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山上,風輕雲淡。


    廣場之中,肅穆蕭然。


    魏都的聲音傳遍全場,沒有一個人敢迴話。


    許久,李秀寧高聲道:“舉賢不避親,我淩雲寨讚成!”


    而後黑胡子應聲唿應,緊接著相應的人越來越多,曹破山青一陣紫一陣。


    以李長風為代表的,白虎山狗腿子全都看著曹破山,遲疑不定,不知道是支持好,還是反對好。


    整個場麵頓時又安靜下來,冷風吹過,讓餓了半天肚子的群盜感覺更冷了。


    “曹當家的,你讚成還是反對?”魏都大刀闊斧的坐在椅子上,左邊狄信,右邊文淵,盛氣淩然的看著曹破山。


    “這。”曹破山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半路殺出來個殷誠,更要命的是自己請來的賓客魏都居然是這個從來沒有露麵殷誠的結拜兄弟。


    曹破山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讚成吧,自己一番心血做了他人嫁衣,實在是不甘心。


    不讚成吧,那是得罪了魏都,得罪了他沒什麽,最主要的是白虎山下此時還有三萬北涼軍呢。


    這三萬北涼軍駐紮在白虎山下,最開始時候,曹破山是舉雙手歡迎的。


    請神容易送神難啊,原本是自己依仗的三萬北涼大軍此時反而成了要老命的克星。


    就在曹破山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的時候,白虎山大寨中走出一個人,身後左邊跟著一隊全副武裝的精兵,右邊更著一幫太平教的道士,看身上服飾,顯然都是在太平教中位高權重之人。


    “魏二爺,這白虎山聚義,龍頭也好,盟主也罷,好像還輪不到二爺您能做主吧。”


    來人正是隴右道上的封疆大吏,雍州刺史常玉。


    常玉緩緩的走到了廣場之上,蘇柔秀目微睜,心道:“老賊,你終於出來了。”當下不由得攥緊了芊芊素手。


    有人認出來常玉,失聲叫道:“是鷹抓孫頭頭常玉!”


    群盜聽了,個個大驚失色,差異非凡,心中湧起一絲懼意。


    這雍州刺史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莫非曹破山勾結官府,要將咱們一網打盡麽?


    自古官賊不兩立,更不要說是麵對隴右道上最大的官,眾人幹的都是殺頭的買賣,剛剛還不斷嚷嚷要幹大事,如何能夠不怕?


    常玉走上前,看向蘇柔,笑道:“蘇大家,久違了。”


    蘇柔也不甘示弱,哂笑道:“在此處能見到常刺史,若是京師的禦史得知了,少不得要參常刺史一本。”


    常玉微微一笑,不以為意,道:“蘇大家知道了,和禦史們知道有什麽區別?這一本,常某人是被參定了。”


    蘇柔冷聲一笑,原本想示意魏都按照之前二人商議計劃行事,可見常玉好像知道自己來此目的,有恃無恐。


    又見到他身後兵卒絕非等閑之輩,隻得暫且按兵不動,看常玉要玩什麽花樣。


    “魏二爺,好久不見。”常玉見蘇柔不再搭理自己,不以為意,衝著魏都拱手道。


    魏都定神看著他,看的常玉有些發毛,忽而笑道:“常刺史,好久不見。”忽而又道:“不知今日刺史大人帶著官兵來到白虎山上,是要將諸位豪傑捉拿歸案呢,還是恰巧路過。”


    周遭人一聽,唰唰唰,各自抽出武器,一臉警惕的看著常玉。


    不少人看向四周,見四周樹林之中人影綽綽,顯然是有埋伏。


    “不好,咱們上了曹破山狗賊的當了。”不少人反應過來,高聲叫道:“樹林中有埋伏!”


    “曹破山,枉老子這般信你,你居然串通鷹抓孫出賣同道!”


    “兄弟們,咱們一起上前,殺了狗賊曹破山,再殺了常玉!”


    群情憤慨,不少人對著曹破山破口大罵。


    曹破山麵色更加難看,此時被眾人誤解,又解釋不清,隻能看著常玉道:“我的刺史大人啊,您可要救一救我!”


    常玉看了看像是熱鍋上螞蟻一樣的曹破山,心中鄙夷道:“豬狗不如的東西,還想做天下綠林盟主。哼哼,當真是癡心妄想。”


    卻也知道此時不是賣隊友的時候,見對麵這幫強盜真的有些躍躍欲試,隨手一揮,親衛士卒衝著身後高聲道:“抬上來!”


    話音一落,隻見從白虎山大寨後麵一左一右跑出兩隊人來,打頭的人扛著一麵旗子,兩麵旗子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兩隊人跑到常玉身邊,護住旗子,筆直的立起來。


    眾人抬頭觀望,隻見一麵旗子上寫著:“洪炎不公,草民固窮。”


    另外一麵旗子上寫著:“黃天後土,萬府充盈!”


