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你是沒見當時的那個場景,你那位徒弟可是給你長了臉了。”


    “嗬,那叫一個神氣。丘山弟子們全都站起來,恭恭敬敬的叫一聲大師兄。”


    “哎,當年在潁川書院裏,就算是元直也未曾受過這等待遇啊。”


    “不過話又說迴來,這位小師弟做事雖然果敢,但終究少了些容人之量。再者來說以武服人,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就該像是戲文上所說,像我那樣,舌戰群儒,以理服人,方才能夠讓那些腐儒心服口服...”


    ...


    驛館之中,不知什麽時候從鎮南公府迴來的諸葛亮坐在夫子麵前。


    端著茶碗一邊喝茶一邊和夫子說著梁俊剛剛在庭院裏的行為。


    夫子拿著一本鯉組織剛送來的《金瓶梅》,看的津津有味。


    一邊看,一邊道:“舌戰群儒,雖然是諸葛亮做的,但你又沒有經曆過,有什麽好說的。”


    翻了一頁,又道:“不讓他以理服人乃是我的意思,怎麽,你若是有他的武器,到了江東,你還會和他們打嘴炮?”


    諸葛亮訕訕一笑,道:“老師,你這怎麽越活越沒有斯文,竟說出如此粗鄙之語來。”


    夫子抬起頭,白了他一眼,道:“老子這叫活的通透,斯文也是要分人的。你就說,如果你的諸葛連弩有他的槍械那般威力,讓你去江東,你會怎麽做?”


    諸葛亮放下手中的茶碗,想了想道:“若是我的諸葛連弩有那些威力,我還去什麽江東,直接就在荊州把曹操給弄死了。”


    “所以說,我這位大徒弟的那句話說的一點也沒有錯。”


    諸葛亮疑惑問道:“哪句話?”


    “時代變了,提高生產力方才是活下去的根本。”


    夫子白了他一眼,見諸葛亮皺眉沉思,放下了手中的書。


    “孔明啊,你去了一趟武侯祠,有什麽感觸麽?”


    自從師徒倆見麵以後,一直沒有好好的聊一聊。


    諸葛亮聽到老師提到武侯祠,原本臉上的嬉笑消失了。


    他看了看夫子,緩聲道:“我隻是覺得,那不是我。”


    這一趟武侯祠之行,讓諸葛亮想了很多。


    他站在大殿之中,看著端坐在自己麵前的武侯雕像,想了很多。


    但是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想了些什麽。


    即便是夫子,對自己這位最滿意的弟子,有時候也是看不透。


    “是啊,那確實不是你。”


    夫子站起身來,負手而立,看著掛在中堂之上的孔聖像,長歎一聲。


    “你不是史書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諸葛丞相。也不是戲文裏,收二川,排八陣,六出七擒,五丈原前,點四十九盞明燈,一心隻為酬三顧;取西蜀,定南蠻,東和北拒,中軍帳裏,變金木土爻神卦,水麵偏能用火攻的諸葛孔明。”


    夫子的話說的很穩,沒有一點著急。


    他轉過身來,看向年輕的諸葛亮,語重心長道:“你隻是一個還未曾出山,就被卷進比前世還要兇險萬分的南陽村夫而已。”


    “咳咳...”


    諸葛亮輕輕咳嗽一聲,道:“老師,你想借著話頭教育我,可以直說,沒有必要這般...”


    “哎,這不是給你那師弟講大道理講習慣了麽,還沒有從那個狀態走出來,哈哈哈...”


    夫子打了個哈哈,打算遮掩過去,道:“你那太子師弟,就吃我這語重心長說話的一套。”


    氣氛有些尷尬,好在倆人都是對方最信任的人,也不在意這些。


    夫子清了清嗓子道:“孔明啊,梁俊之前還是太子的時候,就是因為心不狠,我才讓文靜輔佐於他。但文靜雖然心狠,也跟著我學了一身的本領。但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資曆深淺。用梁俊的話來說,沒有工作經驗。”


    “太子府的班底,年輕人太多,雖然有姚廣孝在,但那和尚心思複雜。連我也猜不準他到底是否對梁俊真心。“


    夫子的臉上破天荒的露出憂慮的神色,這讓諸葛亮有些意外。


    兩世的師徒,他從未見過夫子如此,


    看來梁俊這位師弟,果然讓夫子是動了大心思。


    早在倆人一見麵,夫子就把梁俊的底全都交代給了諸葛亮。


    站在夫子的角度上來說,雖然梁俊是他這一世的關門大弟子。


    自己做的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他,但在夫子心裏,要說親近,還要數眼前的諸葛亮。


    畢竟夫子一直就對諸葛亮另眼相待不說,曆史上的諸葛亮也已經用事實證明,什麽叫做千古一人。


    三國之後,每每看史書,就算是夫子,在看諸葛亮傳的時候也曾深思。


    如果換成自己,會不會能夠像諸葛亮那樣,做到真正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隻怕是不能吧。


    “如今,一切重來,既是梁俊的造化,也是一個絕好破局的機會。”


