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晉王府。


    一個廂房內,檀香繚繞。


    玉奴靜靜地坐在床頭沉思,一言不發。


    兩個侍女也靜靜地站一邊,目光低垂,宛若雕像。


    終於一個侍女忍不住開口道:“娘娘,再不吃,粥就涼了。”


    玉奴霍然瞪了她一眼,眼光如刀,“你亂說什麽?誰是娘娘?我可擔不起!”


    那侍女立刻低頭認錯道:“奴婢錯了!”但是她的語氣卻是不卑不亢,聽不出半點惶恐!


    玉奴怎會不知道這兩個侍女表麵上是侍候她的,實則是怕她尋短見的!


    玉奴冷冷地道:“你們不用擔心我自殺!我不會就這麽想不開!你家主人不死,我絕不輕生!”她的語氣充滿了決絕!


    那侍女麵無表情,沉默不語。


    她的任務是“保證這屋子裏的女主人不得受到任何傷害”,所以她絕對不會輕易接話茬!因為她不敢確定哪一句就會刺激到對方,讓對方做出過激的行為,這也是一種傷害!自己是來保護對方的,最後結果卻是自己傷害到了對方,這不成了笑話?關鍵是晉王絕對不會放過自己!想到晉王的殘忍手段,侍女覺得這種笑話可一點都不好笑!


    玉奴冷冷地道:“粥涼了,去熱一下。”


    另外一個侍女立刻應道:“是!”她將桌上的米粥、糕點統統收入食盒,拎起來就出去了。


    玉奴看著留下的侍女,一直盯著她,她一動不動,眼神一直低垂看著地麵,過了良久玉奴道:“你叫什麽名字?”


    侍女不卑不亢地道:“玉蟬。”


    玉奴看了看門外,“她呢?”意指剛才出門上的那個侍女。


    “她叫玉珠。”


    “你倆一個是活物,一個是死物,一動一靜,一武一文,挺有意思嘛!”


    玉蟬沉默。


    玉奴道:“看來你也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她開始將話題引導到侍女的身上。


    不料侍女笑了,很溫柔的那種,“既然主人知道我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主人就應該體諒我,不要想著從我身上找突破口,一旦主人從我的手裏失蹤,死的可不是我一個人!我全家都要陪葬!”


    玉奴頓時為之一滯!


    她沉思片刻,淡淡地道:“你們主人怎麽交待你的,我是不是連這間屋子也不能出去?”


    玉蟬道:“那倒不是,殿下說了,主人可以在整個王府隨便遊玩。整個王府別有洞天,有珍禽異獸,有奇花異草,有亭台樓榭,有人工開鑿的湖,可以在上麵劃船觀賞荷花,看錦鯉遊戲其間……”


    玉奴一抬手打斷,“既然如此,我一會就去轉轉。”


    玉蟬道:“好的。那主人還是等玉珠迴來吧,她給主人去熱飯去了。”


    玉奴看著玉蟬,淡淡地:“看來你對趙光義很忠心啊。”


    玉蟬隻是微微一笑。


    玉奴感覺這個玉蟬油鹽不進很是厲害,所以幹脆放棄進攻了。等找機會再從玉珠身上尋找突破口。


    玉奴道:“如果我發現你們再對我用下三濫的手段,我立刻就去死。你可以告訴趙光義,千萬別低估了我的底線。”


    玉蟬這次開口了,“是,一定傳達。”


    其實這也是趙光義交待給她的任務。凡是玉奴說的話,都要一字不漏的報給他。


    趙光義這時候正和花蕊夫人躺在一起。


    花蕊夫人枕著趙光義的左臂,纖纖玉手放在趙光義的胸膛上輕輕摩挲,“昨天晚上是不是出事了?”


    趙光義淡淡地道:“你怎麽知道的?”


    花蕊夫人嬌笑道:“你昨晚迴來時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平時你喜怒不形於色,可昨晚我卻看得出,你很激動。”


    趙光義嗬嗬笑道:“是嗎?我還以為沒人能看出我的表情呢。”他心裏卻已經泛起一陣殺機!


    花蕊夫人兀自不覺,媚笑道:“我厲害吧?”


    趙光義笑道:“你厲害!”


    突聽院外李公公的聲音傳了進來,“殿下,李天軍在大門外等候多時了。”


    趙光義眼中精芒一閃,立刻掀起被子坐了起來,花蕊夫人皓玉般的手臂突然挽住了他的胳膊,媚態萬千地道:“別走嘛,急什麽嘛?”


    趙光義突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隻一眼,她就被趙光義那冰冷如刀、寒徹入骨的眼神嚇得魂飛魄散,半晌沒了動靜,直到趙光義穿好衣裳走出門外她才迴過神來。


    那一瞬間,她終於明白,這個男人從來就沒屬於過她!


