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來的極快,順風而行,幾乎在楚籍叫喊之後,船就到了近前。


    聽潮樓的地基是一片陡崖,緊挨著洞庭湖而建,因此眼神好的,站在二樓之上,便可以看到來人的模樣。


    眼神差一些的,也能看出是個年輕的男子來。


    殷誠在楚籍剛一叫喊就走到了欄杆旁,因此待那男子靠近之後,馬上就認出他來。


    來人正是自己的結義兄弟文淵。


    文淵的船出現後,湖上又出現一支船隊。


    船隊之中船隻不一,有大一些的糧船,也有一些小一點的漁船。


    穿上站滿了人,看氣勢,顯然是追著文淵過來的。


    文淵一身綠林之人的打扮,樓上的人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樓上之人。


    待到近前,文淵從船艙之中拿起早就準備好的弓箭。


    拉弓如滿月,去箭似流星。


    不等二樓眾人反應過來,一支綁著細繩索的羽箭射到了二樓之上。


    這聽潮樓上全都是些讀書人,哪裏遇到過這種陣仗。


    見羽箭射來,全都嚇的後退一步。


    殷誠馬上明白過來文淵要做什麽,趕緊上前用力拔掉射入木板之中的羽箭,將繩索纏繞在欄杆之上。


    文淵見二樓上有人動自己射過去的箭,心急如焚,剛想要高聲阻止,報上姓名。


    卻見那動箭之人將繩索纏在欄杆之上,而後衝他揮手,示意自己上來。


    文淵心中的石頭落了下來,撩起衣襟抓緊了繩索,而後用力一跳,擦在了陡崖之上。


    他武藝高強,身輕如燕,又有繩索相助,雖然對普通人來說,想要借著陡崖上樓,無異於癡人說夢。


    但是對於他來說,卻算不得什麽大事。


    腳尖如蜻蜓點水,身形似矯猿攀枝,幾個縱跳,文淵便翻身登上了聽潮樓。


    身後追兵的羽箭緊隨其後,殷誠趕緊伸手拉他,其他人則早就躲在了門板柱子之後。


    眼見得文淵上了樓,身後的追兵無計可施,隻能望著聽潮樓破口大罵。


    此時周圍巡防的官兵早就聽到了動靜,蜂擁而入聽潮樓。


    見有水寇從湖麵來襲,帶頭的統領急忙下令示警。


    一時之間,整個洞庭湖兩岸號角聲四起。


    水賊們聽到號角聲,無奈之下隻得調轉船頭原路返迴。


    趙青麟一見水賊撤退,氣急敗壞的跑了出來,衝著官兵統領怒聲道:“這幫水寇已經無法無天到這種地步,程統領,你還不趕緊派人去追!”


    那姓程的統領麵色十分的尷尬。


    若是在其他的城中,趙青麟這樣的平頭百姓敢對一城的兵馬統領這般吆喝,早就被一個大嘴巴扇倒在地了。


    隻是這巴陵乃是由世家把控,趙家在巴陵又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


    連巴陵太守都不敢對他有絲毫的不敬,何況他一個小小的兵馬統領?


    趙青麟心中有火,又不懂軍事,隻管衝程統領下令。


    可連夫子卻知道巴陵守軍的斤兩。


    若是巴陵守軍當真有剿滅洞庭湖水寇的能力,又怎麽會讓他們這般猖狂?


    此時若是出擊追趕,隻怕去多少官兵,就得死多少人。


    連夫子趕忙上前道:“使不得,使不得,玄墨公,不能追擊,不能追擊啊。”


    趙青麟道:“如何不能追擊?這水寇今日能夠殺到這裏來,明日裏誰敢保證他們不會破了巴陵城?”


    連夫子無可奈何,隻能好聲相勸。


    誰知趙青麟卻絲毫不給他麵子,反倒是指著程統領怒道:“巴陵城所有軍官的餉糧,全都是我們這些人捐的,怎麽?養兵千日,為的不就是此時麽?”


