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接近盛夏的時間裏,難得下了一場雨。整個天空都湧動著陰沉的烏雲,空氣中朦朦朧朧,全是細密綿長的雨滴,它們從烏雲中落了下來,滴在陳一撐開的黑色雨傘上,又順著傘,滴落在一片泥濘的土地上。


    陳一和其他第一小隊成員,在不夜城星源聯盟公墓裏,參加在前幾天的藍骷髏暴動中,長眠於這片地下的,戰友的葬禮。


    甄燦和陳一三人那晚從永夜城迴來之後,第二天除南城區和中心城區以外,北,東,西三個城區的懺悔教堂,都發生了不同程度的藍骷髏集體暴亂。


    西城區暴亂最為嚴重,犧牲了兩名剛進入聯盟的年輕能力者,除此之外,東城區一名資曆頗老的第一階段能力者也在動亂中戰死。


    不夜城星源聯盟投入的非能力者為仿生人,嚴格意義上來說不算自然生命體,因此並無普通人折損。


    另外,所有參與過此次事件中的藍骷髏人員,在戰鬥中被擊殺的,或是被戰後俘虜的,全被處以死刑。


    藍骷髏一共有十名第一階段能力者死亡。


    陳一看著碩大的公墓中新蓋起的三座石碑,在他們之前還有數十名逝去的前輩在這裏永遠沉睡。


    他永遠也忘不掉,動亂結束後,自己幾乎找遍了懺悔教堂整片區域,才在一處幾乎無光的角落裏,找到了那兩名死去隊員的頭顱。


    他們蒼白的臉上,掛著的,居然是釋然般的笑意,沒有恐慌,沒有絕望,平靜地像是早有準備,然後慨然赴死。


    大概,他們在臨死前,看到自己小隊的三名摯友有了生的希望吧。


    不夜城星源聯盟分部的大部分職員都來到公墓裏,馮深撐著傘,沉默地望著眼前的三塊石碑,石碑錢放著他們三人的照片。


    其中第五小隊兩人的照片,年輕而充滿了朝氣,陳一之後才知道,他們兩個人是情侶。照片中他們互相依偎著,笑著,對所有人開心地笑著。


    忽地刮來一陣大風,在鱗次櫛比的樓棟間唿嘯,發出嗚咽般的聲音。


    馮深摘下自己頭上的軍帽,露出光頭,原來他的後腦勺有一道猙獰的傷口一直延伸到脖子。他慢慢俯下身來,用機械手臂將懷中白色的菊花放在他們的墓誌銘前:


    無論去哪,都有陽光為你綻放。


    ......


    “陳哥,我們第一小隊會不會某一天,也有這樣的歸宿?”在迴南城區的路上,沈茹坐在陳一身邊,忽然後者眼睛,微微顫抖著聲音向他問道。


    陳一看著沈茹略微浮腫的雙眼,愣了一下,忽然眼睛盛滿了溫暖。可是他微微張開嘴,扯出了一個不知道是笑還是什麽的表情,伸手輕輕摸了幾下沈茹的頭,道:“我也不知道,但這樣的歸宿,或許也不差吧?至少,會有人,因為自己的作為,得到了生了機會。”


    他看了一眼窗外剛放晴的夕陽,大片還未退出天空的晚霞將半張天空燒得火紅。他思索著自己說的話到底有沒有意義。


    ......


    一名身穿破舊深綠色外套的七八歲小男孩從南城區的一片工地中跑了出來,兜裏的手中緊緊攛著今天剛發的工錢,他幹了一天的體力活,雖然隻是一些提水之類的小孩子都能做到的事,這可是他對工頭百般哭求才得來的工作。


    小男孩在夜色即將來臨前跑迴了一棟破舊的樓房中。他用鑰匙打開了熟悉的房門,發現姐姐正就著屋內黃色的燈光織著衣服。


    “姐,這麽晚了還在織衣服,燈光這麽暗,不怕長雞眼啊?”小男孩關上房門並反鎖,朝自己的姐姐埋怨道。


    “不要緊,姐姐能看得見,明天就要給公家交貨了,這是最後一件衣服了,織完明天就能拿到錢。”穿著樸素的姐姐朝小男孩溫柔地說道。


    “哦,姐姐我有點餓了。”小男孩把手裏的錢交給了姐姐,揉了揉肚子道。


    女孩看著自己弟弟的眼裏滿是心疼與自責。


    自從媽媽被那群許諾能治好她病的人帶走,已經過了三個多月了,小男孩還天真地抱有幻想,可自己早就長大了,她也偷偷地向街坊領居打聽這件事,可得到的結果隻有搖頭不已。


    他們的母親到底在哪裏,活得又怎麽樣?


    靠她的手藝現在還能勉強糊口,可學校已經上不了了。


    “廚房裏有姐姐給你做的麵條,快去吃吧。”她摸了摸小男孩的小寸頭,寵溺道。


    門外忽然傳來敲門的聲音,姐弟二人神情忽然緊繃,uu看書.uuknsh 他們悄悄地將房間內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藏了起來。


    接著傳來開鎖的聲音,破舊的鐵門在吱呀聲中慢慢被打開,露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媽媽?你迴來了啊!”小男孩驚喜的叫了一聲,跳起來撲進麵前婦女的懷裏。


    姐姐一副難以置信的神色,她看著自己母親疲憊的臉,不知何時淚水已經滑落了白淨的臉頰。


    “母親......你過得,還好嗎?”


    “對不起,是媽媽不好,媽媽再也不會離開你們了。”婦女沒有迴答這個問題,她緊緊摟住自己的孩子,泣不成聲,即使過去三個月的日子像噩夢一樣始終纏繞在心頭,可重逢的喜悅還是讓她久違地開心了起來。


    “對了,媽媽你的病治好了嗎?”小男孩偷偷抹了抹眼睛,問著自己的媽媽。


    婦女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了笑容,迴答道:“媽媽的病在昨天已經被治好了哦,治好我的是我們城裏偉大的人民警察,他們不但幫媽媽從危險中脫離了出來,而且還免費為媽媽做了手術,以後媽媽再也不會連累你們倆了。”


    “兒子,你以後一定要成為像警察叔叔一樣偉大而正義的人!”


    “好!”小男孩拍拍胸脯大聲說道。


    她的腦海不由得浮現出那天從牢籠中被解放出來,在那座黑色的教堂裏,最終等來了滿身血汙,穿著特殊衣服的男孩從地底走了上來,他將眾人挨個安頓好,然後自己出錢,為她做了手術。


    她不知道救了自己的這位男生是誰,她隻聽過別人叫他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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