    她隻是他的玩物而已!


    她五指狠狠抓住了光滑的錦緞被褥,眼中也露出了滔天恨意!


    很快她也冷靜了下來!


    趙光義為什麽會用那種眼神看著自己?昨天他還不這樣!


    突然,她眼前似有一道閃電劃過!


    隨即她不禁有些懊悔!


    啪!她猛然扇了自己一巴掌!


    誰叫自己多嘴呢?


    看著天色漸亮,她怕盡情糟糕透了!


    接下來恐怕自己得小心翼翼了,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趙光義現在最著急的就是拿到李天軍送來的口供!


    抓緊結案,抓緊登基!


    國不可一日無君啊!


    隨著天氣漸涼,此時天空已有成群結隊的候鳥向南遷徙。


    這是一群大雁。


    它們在空中掠過時發出了陣陣雁鳴。


    它們的下麵,正有三輛馬車悠然自得地在北上的官道上移動著。


    從天空向下望去,就像三個小黑點,在廣闊無垠的大地上緩慢移動,是如此的渺小。


    此時趕車的比格沃夫正抬頭看天,“人要是能像鳥兒一樣自由飛翔多好。”


    車裏的鳳九霄道:“你羨慕它們,它們卻羨慕你。”


    比格活夫有些感慨地道:“羨慕我幹嘛?”


    鳳九霄知道他想起傷心事,自然不會揭開比格沃夫的痛處,便說道:“它們羨慕你隨時能吃牛肉啊!別看它們能飛,但是它們不知道飛的意義。它們飛得再高再遠,也不過是為了尋找食物生存下去而已,隨時要提防天敵的偷襲,還要躲避嚴寒酷暑,剛剛飛過去的那些大雁不就是跑到南方躲冷嗎?它們自由嗎?我覺得不自由!天地萬物,所謂的自由都是相對的!你知道莊子吧?”


    比格沃夫道:“不知道。但我好像聽你說過,好像是什麽道家的代表人物?”


    鳳九霄道:“對,他是道家的代表人物。人們常說老莊,老子天下第一,他就是第二。很厲害的。”


    比格沃夫道:“哦,那你說說,這個莊子怎麽著?”


    “莊子寫過一篇《逍遙遊》。”


    “逍遙遊?聽這名字就很厲害!上麵怎麽寫的?”


    “你聽聽人家第一句怎麽寫的。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比格沃夫道:“似懂非懂,反正覺得很厲害,具體啥意思?”


    “北冥就是北海,也就是說北方的大海裏有一條魚,名字叫鯤。它的身體特別的大,大到不知有幾千裏。也就是說可能長三千裏,也有可能長五千裏。它突然變成了一隻鳥,因為不再是魚,所以就有了新的名字,叫做鵬。”


    “我知道了!咱們要找的天鵬彩卵,就是那個鵬對吧?”


    “字兒是對,但此鵬可不是彼鵬,啊,此鵬非彼鵬!呃,也不一定哈,我也沒見過,但估計不可能。”


    “為啥不可能?”


    “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啥意思呢?就是說鵬的脊背,恐怕有幾千裏那麽大;當它奮起而飛的時候,那展開的翅膀就好像天邊的雲。你覺得我們要找的天鵬能有這麽大嗎?”


    比格沃夫看著天上漸漸遠去的大雁,想像著如果那個大鵬鳥真的存在的話,翅膀比天邊的雲還要大,那得有多恐怖?它輕輕扇動一下翅膀,整個大地恐怕就得卷起一陣龍卷風,超強的颶風!還不得把一座山給扇平了?


    “這麽一說,那大鵬鳥在現實不應該存在啊,要是有的話,不少人應該能看到啊!”


    “我都說了此鵬非彼鵬,我們要找的應該是一般的大鳥,它比普通鳥要大得多,就如同那些上古魔獸一樣,體型巨大。”


    “嗯。”比格沃夫突然說道:“不對啊,咱們不是說鳥的自由嗎,怎麽扯到大鵬鳥身上了?”


    “不是扯到大鵬鳥身上,我想說的是莊子的《逍遙遊》,這不第一句話就是鯤啊鵬啊。”


    “那哪句話說自由了?”


    “你要是這麽聊天容易把天聊死,明白嗎?”


    “你們中原人說話就是繞,哪像我們那的人,說話直來直去。”


    “你們那是沒文化。”


    “你……”


    “嗬嗬,開個玩笑。你從這篇文章的名字就能知道,這個莊子想表達的意思就是向往自由。他追求的是一種絕對的自由的人生觀,他說隻有忘卻物我的界限,達到無己、無功、無名的境界,無所依憑而遊於無窮,才是真正的“逍遙遊”。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


    “啥意思?”