    “這!”蘇柔一見這十六個字,頓時有點懵了,不知道常玉這是唱的哪一出。


    不光她懵,在場的有一小半的人都懵了。


    當然還有大部分人處於清醒的狀態,畢竟是文盲,看不懂旗子上寫的什麽玩意,自然不知道常玉這倆旗子表達的意思。


    “魏二爺。”常玉忽而豪氣大發,看著魏都朗聲道:“你問我來白虎山做什麽,自然是做你們想要而不敢做的事。”他說著眼神瞟了瞟楚夫人,隨即哈哈大笑。


    笑罷,麵向群盜,高聲道:“今日我常玉來白虎山,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要,造反!”


    最後兩個字說的擲地有聲,眾人聽了,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


    不少人感覺到有些恍惚,他娘的這是什麽世道啊,自己這一幫強盜聚會,嚷嚷了大半天幹大事幹大事,都沒有人敢這樣明目張膽的說造反。


    常玉你好歹是朝廷封疆大吏,一上來就要造反,你考慮沒考慮過我們強盜的感受。


    “洪炎不公,草民固窮,黃天後土,萬府充盈!”常玉忽而漲紅了脖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這十六個字高聲喊了出來。


    身後眾人紛紛跟著嘶吼,一時間,整個白虎山上空迴蕩著這十六個像是被人施了法術的字。


    “說的好!”孫衝第一個站了起來,高聲道:“早該他娘的反了!連姓常的都反了,咱們還怕什麽?”


    一語驚醒夢中人,在場的強盜被孫衝著一嗓子驚醒,隨即反應過來,知道剛剛誤解了曹破山,一個個倒也沒覺得慚愧。


    反而覺得心裏極其別扭。


    若說大炎朝這些個州道中,哪一個州哪一個道最亂,天下人都知道,隴右道最亂。


    外有山蠻擾境,內有天災人禍,強盜遍地,山寨林立。


    老百姓民不聊生,太平教實力猖獗,要說哪裏會先揭竿而起,轟轟烈烈的造起反,誰都會認為隴右道會先造反。


    可誰能知道,最可能反的隴右道沒反呢,最不可能反的江南道反而如火如荼的烽煙四起。


    不管江南道還是河北道,造反的主體全都是綠林中人。


    而到了隴右道,強盜們還沒反呢,當官的反而先反了。


    “哎呀,頭疼。”魏都也感覺很是尷尬,自己想過很多種常玉破局的方法,負隅頑抗,魚死網破,各種各樣的可能魏都和孫忠都推測了,並且還都想出了對應之策。


    可萬萬沒有料到,這狗東西居然一上來就憋了大招,直接扛起來反旗。


    你不是要和蘇柔去朝廷告我謊報災情,壓榨百姓麽?


    老子現在反了,比強盜還強盜,你還能拿這個罪名捉我?


    你要是要強行帶我去朝廷,告我謀反之罪,先不說在場的這幫子強盜們願不願意。


    你們能不能走下白虎山還是兩說呢。


    常玉意氣風發,群盜此時看他也沒有了敵意,隻覺得這個鷹抓孫頭頭不一般,與自己現在算是同道中人,甚至說比自己更強盜。


    “蘇大家,這樣京師的禦史們可不會參我了吧。”常玉衝著蘇柔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


    蘇柔換不過來神,一時捋不清楚,卻知道自己這些天來搜集他的罪證全都是打水漂了,原本對付常玉最重要的武器,此時全都成了廢紙一堆。


    他都要造反了,誰還去管常玉之前作了什麽惡。


    就算他真做了,可是說出來,誰信呢?


    反而會讓眾人覺得,那是朝廷逼的,畢竟常玉素來生活節儉,此時身上穿的衣服還有幾處補丁。


    就算是蘇柔說他貪贓枉法,旁人信她,但是誰信一個被朝廷逼著造反,生活節儉甚至可以說是窘迫的封疆大吏貪贓枉法呢?


    他貪的錢呢?他枉的法還能比誅九族的造反大麽?


    薑還是老的辣啊,蘇柔捋順了思路,不由得對常玉是佩服萬分。


    能夠置於死地而後生,非一般人的膽量和氣度。


    常玉能坐上雍州刺史的位置,果然不是等閑之輩。


    太平教的人正高喊著口號,隻聽廣場外忽而傳來一個輕佻的聲音:“嗬,人那麽多呢,這麽熱鬧,這是幹什麽呢?”


    眾人尋聲望去,隻見廣場外走上來幾個人,為首的是一個年紀不大,流裏流氣不修篇幅的年輕人,這人進了廣場,一雙賊眼四處打量,看到廣場中央高台上的蘇柔和李秀寧,整個眼都直了,叭叭叭的流口水,這人正是劉偉。


    劉偉身後,張角牽著張麒麟拄著九節仗緩緩走來,左邊跟著一個器宇軒昂的公子哥段樹甲,右邊更著一個巨漢,正是太平教的護法尊者虎奔兒。


    正是太平教的奉天聖主,漢末黃巾領袖轉世而來的張角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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