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軍機處,梁俊下馬抖了抖披風上厚厚的雪,旁邊有太監趕緊上前幫忙。


    梁俊抬手製止他,問道:“軍機處裏現在都是哪些大人在?”


    太監殷勤的接過梁俊遞過來的披風,恭敬的道:“迴太子爺的話,軍機處的幾位閣老們都在呢。”


    這太監叫安才,乃是常欣的手下,如今在東廠裏也算的上是二號人物。


    打東廠成立以來,常欣一反常態,往常裏他是十分不願意往軍機處來的。


    現在恨不得一有時間就在軍機處裏待著。


    畢竟之前他就是個吉祥物,什麽用也沒有,主要工作就是皇城快遞員。


    每日幹的事就是在把軍機處諸位大佬們擬好的折子從軍機處搬運皇帝的書房,最多就是皇帝懶得批紅,事先告訴自己哪些事可以讓軍機處作主,哪些事不能讓軍機處作主。


    自己再由皇城快遞員搖身一變,成為人形批紅機。


    在這過程之中,常欣沒有任何議政的權力,連軍機處偶爾象征性的征求常欣的意見,常欣都不能發表任何看法。


    現如今,太子這張擋箭牌已經不能為皇帝遮風擋雨了,終於輪到常欣上場,替皇帝擋住來自軍機處的風雨。


    東廠一建立,常欣馬上就有了可以自主批紅的權力,這讓剛剛創建的東廠瞬間成為了朝中不可忽視的力量。


    在加上梁老三裝病隱藏在宮內不見朝臣,讓梁俊監國。


    於是炎朝就形成了一種以明朝製度為藍本,卻又更加複雜,曆朝曆代前所未有的處理朝政的製度。


    基層有事稟報到朝廷,軍機處幾位軍機大臣針對事情給出解決方案,形成所謂的票擬。


    軍機處商討完畢之後,票擬到了司禮監的手裏,常欣決定是否通過軍機處的票擬,這一步便是所謂的批紅。


    司禮監批紅完畢,按照明朝的流程,基本上後麵就是該幹嘛幹嘛了。


    可梁老三偏偏不,司禮監批完之後,票擬還得再送到梁俊這位監國太子手中。


    梁俊沒有否決司禮監票擬的權力,但他卻有什麽時候將此票擬送到皇帝書桌上的權力。


    批紅票擬在梁俊這裏壓下還是放行,壓多少天,全由梁俊決定。


    最後這批紅的票擬迴到梁老三書桌上,至於梁老三看不看,那就是他的事了。


    如果三天之內,梁老三沒有任何的反應,梁俊就通知軍機處按照批紅票擬吩咐六部開始幹事。


    該發糧的發糧食,該修建水利的修建水利,該調兵的調兵。


    整個過程繁瑣無比,流程眾多,一環扣著一環,把幾方勢力全都圈了進來。


    軍機處有提議權,司禮監有審批權,梁俊有壓票權,梁老三有最終確定權。


    軍機處由司禮監對付,司禮監由由梁俊對付,梁俊這裏又由梁老三隨機把關。


    雖然剛剛開始施行沒多久,但梁俊和軍機處的關係一下子就很緊張起來,反倒是司禮監對梁俊是十分的恭敬。


    畢竟軍機處惹惱了司禮監,常欣鐵著頭和梁羽等人對著幹,就是不給你批。


    梁羽這幫人除了造反之外別無他法,可司禮監若是惹惱了梁俊,你就算是批了,我也給你壓著不報,拖上個十天半月再給梁老三送去,那邊黃花菜都涼了,你批不批也沒有什麽關係。


    可在軍機處這幫人來看,梁俊的存在就是多此一舉,國事豈能耽擱?


    那邊發大水了,我這軍機處和司禮監還不容易達成一致,最後這方案壓你這半年,災民都餓死了,你再提上去有什麽用?


    但凡是我軍機處和司禮監都讚同的方案,哪一件不是十萬火急,你接到之後就該看也不看直接遞給那倒黴催的皇帝。


    梁老三確定這個規則之後,梁羽公開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這讓梁俊十分的不爽。


    憑什麽你們的票擬到了我手上,我看也不看就得交上去?


    梁俊和以梁羽為首的這幫軍機處的大佬雖然心知肚明,梁老三製定這個玩法,就是為了加深他們內部的矛盾。


    可事實上沒有他這多此一舉,梁俊和軍機處的矛盾也早就達到了不可調節的地步。


    現在之所以還能你好我好大家好,見麵笑嘻嘻,完全是因為穿越者聯盟帶來的利益足夠讓各方暫時達到滿意度。


    一旦穿越者聯盟所帶來的利益滿足不了這幫人,或者說梁俊弄出來的這個賺錢模式離開了他梁俊照樣運轉。


    東宮和軍機處的矛盾也會一觸即發。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司禮監本身就是梁老三分散軍機處火力而推出去的一張擋箭牌。


    常欣自然知道靠自己對付軍機處那是門也沒有,不被這幫大佬連骨頭一塊吃了就算好的了。


    因此東廠一建立,常欣就三令五申一定不能得罪梁俊,要團結好梁俊一起對付軍機處。


    安財麵對著梁俊那是恨不得比對常欣還要恭敬,一邊抖著披風上的雪一邊輕聲道:“太子爺,您可是不知道,剛剛裏麵可是大吵了一架,哎呦喂,若不是景王殿下攔著,幾位爺早就打起來了。”