    “就是說水如果很淺,就無法承載大船。”


    “這個道理誰都懂。”


    “在堂前的窪坑裏倒一杯水,上麵若是放一芥子,就可以當成船一樣自由航行。而放一個杯子就動不了了,因為相對而言杯子太大了,直接沉底了。”


    “嗯,明白,最後那句啥意思?”


    “沒有足夠的風力,大鵬也飛不起來。”


    “這就奇怪了,哪有什麽風力啊,不是它自己扇動翅膀才飛起來的嗎?”


    “哦,這麽說吧,沒有聚集到足夠強力的風,鵬鳥飛不起來。”


    “不對,聚集的風強不強,我感覺全和鵬鳥自己有關係,它翅膀扇得快、扇得有力,它就能飛,它自己要是都不用勁,它飛個屁呀。”


    “不錯!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大鳥看似自由,但它想要飛起來卻受到外界的製約!“


    “你剛才耳朵沒毛病吧?我說的是它飛不飛得起來全靠自己努不努力!”


    “沒錯啊,要是沒有所謂的風,它還怎麽飛?你也是會武的人,你知道我們每日在唿吸什麽嗎?為什麽有人會窒息而死?就是因為這天地之間的空氣!隻要我們吸不進氣就得死!所以這空氣一直存在,無處不在,所謂的風,是氣在流動,你用過扇子,你扇的時候會有風,你不扇的時候就沒風,所以,這風就是扇動時流動的氣!”


    比格沃夫皺著眉,“你的腦子天天在琢磨這些東西?”


    鳳九霄道:“你看,我給你說正題吧你又打岔!”


    “哎呀,不好意思,你接著說!”


    “莊子想說的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你聽著很自由吧?”


    “那當然,一個在天上自由飛翔,一個在海裏自己遨遊,這還不自由?”


    “但是你想沒想過,從另外的角度思考?”


    “什麽角度?”


    “天高任鳥飛,鳥憑什麽能飛?”


    “憑什麽?任它有翅膀啊!”


    “有翅膀扇兩下子就能飛?”


    “當然了!”


    “要是沒有空氣了,翅膀借不上力了,它還怎麽飛?就像你想打人,結果一拳打空了,什麽感覺?”


    比格沃夫想了想,“一拳打空,的確難受。”


    鳳九霄有些服了這家夥的思路,歎道:“打空了就意味著失敗了。換個更形象的,我隔空一拳打你,憑什麽能打到你?”


    “憑你的拳風唄!”


    “拳風從哪來?”


    “凝氣成勁……”


    “不錯!所謂的劈空神掌、百步神拳,靠的就是凝聚空氣,依靠凝結的空氣傳遞勁力!假如空氣沒有了呢?沒了傳遞的橋梁,這一拳的力量就無法遞出去,這不就等於虛張聲勢嗎?沒有了空氣,這鳥還飛個屁?沒有水,這魚還遊個屁?”


    比格沃夫學著鳳九霄的口吻,“沒有了空氣,大家都死個屁的,還飛啥遊啥?”


    鳳九霄一豎大拇指,“上道!所謂自由都隻能是相對的。”


    比格沃夫道:“我上道了,可你卻不上道啊。你看問題的角度有問題!”


    鳳九霄道:“嗯?我的角度有問題?”


    比格沃夫道:“不錯!人家是說的天地遼闊,任我遨遊的事!多麽氣勢磅礴啊,多麽振奮人啊,到你這兒就成了沒有水啊、沒有氣啊的這也幹不了,那也幹不了。”他故意歎息道:“想不到你的格局怎麽這麽小了!”


    鳳九霄苦笑道:“我格局小了?其實我很欣賞莊子這篇文章。我聽說魔尊就是看了這篇《逍遙遊》之後才動了修道之心。江湖上有個門派就叫逍遙派,不知道和魔教有沒有瓜葛。”


    比格沃夫道:“估計沒有瓜葛。咱們在血池的時候,這個所謂的逍遙派可是沒有一個人出現!”


    鳳九霄道:“扯遠了。就一句話,自由是相對的,沒有絕對的自由。絕對的自由隻是一種向往。當然,我也希望你能變成鳥,鵬程萬裏,也盼你變成魚,無憂無慮自由遨遊。”


    比格沃夫道:“你這麽一說,我突然想到了一個畫麵!”


    “什麽畫麵?”


    “一個漁夫正拿著魚叉站在小溪邊準備插魚,一個蒙古人正騎著馬、挽著弓,追逐著天上的大雕,隨時準備一箭射殺!”


    “嗬嗬,這可是你說的。羨慕魚和鳥的自由,但那隻是它們短暫的高光時刻,然後更多的時候除了擔驚就是受怕,怕自己成為別人的獵物。”


    “好吧,算你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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