    夫子在坊間內踱步,他一直為梁俊接下來的路要怎麽走而發愁。


    當著梁俊的麵,他不敢說,他要給梁俊營造一個無所不能的形象。


    這樣梁俊才能有底氣麵對這從未有人經曆過的絕境。


    但在諸葛亮麵前,夫子無需隱藏,有什麽就說什麽。


    “梁俊什麽都好,就是有一點,讓我很擔心。”


    諸葛亮與夫子相處多年,與夫子多年師徒成知己。


    雖然幾百年過去了,夫子的性子也變了很多,但諸葛亮十分清楚。


    現在的夫子和當年的夫子,沒有什麽不同。


    時間的沉澱,早已經夯實了夫子的心境,就算世界毀滅,也動不得分毫。


    因此諸葛亮知道夫子在擔心什麽。


    他站起身,順勢將夫子放在桌上的書塞進了寬大的袖子中。


    “老師是擔心,梁俊對於這個時代,依舊處於身臨其境的狀態,而非秉持著融入其中的心境吧。”


    夫子並沒有注意到諸葛亮的小動作,他憂心忡忡,點了點頭,道:“沒錯,梁俊有再大的缺點,我都不怕。我隻怕他看不清自己。他還是太子的時候,位高權重,一門心思要在雍州改製。折騰了許多新花樣,可越折騰危機越大。以至於惹來了殺身之禍。”


    夫子坐了下來,心裏的憂慮,讓他沒有注意到桌上上了些東西。


    諸葛亮給他端了一杯茶,更是把他的注意力轉移了。


    夫子喝了一口,道:“他的雍州改製,所有的資料我都看了。”


    看向諸葛亮,夫子的眼裏充滿了激動。


    “他的心思是很好,改製也是很好的。我活了那麽多年,一直在尋求讓天下百姓永不遭受戰亂之苦,能夠安居樂業,天下太平的辦法。可終究不知道,該如何做才是正途。直到看到了梁俊稱之為雍州改製的核心思想後,醍醐灌頂。”


    “嗯,老師說的沒錯...”


    那份資料,諸葛亮也看了,他認同夫子的說法。


    “隻是,梁俊太著急了,他急於求成,卻忘記了自己所處的時代。”


    夫子跟著長歎,道:“沒錯,他所想做的事,並非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甚至於不是一代兩代人能夠完成的。”


    “他想改變規則,前提是他要了解熟悉現在的規則。“


    夫子看向了諸葛亮,忽而笑道:“這一點,他不如你。”


    諸葛亮一聽這話,馬上明白了夫子的言外之意。


    “老師是想讓我跟著梁俊迴長安麽?”


    夫子沒有說話,從沒有把劉備帶來成都,諸葛亮就猜到了夫子的心思。


    但夫子也知道自己心裏在想什麽。


    “老師,你答應過我,在這件事上絕不會違背我的想法。”


    諸葛亮的聲音很平淡,但越是這樣,夫子臉上的笑容笑的越尷尬。


    夫子活了那麽多年,從來沒有見過比自己這位弟子性子還要倔的人。


    也許正是因為這份倔強,方才能夠讓他達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成就。


    “孔明啊,老師還是那句話,你是你,諸葛武侯是諸葛武侯,諸葛丞相是諸葛丞相,你身上有無數種可能,也許在這些可能裏,你會成為諸葛首輔也不一定。”


    諸葛亮站起身來,衝著夫子鞠了一躬,笑道:“老師,你的心結,我會幫你解開,梁俊那裏就我去說,至於其他的事,咱們還是按照約定,不要再談了。”


    看著諸葛亮堅定的神情,夫子長歎一聲,道:“哎,也罷,你既然不願意,那就這樣吧。”


    說著伸出手來,道:“那你把那本書還給我。”


    諸葛亮麵露疑惑:“書?什麽書?”


    夫子無奈道:“那書不是什麽好書,我也是被梁俊糊弄了,說這本書堪比紅樓夢,方才找來看一看,實際上卻...”


    諸葛亮一聽這話,更是一臉的無辜,道:“老師,你這話倒是要說清楚,我何曾拿了你的書...”


    正說著,隻聽門外忽而傳來高富的聲音。


    “老師,老師,大師兄迴來了!”


    言語之中甚是開心不說,還夾雜著一絲敬畏。


    緊接著就聽到門外傳來唿啦啦的腳步聲。


    “老師在哪裏呢?”


    “老師,弟子等人受了霍讓的蒙騙,未曾前來拜見老師,當真罪該萬死。”


    “老師,老師,大師兄,老師在哪裏呢?”


    五百名丘山學子跟著梁俊從鎮南公府裏出來,浩浩蕩蕩的奔著驛館而來。


    一進了驛館,原本的安靜徹底被打破。


    夫子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衫,看了看旁邊的諸葛亮道:“也罷,這本書就算我送給你的報酬。梁俊一事,你定要好生處理。”


    諸葛亮躬身行禮,讓夫子放心。


    夫子點了點頭,在諸葛亮的陪同下走出了房間。


    五百丘山弟子將驛館門口的空地站滿,見夫子出來,紛紛停止吵鬧,齊齊的衝著夫子恭敬行禮。


    “弟子拜見夫子!”


    聲勢震天,讓諸葛亮暗暗點頭。


    心道:“當年老師若是能為我培養如此之多的俊才,何愁曹賊不滅,漢室不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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