    殷誠聽了這話,心中方才明白巴陵世家的能量為什麽如此大。


    合著原來巴陵城的官老爺們全都是人家養著的。


    這就難怪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趙青麟發怒,也是應該的。


    隻是殷誠越看越覺得不對勁,總感覺趙青麟是有意為之。


    果不其然,他剛這樣想,便聽趙青麟猛的一拍桌子,怒道:“程統領,你到底去還是不去?”


    程統領左右為難,看了看連夫子,又看了看一旁理著衣衫的周噴虎。


    連夫子見趙青麟好似鐵了心要讓程統領帶兵出城,也不知道該如何相勸,隻得拉下臉麵,衝著周噴虎哀求道:“周公...”


    不等周噴虎說話,一旁的文淵道:“不必了,這幫水賊來無影去無蹤,此時便是出兵,也是追不上了。”


    趙青麟聽了這話,更是生氣,惡狠狠的看了程統領一眼,道:“好,既然如此,那老夫便找太守大人問一問,這巴陵城到底能不能守得住!”


    說罷大袖一揮,邁步衝著樓梯口走去。


    走到樓梯口,趙青麟站住了腳步,轉身看來。


    正伸手行禮恭送趙青麟的程統領見了,冷汗又出來了。


    不知道這位祖宗還要耍什麽威風。


    趙青麟道:“楚籍,還不趕緊跟我走!”


    楚籍啊了一聲,隨即反應過來,明白自己姨丈一反常態大發雷霆是為了什麽。


    就是為了要讓他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想清楚之後,楚籍臉色唰的一聲就紅了,低著腦袋,快步走到了趙青麟身邊。


    二人一前一後,邁步下來了樓。


    隻留下大眼瞪小眼的眾人。


    文淵衝著殷誠拱手行禮道:“多謝這位公子出手搭救,文淵感激不盡。”


    文淵!


    剛剛被趙青麟弄的有些迷糊的眾人聽到文淵自報家門,又都愣住了。


    得益於陳帆創立的各種報紙雜誌強大的傳播力,炎朝但凡是士族和讀書人,基本上都受到了影響。


    陳帆麾下有幾個報紙和幾個雜誌的銷量極其好。


    其中一本月刊雜誌——《天下英雄出我輩》,就很受炎朝年輕人的歡迎。


    這本雜誌內容很簡單,就是給天下各路武將排名次。


    每次一出新刊,必然會在各地引起軒然大波。


    各諸侯麾下的武將們也都暗中命人買了偷偷的觀瞧。


    看一看自己最近的排名有沒有上升。


    甚至還有一些諸侯,以自己麾下的武將能夠上榜自豪。


    而這部月刊雜誌共分為天地人三榜,每榜五十人。


    天榜為上,地榜為中,人榜為下。


    之所以要分為三個榜,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陳帆要靠人榜掙錢


    曾有兩個小諸侯因為地盤的事打仗。


    兩軍陣前,倆人各拿一本《天下英雄出我輩》,互相翻看上麵的名字,比一比誰手下的人上榜最多。


    結果一方上榜兩人,另外一方上榜一人。


    接過上榜一人的那一方士氣大減。


    還沒開打,勝敗就分了。


    而勝者之所以手下有倆人上榜,就是因為給陳帆塞錢了。


    時間一長,大家夥私下裏也都明白了。


    天地人三榜,天榜最公平,人榜最水,給錢就能上。


    因此,幾乎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天榜之上。


    而這天榜第一,更是眾人追捧的對象。


    自打陳帆創辦《天下英雄出我輩》之後,天榜第一的位置隻有一個月被南楚的楚秋遊奪走了,剩下的時間,則一直都是文淵。


    因此眾人聽到文淵的名字,連周噴虎都驚訝的站了起來:“可是與當朝太子殿下結義的文淵文將軍?”


    文淵道:“不才正是在下。”


    周噴虎趕緊上前,滿臉的激動,周圍也都圍了上來。


    周慕希這些年輕一輩,也全都將楚籍買文章的事拋之腦後,眼裏露出狂熱的目光,爭先恐後的要靠近文淵。


    以至於原本站在文淵身邊的殷誠都被這幫陷入瘋狂的粉絲擠了出去。


    殷誠差點被人擠到,扶著柱子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自打進了聽潮樓,就一直沒有說話的夫子走了過來。


    “他們這是怎麽了?”


