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用如何收拾吧。”寒淩江道。


    盧子俊把臉一板,活像數落調皮孩子的嚴母:“怎麽不用收拾,瞧瞧你頭發、瞧瞧衣服,不收拾收拾怎麽好意思見人。”


    寒淩江恍然道:“這到也是,是該打整打整,當家的稍等片刻。”


    盧子俊道:“不用等了,跟子俊出去打整吧。”說罷,拉住寒淩江直往外走。


    神華上城區,自古住著九州最高貴富庶之人,向來買賣不看早晚,經商不拘類別,有求必有應,有需必有供。從辰時到巳時再到午時,盧子俊拐著寒淩江,跟著雪兒,先後從發式修理店鋪出來,從貴族祭祀沐浴的場所出來,再從華麗成品服飾的商鋪出來,每次出現,寒淩江相比之前都煥然一新,大不相同。


    扯扯鬧鬧小半天,三人又站在脂粉鋪前。


    “這個也要?”寒淩江難以置信,說為了給將軍留個好印象,打整發型、換身衣服、就算沐浴清洗,這都說的過去。可沒必要擦脂抹粉吧,自己又不是小姑娘。


    盧子俊不苟言笑,沉聲反問:“寒兄弟難道不知道將軍的別名稱謂?”


    寒淩江道:“鎮遠大將嘛,如雷貫耳。”


    盧子俊聽完搖頭,言語間自有不可不信的莊嚴威度:“你錯了,全然錯了。將軍的別名是天姿美將,是乘車過街都能滿載而歸的美髯公!”


    自打把寒淩江從雲隱寺誆到神華城,他就不怕這謊話扯得更大,更離譜:“所以,將軍特別注重外貌,凡是有客拜謁而不更新服、潔麵目者,斷不會與之相見!”


    寒淩江納悶道:“我印象中將軍豁達隨性,不像注重外貌之人呀。”


    看寒淩江仍舊半信半疑,盧子俊當下斷言:“此一時彼一時也,寒兄就信了兄弟吧,子俊,什麽時候騙過你?”


    寒淩江拗不過他,隻得從了,在自己身上抹些個香膏白粉。說道:“這下總行了吧。”


    盧子俊左右端詳,又讓雪兒看看,還缺不缺什麽。女孩兒忍不住笑道:“就差頭發上別朵小紅花啦。”


    寒淩江平生從來沒有如此打扮過自己,聽女孩這麽說大覺難堪和不自在:“哥哥現在是不是看起來很怪。”


    雪兒擺手:“不會,不會,雪兒從未見過哥哥這麽好看,隻是覺得哥哥不像是去拜見將軍,倒像是討媳婦的。”


    正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雪兒無心之語讓盧子俊沒得捏了把汗,嗬斥道:“小姑娘家家的,說話也沒正形兒,瞎說什麽呢。”


    雪兒吐了吐舌頭,朝盧子俊拌鬼臉。


    “哎,也罷,時間不早了,盧兄還是快帶我早些見將軍吧。”


    應其要求,盧子俊終覺穩當,雇了輛精致馬車,憑借自己身份通過層層關卡盤查,把寒淩江帶到無邊高牆的一處小門。


    “就是這裏了,你拿好這個牌子進去,自有人接引。”


    寒淩江收過細看,是一個刻著瑤字的玉牌,沒什麽好懷疑的,收進懷內對盧子俊抱拳作別:“那就多謝盧兄了,剩下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又對雪兒道:“在盧兄家要聽話,哥哥趁早迴來。”


    盧子俊搶道:“不急不急,寒兄大事為重。雪兒交給為兄照顧即可。”


    寒淩江再道感謝,轉身進門離去。


    “阿彌陀佛,可算是成了,不用擔心掉腦袋了。”盧子俊貨已交手,如釋重負。


    “掉腦袋?”雪兒問道。


    盧子俊不作解釋,摸了摸雪兒頭,心情大好:“哈哈,無妨,無妨,累了大半天全在你哥哥身上,咱倆也該去好好吃一頓了。”


    雪兒道:“可是哥哥也沒吃呢。”


    盧子俊道:“你哥哥是修行之人,平日有幾頓飯好好吃來著。再說人家現在可忙呢,哪有這閑工夫。”


    雪兒眉頭皺道:“什麽跟什麽嘛,我怎麽越來越聽不懂你說什麽了。”


    盧子俊笑道“聽不懂就聽不懂唄,隻需明白你我二人的富貴日子不久就要來臨了,哈哈哈哈哈哈……”


    且不說盧子俊如何春風得意,單說寒淩江進了門,接待他的是一位佝僂身軀的小老兒。


    “你,就是四世家派來的人?看看牌子呢。”


    小老兒聲音細長尖銳帶有一絲鄙夷之意,讓寒淩江甚感奇怪,他又哪曉得這裏不是什麽將軍府而是神華皇宮,接待自己的還是位失了陽氣的公公。


    “嗯,是主人的牌子不錯,跟老夫來吧。切記走路低頭彎腰,小聲說話。”寒淩江哦了聲,依言照做。


    皇宮且大且深,四圍高牆不見其底,寒淩江不禁嘀咕:“這麽大院子,卻這麽小的門。”被公公聽見,引來不屑:“怎麽?合著您還想走正門呢,這事兒光彩?”


    寒淩江疑惑:“這裏頭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公公道:“這年頭攀高枝兒的我見過不少,攀得有你這般硬氣的卻還沒見過。瞧你身板模樣也有幾分看頭,可千萬別忘了形。伺候好了,自然要風得風,要雨有雨,可一旦伺候不好,抄家掉腦袋也是常有的。”


    寒淩江自當他口中的主人是李將軍:“這麽說,他性情很是古怪?可我印象中怎麽不是這樣。”


    公公道:“嗨,門外頭隻敢說她好,哪敢吐半點真話。別怪我沒提醒你,自個兒放機靈點,前些日子就有一個討好不成,被砍了頭的。”


    寒淩江震驚道:“隨意殺人,這還了得。”


    公公道:“哎喲,了不得,了不得,公子你快小點聲吧。主子她幹什麽不就是一句話的事,皇帝都要讓著她呢。”


    寒淩江更驚:“這不造反了嗎?”


    公公歎道:“這有什麽,家常便飯。”


    寒淩江不再說話,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今日半天聽聞,顛覆了他對鎮遠將軍的所有認知,實在沒想到,那個深受朔方百姓愛戴的堂堂鎮遠將軍,背地裏竟是流於表麵,性情乖張,目無王法,草菅人命之徒。自己以往對他崇拜之情真是瞎了眼。


    可怪二人一個說南,一個指北,風馬牛不相及,誤會環環相加,一頂彌天大冒就這麽扣在那個毫不知情的將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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