咐,魏成拿上將筆墨紙硯端了過來。


    “老師,有勞您了。”


    殷誠拿起兵剛想下手,忽而想到自己的字著實有些見不得人,隻得轉頭看向夫子。


    夫子一言不發走上前,伸手接過筆來。


    殷誠訕訕一笑,站在一旁道:“學生來說,勞煩老師來寫...”


    不等殷誠說完,夫子已經抬手揮墨,在紙上唰唰唰寫了三行字。


    而後將毛病放在一旁,退後自己的位置。


    打從剛剛殷誠叫夫子老師,文淵就心生好奇。


    他一直納悶這個老頭是誰,但自己二哥一直沒有介紹,文淵也不好發問。


    因此探過頭去,想看一看自己二哥還沒說話,這位老師在紙上寫的什麽。


    殷誠掃了一眼,不由得樂了,從懷中掏出自己的印璽,蓋在了紙上,看著甘寧道:“興霸,自即日起,便由你來做巴陵的地團府折衝將軍。”


    甘寧一愣,隨後明白這紙上的內容,趕緊下跪,口中道:“謝殿下。”


    殷誠道:“折衝將軍,你速速派人通知湖中一千餘兵馬,讓他們速速從水路入城。”


    甘寧站起身,將那張寫有自己官職的詔書小心放好,而後走到窗戶前,發出一聲尖銳的哨聲。


    緊接著有幾人蹭蹭蹭快步走上樓,甘寧將殷誠交給他的詔書遞給那幾人,吩咐幾句。


    那幾個士卒聽罷,轉身下了樓,奔著洞庭湖而去。


    殷誠又道:“魏大人。”


    魏成趕忙行禮:“殿下。”


    “你先帶著周噴虎下樓,穩住城下鄉紳士族的心,將他們聚集到府衙之中,而後再派人去看一看是何人叩城,命令城中能戰之兵,守住城池。”


    魏成心中雖然疑惑,卻隻能點頭稱是。


    殷誠又道:“文淵,你隨魏太守前去,到了府衙之中,便由魏大人下令,城中兵丁皆由你調遣,等到甘將軍聚攏了咱們的兄弟,到時候再由甘將軍一並統領。”


    文淵沉聲道:“是。”


    魏成見殷誠安排的井井有條,心裏的擔憂去了大半,對這位太子也算得上是心悅誠服。


    可心中仍然有一絲疑慮,沉聲問道:“敢問殿下,將城中各家家主聚集到了下官府邸之後,又該如何?”


    殷誠冷聲笑道:“魏大人,您不覺得,這幫前來叩城的人,來的太過巧合了麽?”


    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周噴虎,似有所指的說道。


    與周噴虎等人鬥智鬥勇多年的魏成一聽這話,馬上明白過來,心中道:“是啊,這幫人來的太是時候,城內一出事,他們就來了。在此之前,並未曾聽說過巴陵城附近有什麽軍馬啊。”


    “殿下是懷疑,這想要攻城的賊子,與巴陵城內這些鄉紳士族有瓜葛?”


    殷誠點頭道:“不是有瓜葛,而是一定有勾結,巴陵城堅兵廣,這些鄉紳士族手中要錢有錢,要人有人,甚至估計連武器都有,有緊挨著洞庭湖,哪個不要命的敢來攻城?城中出了亂子,不到半天的功夫,他們就已能拉起兵馬來攻城,如果不是城內有人通風報信,不然的話,他們不會來的那麽快。”


    魏成連連點頭道:“殿下所言極是,下官這就按殿下的安排去做。”


    說罷拱手施禮,走下二樓。


    文淵拎起一直昏迷的周噴虎,緊隨其後。


    整個二樓之上,隻剩下了甘寧和夫子還有殷誠三人。


    甘寧道:“殿下,臣有疑惑,想要一問。”


    殷誠坐了下來,道:“你是想問這位先生乃是何人,我為什麽要稱他為老師,對吧。”


    甘寧道:“正是,不瞞殿下,臣見到這位先生之後,總覺得熟悉,好似在哪裏見過一般。”


    打從第一眼見到夫子,甘寧就覺得眼熟,可絞盡腦汁,也沒有想到自己在哪裏見過。


    剛剛有周噴虎和魏成在,又有要事商議,因此甘寧也不便發問。


    此時稍微緩和了下來,再加上甘寧是個急性子,因此有些憋不住。


    殷誠笑了笑,看向夫子道:“老師,是您來為興霸解答,還是弟子來說?”