    夫子從頭到尾都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觀察著一切。


    這也是臨來之前殷誠和他商量好的。


    二人一動一靜,一明一暗。


    殷誠高調,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夫子則暗中觀察,一邊觀察他們想要的線索,一邊觀察殷誠麵對危機處理危機的能力有哪些缺陷。


    從頭到尾,夫子都看的明明白白,可對於因為文淵自報家門,突然失控的人群,夫子卻看不懂了。


    這群人是怎麽迴事?


    殷誠抹了抹臉,道:“這就叫追星族,這些全都是文淵的粉絲,簡稱蚊子。”


    “蚊子?”


    夫子更是茫然,這蚊子和文淵有什麽關係。


    見老頭轉不過來彎,殷誠笑道:“怎麽著,老師活了那麽多年,什麽陣仗都見過,就是沒見過這種陣仗吧。”


    夫子點了點頭,看著不時傳來激動叫聲的人群,木然的點了點頭。


    他活了那麽多年,還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


    夫子道:“這是你給陳帆出的主意?”


    殷誠拉著他走到了一旁,確保根本沒人在意他們倆,方才點頭道:“是,但是也不全是。”


    “陳帆最開始想要辦一個百將誌,我知道之後,就寫信勸他,這名字太俗。然後給他說想和他做一筆生意。”


    夫子問道:“生意?什麽生意?”


    殷誠道:“生意嘛就是生意,就是我給他錢和建議,他來實行。”


    夫子道:“你給他的什麽建議?”


    殷誠道:“就是怎麽包裝,怎麽造星,又該怎麽給造出來的星培養粉絲。老師,你也是知道的,當初東宮能打的就隻有文淵一個,我要是不把他弄個天下第一武將的名頭,這天下的諸侯,豈不是更不怕我了?”


    看著興奮勁頭絲毫不減的人群,殷誠搖頭苦笑道:“隻是沒有想到,炎朝百姓們,確切的說是炎朝的讀書人和士族的精神世界是如此的貧瘠,也有可能是陳帆的個人能力太強。造星計劃一經推出,效果就出奇的好。”


    夫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問道:“可這又有什麽用呢?”


    殷誠反問道:“有什麽用?”


    說著嘿嘿一笑,悄聲道:“老師,這時候您看著沒用,可一旦陳帆慢慢的再開始引導著粉絲組建飯圈文化,你看到那幫細胳膊細腿的讀書人沒。”


    夫子點了點頭:“怎麽了?”


    “一旦飯圈文化成功,這幫人分分鍾就能化身最強的戰士,願意為文淵付出一切,你信不信?”


    夫子搖了搖頭,殷誠道:“當然,現在的傳媒行業還在萌芽狀態,粉絲們互動也比較困難,戰鬥力可能凝聚的不是那麽強...”


    話還沒說完,殷誠就發現洞庭湖上冒出一支船隊來,正是剛剛追擊文淵離開的那支船隊。


    殷誠高聲叫喊:“散開!散開!那幫水寇去而又返了!”


    瘋狂的眾人全都向著湖上看去,果不其然,剛剛追擊文淵的船隊又出現了。


    隻是這一次,他們來的十分狼狽。


    惶惶如喪家之犬一般,不時之間還有船翻倒。


    而後又一支船隊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快!掩護文將軍先走!”


    不知誰激動的喊了一嗓子。


    整個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我來擋住這些賊寇,你們快帶文將軍下樓!”


    “文將軍,我為你殿後!”


    整個二樓亂做一團。


    頃刻之間,兩支船隊已經快到了岸邊。


    那追擊的船隊卻沒有絲毫停下來的意思。


    聽潮樓之上,眾人你一言我一語。


    不等殷誠去叫文淵,眾人叫嚷著擁著文淵下了樓。


    瞬間,整個二樓,就隻剩下了殷誠和夫子二人。


    探頭看著被保護得十分嚴密的文淵,殷誠咽了咽口水。


    夫子更是覺得不可思議,看著殷誠道:“這就是飯圈文化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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