    “哦?老四也來了?”梁俊一聽軍機處差點打起來,站住了打算先打探打探敵情。


    安才見梁俊來了興致,恭敬把梁俊請到軍機處旁邊的太監值房裏:“太子爺,外麵冷,委屈您移駕奴才待的狗窩裏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梁俊也不著急,知道這安才多半是常欣派來在門口等著自己的,當下跟著他進了值房裏。


    進了值房,一股暖氣撲麵而來,讓梁俊不由自主的低下頭看了看地上的磚石,想起了費盡千辛萬苦,給長安宮殿裏裝上地暖的沈雲來。


    “太子爺,您這邊請。”殷勤的將梁俊請到暖炕上,安才接過小太監端過來的熱茶遞給了梁俊。


    梁俊唏噓著喝著熱茶,看著安才道:“說說吧,怎麽迴事。”


    安才躬身笑道:“爺,不是奴才多嘴,剛剛幾位軍機大臣們要定刁五爺一個斬立決,態度那叫一個強硬。咱家常總管知道這位刁五爺乃是太子爺的人,怎麽可能同意軍機處的意思。”


    梁俊嗬嗬一笑,放下茶杯看著安才道:“誰告訴你這位刁五爺是本太子的人?”


    安才觀察著梁俊的神色,見他說這話並沒有動怒,滿臉堆笑道:“是,是,是,是奴才多嘴了。刁五爺雖然殺了沈侍郎,可那位爺終究是當今太後娘娘的幹孫兒,雖不知龍子龍孫,可那也絕非等閑人比得了的。貿然將他殺了,太後娘娘那兒也交代不過去啊。”


    說著頓了頓,看了看梁俊,見梁俊一臉的淡然,大著膽子道:“誰人不知太子爺對太後娘娘最是孝順,太後娘娘若是因為此事氣壞了身子,那可是天大的罪過。”


    “哦,照你這麽說,你們常總管倒是為了本王之事差點挨了幾位閣老的打?當真是稀奇,他與沈雲乃是聖人的左膀右臂,如何會為刁鳳山脫罪?”梁俊有些忍俊不禁。


    常欣和沈雲明麵上乃是穿一條褲子的,可能在梁老三那裏倆人平日也沒少明爭暗鬥,可對外來說,沈雲的死對皇帝陣營幾乎沒有什麽好處。


    他常欣同沈雲在一條船上,能那麽好心替自己說話?


    安才見梁俊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笑容,想起自家總管說的話來。


    “咱們這位太子爺啊,什麽都好,能文能武乃是當世少有的人物。做事心狠手辣,沒有婦人之仁,更是一代雄主的氣勢,隻可惜這政治覺悟太低,要不然也不會把雍州弄成那樣。更不會差點進不來長安城。”


    一見梁俊的表現,果然如常欣所說,安才心裏有底了。


    “太子爺說笑了,常總管雖然與沈侍郎同殿為臣,可心裏裝著的終究是皇家。沈雲再得聖人賞識,那也是外人,刁鳳山乃太後娘娘的幹孫,奴才鬥膽說一句,便是太子爺見了刁五爺也尊稱一聲兄長,這孰重孰輕,咱們這些當奴才雖然蠢笨,可卻是掂量的清的。”


    安才一邊說一遍給梁俊捶腿,整個人那是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梁俊不由高看他一眼,果然不愧在宮裏能爬到司禮監二把手位置的太監,這說話就是有水平,三言兩語裏外裏就把沈雲的死說的輕描淡寫,完成了常欣交代他給自己傳遞態度的任務,順便又給自己表了忠心。


    這安才倒是個人才。


    “這倒是讓你們總管委屈了啊。”梁俊品味著安才給自己傳達的信號。


    常欣要保刁鳳山,也就是說梁老三並不打算把沈雲的死甩鍋到自己身上,沒有趁機扒自己一層皮的意思。


    梁俊這一路上一直在擔心梁老三的態度,若是他鐵了心要拿著沈雲的死衝自己開刀,現在的東宮鐵定是撐不住的。


    自打他梁俊入宮以來,那是比林黛玉進賈府還要小心,不敢有任何的懈怠,唯恐讓梁老三抓住自己的把柄,把自己這個太子擼下來。


    畢竟現在大義還在梁老三手上,自己小心翼翼,隻要沒有什麽大錯,梁老三若是沒有什麽由頭就想對付自己,勢必會引起軍機處這幫人的反彈。


    可若是自己一個不小心,做了能夠上綱上線的事,梁老三借著大義針對自己,軍機處的人就算有心拉他也拉不上來。


    如今梁老三那邊的信號是要保刁鳳山,也就是說皇帝現在清楚刁鳳山這事與自己無關,他就是想從刁鳳山山上攀扯到東宮,難度也很大。


    畢竟刁鳳山不是一般人,打也打不得,大刑更是不能用。他隻要不承認殺沈雲乃是東宮的主意,皇帝也拿他沒有法子。


    可皇帝就這樣放過刁鳳山,這沈雲死的未免太不值得了吧。


    梁老三到底想要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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