    夫子抬起手來示意殷誠不必多嘴,他看著甘寧,麵帶微笑,道:“甘興霸,可還記得當年在荊州城內,曾為你卜算前途的方士麽?”


    甘寧渾身一震,眼睛緩緩瞪大。


    前世裏自己縱橫長江,人稱錦帆賊時,劉表曾派人前來遊說自己。


    當時甘寧跟著遊說自己的人前往荊州麵見劉表。


    見了劉表之後,甘寧依舊猶豫,不知是否接受劉表的招安。


    在荊州城內漫無目的的閑逛,遇到了一個算命的先生,給自己占了一卦。


    那一卦,甘寧記憶猶新,後來想想,前世裏自己的命運幾欲如那一卦所說一般無二。


    如今聽到夫子說起,甘寧整個人都呆愣住了。


    此事隻有自己與那算卦的先生知曉,他從未與任何人提起,眼前這人是如何得知?


    莫非?


    甘寧道:“莫非先生前世裏便是給甘寧指點迷津的前輩?”


    夫子微微一笑,緩緩的點了點頭。


    他並不打算告訴甘寧自己真正的身份,省的嚇壞了他。


    甘寧見他承認,歡喜不已,跪倒在地,道:“甘寧多謝先生當年指點,若非是先生,甘寧前世裏,隻怕到死也不過是江海之中一水寇。”


    夫子擺了擺手,笑道:“事在人為,就算沒有老夫,甘將軍也不會隻是一個小小的水寇。如今轉世輪迴,甘將軍可能再讓老夫算上一卦?”


    甘寧道:“願聽先生教誨。”


    夫子點了點頭,笑道:“好!”


    說罷從懷裏掏出三枚銅錢,雙手合住,搖晃一番,而後鋪在桌上。


    甘寧起身來看,殷誠也饒有興趣的看去。


    他沒有想到夫子居然還指點過甘寧。


    哎呀,活的久就是有好處啊,這天下但凡是能夠青史留名的,各個都是自己的徒子徒孫。


    想到這,殷誠又十分的慶幸是自己來到了南楚,遇到了夫子。


    若是那位太子先自己見到夫子,隻怕以夫子之前的布局,現在能夠享受夫子這千百年來積攢下紅利的,便是那位太子,而不是他殷誠了。


    這當真是,時也,命也。


    殷誠正感慨著,夫子那邊已經開始給甘寧解卦了。


    夫子道:“卦象上說,甘將軍此生有王侯之命。”


    一聽這話,甘寧臉上露出歡喜之色。


    但凡是武將,就沒有不想要封侯拜將的。


    而且夫子說他這一世,有王侯之命。


    這侯好封,王卻是難得。


    殷誠與夫子已經有了極高的默契,一聽夫子給他這麽說,豈能不知道這是老師給自己遞話,讓他鞏固甘寧歸順之心的意思?


    趕緊道:“甘將軍,今日本宮對天下發誓,隻要甘將軍助本宮平定天下,本宮必不辜負將軍。”


    夫子的話在前,殷誠的話在後,這無疑便是上了雙保險。


    甘寧激動異常,一顆心算是徹底的綁在了殷誠的身上。


    他恭敬的站起身來,衝著殷誠跪拜道:“主公在上,甘寧願為主公牽馬執蹬,萬死不辭。”


    殷誠趕緊上前將他扶起。


    此時甘寧徹底歸心,殷誠自然也是十分高興,左看右看,心中是感慨萬千。


    不容易啊,沒想到老子居然也有王霸之氣一散,猛將納頭就拜的一天。


    雖然這其中多虧了夫子的助攻。


    有了這番交心,剛剛甘寧不敢說的話,此時也放心大膽的說了出來。


    “殿下,這圍城之人,既然知道城內的情況,隻怕來者不善。而且若真是與城中鄉紳士族有瓜葛,以這些人的能力,隻怕前來攻城的軍馬,實力不凡....”


    殷誠揮了揮手,不以為然,笑道:“興霸不用多慮,就算今日裏來的項羽和關羽,有興霸和文淵,還有溫侯在,隻怕也休想攻下巴陵城。”


    “溫侯?”


    甘寧一驚,心中閃過一個人來。


    難不成那個男人也來到了炎朝?


    見甘寧吃驚,殷誠笑道:“沒錯,隨我一同前來,如今留守在洞庭湖之中的人,正是呂布。”


    “我倒是想要瞧一瞧,這攻城之人是誰,運氣居然這般好,能夠與炎朝天下第一人,三國猛將兄,和江表虎臣對陣。若也是穿越者,隻怕他是炎朝最倒黴也是最幸運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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